幾年前的一天,我與一位我很尊敬的朋友聊天。在聊到品味這個話題時,他說,“品味就是錢砸出來的。你需要很多錢去見世面,看過那些最好的東西,你就會有品味。” 我很詫異他的想法,也不贊同,但當時我也并沒有反駁他。
在現在的金錢社會,品味真的是錢堆出來的嗎?我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甚至可以說,對這個問題的思考,是我做迷迭香的很深層次的緣由。
生活在物質充裕的時代,我們的生活不可避免的充斥著兩大類商品,特殊昂貴的與普通便宜的。每一本雜志,每一個物品,每一條廣告都在刺激我們追逐欲望,引導并告訴我們,我們所買的東西的價格、產地、歷史,代表著身份與品味。越來越多的人,在吃飯的時候一擲千金,在買衣服時不惜血本,似乎一定要去最貴的米其林餐廳吃上一頓千元的高檔牛排才叫講究生活品質。
真的是這樣嗎?我卻恰恰認為,是我們選擇物品的方式,而非物品本身反映了我們品味的好壞。價格與品味本身并沒有對等關系。便宜,不一定等于簡陋,它更可能等于簡潔;昂貴,不一定等于高雅,它也很可能等于俗艷與自命不凡。
當我們逐漸長大,就該知道成熟的含義是,你從需要別人為你遮風擋雨的小樹苗開始慢慢成長為一棵樹,自己決定自己生長的方向,選擇我們覺得有價值的事去追尋,選取自己覺得有意思的美好的事物來組成我們的生活。
我想,一個人對生活的認知,首先是從對自我的認知和對世界的認知開始的。
高中時,我非常喜歡陳丹燕的一本書叫《上海的金枝玉葉》,里面的主人翁叫黛西。她是上海永安公司郭氏家族的四小姐,從小錦衣玉食,應有盡有。然而隨著時代的變遷,所有的榮華富貴都隨風而逝,她經歷了喪偶、勞改、被羞辱、被打罵,長達三十多年的磨難,她依舊那樣克制、堅韌、沒有發瘋、沒有自殺,后來也沒有心存怨恨。
戰亂時代,無論環境的動蕩,她依舊在每一個早晨給丈夫做著可口的早餐,就像新婚的早晨一樣,給他家的溫暖和女人的柔軟。挨打挨罵勞教洗廁所,她也要比別人洗的干凈,住在弄堂的小閣樓里,她也能用煤球和鐵絲烤出鮮黃酥脆的吐司,用鋁鍋和供應面粉做出有圣彼得風味的蛋糕,對于學習生活中新鮮有趣的事兒還保持著年輕人一樣的熱情與興趣。即使晚年平反后依靠英文教師的授課費一個人獨自生活,八十多歲的黛西依然安詳、體面、精致,直到九十多歲離世依舊優雅。
因為太喜歡女主角,這本書我當年反反復復看了很多遍,也許是她用煤球鐵絲烤吐司的畫面感太強,以至于多年后一直深深地印刻在我的腦海中。你知道,一個人是可以比你想象中堅強的多,可以看盡榮華富貴,也可以在平凡的日子中將每一天都過的充實而滋潤。只有發自內心的教養、尊嚴和堅韌,才能以這樣明媚的心態去坦然接起生活拋來的變故與無常。
能用這樣優雅的生活態度去面對生活的所有,才是真正的生活品味。
前段時間,我上好萊塢編劇課的時候,跟我一塊上課的好友對我說,“在我最難的時候,是《走出非洲》這部作品給了我力量。” 這是一部很久遠的作品,于是我又翻出來看。
開始的時候主人公是一個愛慕虛榮的富家女,為了得到一個男爵夫人的稱號遠離故土丹麥遠嫁肯尼亞。在非洲這片大草原上,她歷經各種艱難,在日日的勞動中,在種植咖啡豆與土著、土地和自然的相處中,她洗凈鉛華并逐漸明白生活的本質。即使在最后,一把大火無情的燒毀咖啡園,情人離開她后飛機失事喪生,她依然沒有抱怨,沒有瘋狂,而是強忍心中巨大的悲痛,有條不紊的處理完應該處理的所有事情。而她唯一一次去求人并不是為了自己,是為了她離開后,她土地上的土著還可以生活在一起。為了他們,她竟然可以向新來的總督下跪。在我看來,這是最優雅的堅韌,是最高的生活品味。
一個人真正的品味,是發自內心的善良與刻進骨子里的修養與堅強。
香奈兒是我很喜歡的一個品牌,不僅僅因為她簡潔優雅的設計,更因為她的創始人是一位特別的女性。出生于法國的香奈兒女士出生貧窮,母親早逝,父親遺棄,被姨媽撫養并送入修女院學校。可是她根本就無懼環境的坎坷,條件的限制,從帽子店做起,在華麗臃腫的女裝時代堅持自己對簡潔審美的追求。她創作的香奈兒小黑裙,令所有的女士都趨之若鶩,并成為百年來的經典。她用真我去燃燒生命,懷揣真誠而熾熱的情感去生活與創作的態度才是這個品牌最深刻的內涵。
忠于自己的內心,對自己熱愛的事物的不懈的追求與努力,是一個人最真誠有力的生活品味。
前幾周與朋友聊天,朋友說自己的生活很瑣碎無聊而感覺我的狀態特別美好,每天悠閑地喝喝茶,做做飯,養養花,歲月靜好。我就笑著跟她說了我每天忙碌的工作情況,讓她很是驚訝。確實,年紀越大,我們越習慣周圍熟悉的一切理所當然的樣子,生活就像流水賬,機械的日復一日的進行著。人會在日子中漸漸麻木,除非你開始提醒自己,不要被生活的壓力和洪流裹挾著往前走。可是怎么做呢?秘訣就是開始注意身邊的點滴細節,體察自己的生活感受。
比如說,我最近很忙,但發現自己每天卻特別盼望早起。是什么動力讓我這么愿意早起呢?我仔細想想,居然是早晨的煎蛋時刻。當我收拾利落,客廳里放著音樂,廚房里荷包蛋在油鍋中發出吱吱的聲音時,那種幸福的感受就點亮了我的一天,似乎不做個煎蛋,這天就缺點兒什么。
再比如,有一段時間我拍片子特別多,很累也覺得乏味,所以我就給自己找點樂趣。每次正常拍攝剩下的食材我總要把他們隨意搭配再做出一個菜來。如果能做的出來,我就覺得非常開心,這一天就感到很滿足。
這是兩個很小很小的例子,卻是想說明,我們往往看著別人的生活似乎都很美好,而自己的生活卻滿是煩惱。其實,每個人的生活都一樣充滿了瑣碎與壓力,而提升生活品質的關鍵是真切用心的去過好生活中每一件你有愿望過好的事。當你開始留意身邊這個普通的世界時,你就已經在提升自己對這個世界的敏感度和對美與快樂的感知了。
無論你是住在出租屋還是豪華別墅,將屋子打掃得干凈,窗戶擦得明亮,衣服穿得整潔,這些都是生活中最簡單的用心就可以做到的小事。它與職業無關、與金錢無關、與地位無關,只與自己對生活的要求有關。這就是為什么黛西可以在那么艱苦的條件下還可以將生活過的樸素而優雅。在這樣不起眼的小事上用的心思,會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豐富自己的內心,讓自己變得充盈而自信。
生活是由一件件小事構成,你對待它的態度便決定了生活的質地。當你開始去做,它就會逐漸成為你的習慣,一直跟著你。而你就會慢慢活成自己喜歡的樣子。
思想會變成語言,語言會變成行動,行動會變成習慣,習慣會改變性格,性格會影響人生。我們是如何認識自己,如何認識世界,如何選擇我們喜歡的人和事,決定了我們的人生和生活品質。
真正的生活品味與外部環境沒有必然聯系,卻是回到自我,不因富貴平添奢華與浮躁,也不因貧寒徒增寂寞與煩惱。對生活中快樂的感知最終來自內心的滿足和對生命的追求。
是你對待生活的態度,決定了如何過好這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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