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生,你來還我一袖桃花(十二)顧云長

? ? 在城外十幾里處,一個荒村客棧。十幾輛馬車停在路邊,外面棚子下坐著幾桌正在吆喝猜拳喝酒的漢子。店家是一對老夫婦,正高興的跑來跑去招呼著。雖是鄉村野店,屋里也有兩間清凈的單間。孟新桃和金正相對坐著用餐。

幾樣小菜雖簡單,也挺干凈可口。孟新桃不禁有幾分局促,卻也無心用飯。金正看著她微微笑道,“孟姑娘,將就吃一點吧,這小店也做不出更豐富的飯菜了。”

“哦,金公子誤會了,我只是比較擔心我爹爹,沒有胃口而已。”孟新桃急忙回答說。

“多少也要吃一點,不然餓壞了身子,不是更麻煩。楊護衛跟隨我多年,也不是等閑之輩,相信不久就會有消息。”金正說著幫她盛了一碗飯。

孟新桃接過飯,低聲道,“謝謝!真是有勞楊護衛了。”不知為何面對金正的目光,心里總是有一點不自在。

“孟姑娘又見外了。”

孟新桃笑笑,低頭默默吃飯。剛吃完飯,兩人走到路邊,就見一人騎馬飛奔而來,正是去打探消息的彪形大漢楊護衛。孟新桃顧不得別的,急忙上前詢問。那楊護衛喘息未定,看了一眼金正,立刻稟報道,“孟姑娘的家父本來被官兵抓去了,后來又被一男一女救走了,便把看到的情景說了一遍。”

孟新桃心中一怔,聽他的描述,那一男一女必定是慕云飛和他新婚的妻子了,她當然不會想到還會有別人。心中一悲一喜,臉色更加蒼白了,好呆父親是安全了,一顆心也放松了下來。金正看著她的臉色,擔心的問道,“孟姑娘認識這兩個人嗎,伯父的安全……?”

“哦!孟新桃回過神,急忙道,我父親已經安全了,真是謝謝金公子,楊護衛了。”

金正大笑了聲,“安全就好,又看看楊護衛楊千,你下去休息吧!”

楊千行了禮,答應了聲,退了下去。

金正看著神色不定的孟新桃問,“孟姑娘,你有什么打算?”孟新桃沉思半晌方說道,“金公子,真是對不起,耽誤你行程了,我準備到白云山莊去等我父親,估計我父親這兩天是不會出城,我這就告辭。您的大恩,日后若有機會,定會報答。”說著就要轉身離去。原來孟新桃也想著等待父親一起去白云山莊,只是實在不想去面對慕云飛,便打算先行獨去。

金正見狀急忙叫住她,“孟姑娘,如今天色已晚,方圓幾十里并沒有投宿之地,你一個女孩子實在是不安全,不如在這里投宿一晚,明早一起趕路,白云山離京都不遠,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你們晚上要在這里投宿?孟新桃看了看那些華麗的箱子,恐怕有些不安全。都怪我,實在是抱歉!”

“呵呵,不礙事,現在也來不及趕到另一個城鎮。孟姑娘還是在這里投宿一晚吧!”

孟新桃想,若是現在離開,不免有些過意不去,便點頭道,“好吧!金公子,不過明早我還是要先行一步,我想盡快趕到白云山。”

金正笑道,“如此,也好,我會給姑娘準備一匹好馬。”孟新桃也笑道,“實在不麻煩金公子了,我已經讓店家準備好了馬匹。那我先進去休息了,金公子也早點休息吧!”說著便進店去了。

金正還沉浸在剛剛孟新桃微微一笑的絕色容顏,竟來不及說話,怔怔的看著她走了進去。

半晌,他突然打了手勢,楊千無聲無息的走到他身后,“派人查一下白天你看到的那一男一女。”

而他們卻誰也沒有察覺到在路邊不遠的草叢里,正趴著兩個人。此刻,他們看著金正他們都進店休息了,箱子也搬進了后院,有侍衛在把守。便悄悄地退了出來,往林子深處走去。兩個都是三十多歲的壯漢,一人持一把鋒利的短刀,一人持劍。一個矮胖,一個瘦高。胖子低聲道,“媽的,他們還真敢在這里投宿,從長安城跟到這里也值了。趕緊去告訴李掌堂。”

瘦子道,“我也沒想到,他們會停留在這里,本來他們白天就可以趕到下一個城鎮,這不是給我們創造機會嗎?哈哈!”胖子也哈哈笑起來,此時他們已走的遠了,自然不擔心有人聽到。


趙又廷是商人,但是他的院落卻比慕家還要大的多,曲苑游廊畫舫應有盡有,他人又好擺闊,各種繁華奢侈,自不必細說,因每年都要向官府繳納不低的糧稅,那些達官貴人見了他都禮讓三分,客氣有余,自是有一種威武霸氣,今日嫁女兒,更是張燈結彩,一片喜氣洋洋,忽聽有人報,“新娘半路被劫!”

那趙又廷一聽,立刻火冒三丈,暴跳如雷,要知道他雖富甲一方,卻最討厭女人爭風吃醋,是以只娶了一位夫人。平常喜歡尋花問柳,卻決不納妾,這位夫人生了一兒一女,兒子早已完婚生子。幫忙打理生意。就只有這一個寶貝女兒,本因為選得佳婿,今日就功德圓滿,誰知又出了這樣的事,當即派出護院打手,查詢女兒消息。又要備馬去慕家鬧事,被他夫人攔住說,先找女兒要緊。

正鬧得人仰馬翻,手忙腳亂時,只見兒子跑了過來,趙嫣的哥哥趙昌,和趙嫣真是沒有一點相似之處,簡直就是趙又廷的翻版,只是沒有那么胖。而趙嫣卻酷似她母親。在他耳邊低語了一句,趙又廷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對著兒子道,“你說真的?”趙昌笑笑,千真萬確!趙又廷笑逐顏開,“快,快去后院。等等,把客人打發一下,這事不能讓外人知道。”“是,爹!你先過去吧!我來招呼他們。”

“好,好,你來你來。”說著挪動肥胖的身子走去后院。

在曲徑通幽的一片竹林里,有一間小木屋,里面陳設簡單,只一床一桌一椅。是趙嫣平常練功時休息的屋子,因為在后院湖的另一邊樹林深處,少有人到這里來。此刻,孟清風正坐在床上喘息未定,他驚訝的看著這對神仙似得男女,待看到白衣男子時,不由得怔了半晌,方才顫抖著聲音問,“你,你是……?”

白衣男子冰冷如雪的雙眸微微蕩起一片漣漪,薄唇輕啟, “叔父,你認不出我了?”

“啊!云長!”顧清風不由得輕呼了一聲,剎那間百感交集。自從他出走之后,十幾年來,自己無時無刻不在找尋他,想不過會在這樣情況下看到他,不覺老淚縱橫。那時候,他還只是一個七八歲的少年。看著眼前玉樹臨風,集中了靈兒和慕皓天一切優點的俊美青年。周身散發的冰冷氣息讓孟清風一下子說不出話來。只是喃喃道,“靈兒,靈兒,我找到兒子了。”

顧云長也默然無語,其實他對孟清風也是有一份內疚和感激在心里,只是多年冰封的心,讓他此刻也說不出一句話。趙嫣在一旁看得云里霧里,問道,“師兄,你們認識?”顧云長瞥了她一眼,淡淡的說,“不止認識,新桃是我妹妹,叔父,新桃呢?”

趙嫣卻聽的下巴都要掉下來了。記得剛剛是她堅持要救他們父女的,顧云長把她’劫’走后,并沒有離城,他們在一家酒樓的房間里換了衣服,趙嫣忍不住抱住他委屈的輕輕綴泣。一別兩年,她千辛萬苦才探得他的消息,用計逼他現身,終于得已重逢。

顧云長默然片刻,終于抬起手,若有似無的扶著她的肩,聲音依舊清冷,說道,“以后不要這么任性,我送你回白云山,我辦完一件事之后,就立刻趕回去。”“什么事?你辦了兩年還沒有辦好嗎?”趙嫣抬起頭來問 ,臉上淚痕未干。

顧云長猶豫了下,替她拭去淚痕,搖搖頭道,沒有! 義父之命,我沒有辦法告知你。我現在就送你回去。

“不,我要跟著你,我要和你一起。”

“不行!——頓了頓,又說道,你放心!辦完事我就回去找你。”趙嫣看著他決絕的神情,知道她是不能留在他身邊了,黯然道,“我要去和我父母說一下,不然他們會急瘋的。”

“我陪你去。!”這句話仍然說的淡淡的,趙嫣卻內心一震,不相信的問,“你陪我?”

“你總得讓他們知道是誰劫走了他女兒吧。”依舊是平淡的沒有任何起伏的語氣,卻聽得趙嫣心神蕩漾,笑靨如花,經歷兩年的別離,這一瞬,她才感覺仿佛又回到了從前。

顧云長也不覺彎了嘴角。走在街上看到孟家父女的畫像,想到師弟對孟新桃的感情,說什么也要留神觀察一下,以便出手相救。顧云長卻視若無睹,不過就是隨著她去做這件事。這會兒,怎么又是他的叔父他的妹妹了呢?

只聽孟清風答道,“她幫我引開了官兵,現在也不知道是如何了。”想起新桃,孟清風還是滿心懊悔。他轉而看著趙嫣,只覺這姑娘和云長站在一起,真是般配的很。不由問道:“這位姑娘是……”

“孟叔叔,我叫趙嫣,你叫我嫣兒就可以了。這是我家,你安心在這住著。我們會再去查找孟姑娘的消息。我師弟慕云飛也會去找她的,您盡可以放心!”

“慕云飛是你師弟?孟清風詫異道,那云長?”不等顧云長回答,趙嫣就接著說,我們仨是師兄妹。

“什么?云長,這些年來你一直在顧月明門下?”

“是!叔父!這件事只是一個巧合,以后再和叔父細說。”孟清風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還想再問,這時,一陣粗重的腳步聲走來,大喊著,“嫣兒,嫣兒,你在哪里?”一陣小跑,趙又廷氣喘吁吁。

趙嫣急忙迎上去,“爹!我在這里。”

趙又廷抓住女兒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問道,“女兒,你沒事吧,傷著了沒有?”

“沒有,爹,他們怎么知道我會武功,更何況還有我師兄在保護我。” 聽到她的話,顧云長不覺一怔,騙自己的老爹是這樣信手拈來嗎?

“爹!這是我師兄,你見過的,這是我師兄的叔父。”趙又廷這才看到屋里還有兩人,看到顧云長的一瞬間,他一下子想起,怪到感覺在哪里見過慕云飛,他和顧云長也未免太像了點吧!兩年前去看女兒,見過他一次,是以見到慕云飛就感覺在哪里見過。

顧云長施禮叫了聲,“伯父!”三人客氣寒暄了幾句,趙又廷連聲道謝,卻不知道是顧云長搶了她的女兒,而孟清風是官府緝拿的逃犯,孟清風深感不安,幾次欲說明,都不知該如何開口,看看顧云長趙嫣他們兩人又沒有一點兒要說的意思 。不覺在心里嘆了口氣,這幾日顛簸流離受驚嚇,又受了傷,又擔心女兒的安全,這一放松,身體竟支持不住,昏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孟清風幽幽醒轉,觸目看到一張似曾相識的滄桑面孔,一只手還被他緊緊的握著。待認出這人是誰時,不由得張大了嘴巴,揉揉眼睛,猶恐相逢是夢中。

慕皓天看到他醒來,叫了聲,“三弟!”心潮起伏,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孟清風更是老淚縱橫,說道,“大哥,大哥,真的是你!又看到慕云飛也站在身邊,急忙問新桃的消息。”慕云飛頗首道,“叔叔,官兵沒有抓住新桃,我肯定她是出城了。叔叔知道她會去哪里嗎?”聽到父親叫孟清風三弟,他自然改口叫叔叔了。“我和她說好在白云山會合,她一定會趕去的。”

“好的,我知道了,我馬上去追她,她一個人走那么遠路,我不放心!”說著便出來和顧云長趙嫣告別。“師兄師姐,我先行一步。”顧云長道,“我也走了,師妹,你等叔父一起走。”趙嫣急忙道,“師兄,我……”眼里一片不舍。慕云飛道,“師兄,你多陪師姐一會吧!她找你找的很辛苦。”他轉身和幾位前輩告辭,沒想到卻被孟清風叫住了。

孟清風坐了起來道,“我要和你們說一件事。”轉身對慕皓天道,“大哥,我對不起你啊!”

慕皓天搖搖頭,“是我對不起二弟和你,那從前的事,我們也不必再提了,靈兒現在怎么樣?你出了這樣的事,她在哪里?”

孟清風聞言心里一陣酸楚,凄然道,“大哥,,我沒有照顧好靈兒,她,她走了十幾年了。”

“啊!你說什么?”慕皓天一下支持不住,跌倒在地上,瞬間仿佛老了十歲,一旁站著的慕云飛和趙嫣急忙扶起他坐在椅子上。

他喃喃的說,“這些年來,我日夜牽掛你們,卻不曾想她早已經不在了,真是 十年生死兩茫茫啊!她,她是否一直記恨我?”

孟清風答道,“不,大哥,她從未記恨過您,她,不在你的身邊,縱然和我有了孩子,卻終究是抑郁而死。其實,大哥,其實你和靈兒有一個兒子。”慕皓天一下子抬起頭,“你,三弟,你說什么?兒子?”慕皓天這一下又驚又喜。”

“是,當初,要不是因為她懷有身孕,只怕她早已經不在了。這些年來,她始終打不開心結,才會——”說到這里,猛然住了口。抬頭看向兩個呆住的年輕人,問道,“趙姑娘,云長呢?” 趙嫣如夢初醒,和慕云飛對望了一眼,兩人都沒看到他。趙嫣道,孟叔叔,你等一下,我去找。轉身跑了出去。

慕皓天叫慕云飛道,“飛兒,我和你孟叔叔是不會再反對你和那丫頭的事了!過去這一段時間,就給你們準備婚事。”

提到新桃,孟清風和慕云飛的臉同時暗了下來。江湖險惡,路途遙遠,她一個女孩子叫人如何不擔心。這時趙嫣跑過來喊道,“師弟,師兄不見了。”慕云飛急忙走出去,看到師姐臉色蒼白,神情慌張,問道,各處都找了嗎?有人看到嗎?

“他若要走,誰又能看的到?”趙嫣整個人沮喪極了。

“我剛見到他,就感覺他有些不對勁,雖說他的性格如此,但從前卻能感覺 到他眼底的關切愛護,一別三年,我只覺他冷意四散,不可靠近,甚至壓迫。”

趙嫣遲疑的說,“難道你和師兄真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弟。”

“既然孟叔叔已經這樣說了,那一定就是了,我想師兄一定是在記恨父親當初拋棄他們母子,是以不愿相認。”

“這么說,師兄早就知道了,”

“應該是他下山以后知道了我和慕皓天的關系。”

“師父能讓他做什么呢?你知道師父雖然歸隱在那里,但是他家族中人都是在幫朝廷做事,師父有時候也會插手一二,不知道會讓師兄做什么?”

“這也正是我擔心的。”慕云飛沉思道。 “擔心?”趙嫣不解的看著他。

慕云飛看了她一眼,幽深的眸子漸漸浮上一層霧氣,卻沒有任何言語。片刻后道,“師兄已經走了,等孟叔叔身體好了,你們一起去白云山莊吧!我就先行一步,不知道為什么心里總是有些不安。”

趙嫣安慰了兩句,點點頭。

慕皓天激動的搓著手臉上帶著夢幻似的笑容,不停的說道,“你說二弟的義子,是,是我兒子,他叫云長,就是飛兒的大師兄。這是真的,真的嗎?”

孟清風微笑點頭,“如假包換。”

“這,這,你先好好養著,我出去看看。”一邊叫喊著,“飛兒,你師兄呢?”

孟清風看著幾近失態的慕皓天,有心酸有欣慰,喃喃自語,靈兒,他們父子終于團圓了,你高興嗎?

慕云飛看著激動萬分的老爹,有些不忍的道,“爹,我師兄已經走了,我想他一時接受不了。”仿佛一盆冷水澆下來,瞬間愣住了,“是啊,他一定是在怪我當初的無情,怎么會認我呢?唉!”

“爹!我師兄會想通的,你給他一點時間。你和孟叔叔去敘敘舊吧!我要立刻去追新桃。”慕皓天點點頭,嘆口氣道,“也只好如此了,你知道你師兄去哪里嗎?”

“我現在不知道,不過,你放心,爹!我會找到他的。”慕皓天點點頭,走進了屋子。

慕云飛便迅速消失在夜色里。趙嫣默然站立,新月朦朧,淡淡的籠罩著她修長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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