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學霸對象是什么體驗?

01.

2014年,從墨爾本回國的夜航中,林小瑋縮在毛毯里睡不著。

多少年了,她對于任何選擇都主意堅定,這次卻像叢林里迷路的鹿,不知往左往右。

一落地,駱然那個話嘮的短信就刷刷地涌進手機,皆是些細微絮語,算算墨爾本還是凌晨,這呆子果然沒好好睡覺。

“你那個破胃,藥都離不了,讓陸之讓千萬別帶你吃路邊攤。”

“到上海給我電話,照顧你的各項指南我都電郵給陸之讓,讓他提前學習著啦。”

“別笑我是咆哮帝,下機休想臭美,把箱子第三層里的大衣套在裙子外頭!”

……

駱然應該很難過吧,雖然他還是盡力做出很啰嗦很大方的樣子。

她喉嚨眼一陣莫名的咸澀,恰在這刻一抬眼,瞧見了遠遠朝她張開手臂的陸之讓。

三年時光在陸之讓身上非但不是殺豬刀,反倒將他那股子清冷氣場,雕琢得令林小瑋不由得悄然戰栗。

“小瑋,走,我們回家。”他的嗓音和擁抱都很涼,像在夜晚的海水里浸過,卻還是讓林小瑋手里的行李陡然撒了一地。

“回家”二字,曾是林小瑋在陸之讓身上許下的最大最遠的夢想,現在她卻晃了晃神,緩慢而篤定地望著他漆黑的瞳孔:“抱歉,我想這一路我考慮得夠清楚了,我不能跟你走,駱然定居的地方才是我的家。之讓,這世上任何一份喜歡,都逾期不候?!?/p>

陸之讓木木地掉過頭,這一定是他十拿九穩的驕傲人生里非常鮮有的被拒。

02.

07年暑假,是即將升高中的學霸少女林小瑋有史以來過得最糟心的一個假期。

中考揭榜當天,林小瑋發現榜首赫然寫著陸之讓三個字,而自己屈居第二,差點雙眼一翻背過氣去。

一想到自己幼兒園就開始成績獨孤求敗的記錄被這個半路殺出的家伙打破了,她就心有不甘。

這么回想著,她趴在男閨蜜駱然家寬得嚇人的沙發上,仰頭往冒煙的喉嚨灌了一通冰的巴黎水,伸腳一踢駱然沙灘褲下的小毛腿:“喂,駱然,我算明白了,防火防盜防轉校生才是真理!”

駱然正盤腿坐在地板上跑賽車,被她這么一弄又死了半條命,索性挺尸般撂下游戲手柄,四仰八叉一倒,幽怨地瞪她:“嘖嘖,還念著那個陸之讓?”

林小瑋二話不說抓起抱枕朝著駱然的腦袋砸去,他飛速躍起,愜意一笑,大概想學那年曼聯的歐文飛身射門來耍帥,卻以狗啃泥的姿態栽在了地板上。

駱然倒是壓根不尷尬,爬起來優雅地整理著頭發:“又在心里罵我蠢?沒關系,我人帥,蠢點不打緊?!?/p>

在駱然心底,林小瑋就是考神附體,他霸道得不準任何人比她更聰明耀眼,包括自己。

這不,林小瑋拍著他的肩膀笑得花枝亂顫,眼淚都快蹦出來了:“叫了你呆子快十年,果真沒冤枉你啊?!?/p>

一向臉皮比墻還厚的駱然擠出羞澀如少女的神色,語調卻沒個正經:“十年了……那什么,古人不都說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都那啥了,咱倆再接再厲。”

有短短一瞬,林小瑋認真地望著他,究竟是她遲鈍還是看太透呢,從小到大,為何那么多女生紛紛中招于他這些傻里傻氣的耍帥行為,他是有張俊朗陽光的好皮囊,但他分明是個呆子。

但林小瑋也曉得,他是全世界對她最好的呆子。


03.

開學已入秋,林小瑋一大早在校門口與駱然會合。

駱然從車里出來就不由分說地將他家阿姨準備的煮雞蛋塞給她,這習慣他養成多年。

小學一年級,矮矮的駱然瞧見像小女王般在國旗下講話的林小瑋,她站在人群頂端,字正腔圓,笑容無畏,和風把她的小劉海吹開,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耀眼得如冉冉青陽。

小駱然笨拙地找不到對她崇拜示好的好方法,一把將煮雞蛋塞給她。

“干嗎不自己吃?”

他抓耳撓腮好半天才搪塞:“這玩意一股雞屎味。”她撲哧一聲笑起來,捶了捶他的肩:“挑食的臭毛病,打一頓包好?!?/p>

還是林小瑋斗志昂揚的聲音將他從往事里拽出來:“駱然同學,高中生涯就此開始,往后我負責埋頭當學霸,你負責打雜。首先呢你去找到陸之讓,盯住他,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嘛?!?/p>

林小瑋像特務似的摸出從報紙上剪下的陸之讓的照片,標題是“奧賽冠軍少年最終花落市二中”,油墨印刷并不清晰。

都說女孩后勁不足,高中理科會慢慢落后,小瑋偏不信邪,她要漂漂亮亮地贏過陸之讓。

駱然看過照片便大步流星地報到去,丟下一句裝蒜的“Got it”。

林小瑋剛要吐槽,卻被迎面捧著書的男生一撞,男生瘦瘦高高,深藍色毛衣配上和煦眼神,連落在書脊上的手指也修長勻稱得不像話。

“對不起?!笔顷懼?。

她莫名地慌起來,連“沒關系”都忘了說,潦草地嗯一聲便抬腿走開,誰知陸之讓淡淡地在她身后喊:“你東西掉了。”

他清俊落拓的嘴角似笑非笑,掌心攥著她從報紙剪下的那張小照片。

她咬咬牙接過照片,雖陸之讓只字沒問,卻像是看懂了一切,逼得她板著臉胡謅:“這照片我拿來貼課桌的,將自己最討厭的人貼課桌上,激勵自己奮斗?!?/p>

陸之讓的臉平靜沒有波瀾,不以為然地一點頭,朝教室走去。

被晾在一旁的她,心底蔓延著亂哄哄的疑惑:自己為何如此敏感,不過是張照片罷了,何必極力撇清?

她索性揉了揉太陽穴,大方地越過他,卻冷不丁又被陸之讓指了指走廊反方向:“林同學,你教室在那邊?!?/p>

她默默在心底對自己豎了個大大的中指,完全沒曾想第一回合在氣勢上就被陸之讓甩了好幾條街。

更可怕的是,他身上有種磁場,稍一靠近,便讓她原本引以為豪的聰明統統失靈,甚至變得不知所措,畏手畏腳。

這時一臉看好戲神色的駱然跳出來,沖她懶懶一笑:“嘖嘖,學校把你倆分在隔最遠的倆教室,東邪西毒的節奏啊?!?/p>

埋頭沉默的林小瑋并沒想到,“東邪西毒”的正面交鋒來得這樣快——兩個月后臺商贊助的物理競賽,每班選送兩人到位于森林公園的活動基地比賽,順便合影、爬山,方便學校拍攝新宣傳片。

百分之九十九的新生尚未見過高中的物理課本,而對這門課極有興趣且已自學甚多的林小瑋和陸之讓,無懸念入選。

林小瑋沒想到駱然這家伙還真神通廣大,脖子上掛著參賽證就翹腿坐在了當天去物理競賽地點的校車上。

04.

沒等她發問,他就自己嚷嚷起來:“我熱愛物理不行啊?再說了,明兒比完賽還要爬山,你累了還能當我是拐棍呢?!闭f著,他壞笑著亮了亮自己結實的肱二頭肌。

午后出發,傍晚才抵達森林公園。學霸們深知明早惡戰一場,分了房卡便匆匆散去,唯有林小瑋和陸之讓詭異地走到了同一個房間門口,兩人尷尬地四目相接。

林小瑋找了一圈也沒見到帶隊老師,只恨自己干嗎叫個像男孩的名字呢!

陸之讓為難地撓撓頭:“先進來吧?!?/p>

偶然地同時伸手,令她發現他的皮膚碰上去竟那么涼,模糊中只覺他身上的薄荷味很美好。

陸之讓的心思全然在輔導資料上,她卻像只沒頭蒼蠅般轉來轉去:“反正也不是夏天,將就一晚不打緊。兩床中間就是楚河漢界,除了去衛生間不準越界。我……不當你是男的。”

“嗯,我也不當你是女的?!标懼屟鄱紱]抬,無心地跟一句,話音落下方覺不妥,又淡淡地抱歉一笑,“我不是那個意思……”

她有點不知所措,只能尷尬地呵呵以對,一時氣氛冷到極點,這時門被咚咚地劇烈敲響,駱然憤憤的臉一出現,林小瑋暗自松了口氣,世上沒有駱然救不了的場,面上卻奚落他:“我還以為火災了呢。”

駱然嗖地鉆進屋,一手攥著陸之讓的書包,一手拉起陸之讓的胳臂:“陸同學,現在、立刻、馬上走,和我睡!”

她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略微擔心地在后面問:“你們仨男生能住下?”

樓道傳來一陣駱然幽幽的笑聲:“得了林小瑋,要不再給你個選擇,讓陸之讓去我房間,我來和你住?”

林小瑋滿頭黑線地關門,也確實累了,一晃便沉沉入睡。

而在駱然房內,悶聲看了一整晚書的陸之讓抬頭盯著駱然,支支吾吾道:“你和小瑋是好友吧?能告訴我怎么做……才能讓她不那么討厭我嗎?”

原來,陸之讓是很在乎林小瑋對他的態度的。

駱然微微失神地一愣,摸出一副撲克,邪惡地和陸之讓勾肩搭背:“你小子是想問怎么討她喜歡吧?小瑋雖也是學霸,但人家和你這書蟲不一樣,她愛玩。來,我也不藏著掖著,免費傳授給你!”

就這樣,駱然拉著陸之讓和另外一個男生玩了通宵。

天光微亮,掛著濃濃黑眼圈的駱然伸了伸腰,嫣然一笑,望著同樣滿臉倦容的陸之讓,心底樂開了花:你小子到現場就忙補眠吧,小瑋的冠軍穩拿了。

05.

“駱然,你果然沒放過陸之讓,陰謀家啊你?!绷中‖|并不傻,整場競賽陸之讓精神萎靡像被催了眠一樣,于是一出考場她便冷冷地質問駱然。

“天地良心我沒有啊,”駱然一臉無辜的邪氣,“我和陸小兄弟相見恨晚,促膝長談,一不小心就天亮了?!?/p>

“夠了!我不想看到你這張臉!”或許是駱然嬉皮笑臉的樣子激怒了她,她疲憊地瞪了他一眼便掉頭跑遠。

駱然臉上掛著的笑容終于徹底冷掉。

多年后的駱然總覺得,或許就是從這刻他開始懂了,林小瑋需要的不是真正的贏,而是與陸之讓一起互相奮力追趕的美好時光。

而這樣的時光里,永遠都不會有他駱然的一席之地。

林小瑋猶豫半天還是走到陸之讓面前,艱難地軟下語氣:“抱歉,真的很抱歉,我是發誓要贏你沒錯,但不是以這樣的方式。”

他俯身望著她,面不改色,照例是禮貌而清冷的眼神,輕易便能攝人心魄:“別抱歉,贏沒贏還未可知?!?/p>

恰在這刻,臺上宣布了剛出爐的競賽結果,最高分由陸之讓摘得,林小瑋以一分之差居于亞軍。

她不知該恭喜還是沉默,他卻始終是一副淡淡的模樣。

合影時倔強的她咬住牙,故意昂著下巴佯裝傲慢,無論如何都不肯站在陸之讓身旁,她不懂自己究竟怎么了。

老師似乎看出她的小情緒,默默讓拿第三名的、和陸之讓同班的女生許薇恩站過去。

午后爬山,兩人一組,駱然對小瑋的心情了如指掌,于是盡力發揮他厚臉皮的功力,拉起許薇恩便沖上山腳吊橋,拼了命地說笑。

林小瑋卻淡淡地叫了駱然一聲,與陸之讓離得遠遠的:“駱然,我們一組吧,陸同學和薇恩比較搭。”

駱然自然一路小心翼翼地護著她,臉色蒼白的她卻只顧攀爬,一言不發。

她慢慢沒勁了,駱然卻始終元氣滿滿,濃眉毛笑起來彎成一道溫柔的橋,很好看。

他不停地掏出濕巾礦泉水給她,她也只得拋下心底的惱火,伸手拿面紙擦去他額頭冒出的汗,打趣他:“背這么多不累呀,當你書包是哆啦A夢的萬能口袋?”

“我要真是哆啦A夢,首先要用任意門到你心里瞧一瞧,也好對癥下藥,趕走你全部的不快樂。”他近在咫尺地盯著她的雙眼,無心一說,卻惹得她輕輕一怔。

這樣有心有肺的駱大少,竟讓她開始摸不透了,甚至有幾分心緒紊亂。

不到日落,駱然和小瑋便率先抵達涼亭。陸陸續續大家都到了,卻獨獨不見陸之讓他們。

天光一寸寸暗下去,山風微涼,帶隊老師眉頭緊鎖一遍遍安撫大家再等等。

黑暗中趁駱然上廁所的工夫,林小瑋無聲息地獨自返回山間。

她并非不怕漫長未知的石階,只是更怕枯坐在這里懸著一顆心。

循著手機亮光,她壯起膽子不斷往森林深處走,終于聽到陸之讓安寧的嗓音:“薇恩快一點,估計大家都等急了。”

許薇恩低頭甜軟地應聲:“那你拉我一把,太累了?!标懼尶嘈χ昧疝倍鞯氖滞?,往林小瑋這邊攀過來。

小瑋忽然很怕陸之讓看到自己,像個心虛的竊賊似的往后躲,卻不想腳一滑,荊棘扎在腳踝上,很痛她卻愣是沒出聲。

可惜陸之讓還是走過來發現了她。

兩人四目相接,他很快躲開她灼灼的目光,俯身背起她:“小瑋,駱然呢?”她無力招架他的發問,垂下臉在他的背上沉默始終,暗里沒人看到她眼角難堪的濕熱。

倒是他扭過頭淡淡地問:“小瑋,有沒有什么辦法讓我不再是你的眼中釘?”

他目光里的信息,她統統讀得出:他已在心里認為昨晚駱然所為是她的主意,而今天她不愿合照,是因為即使她做了卑劣的干擾,屬于他的冠軍依舊沒被動搖……

你從來都不是眼中釘,你是我心底的一根軟刺,拔不掉卻又忽略不了。

她抿住唇,不讓喉嚨深處的軟弱泄露,良久才鼓足勇氣:“想休戰?行啊,你去和老師申請讓我調到你班里,我倆才好光明正大競爭嘛?!?/p>

陸之讓迷惑地望著她恢復了傲慢的眼神,點了點頭。

06.

到新班級,老師大約也覺得兩位佼佼者互相廝殺很好,于是他倆成了同桌。

而他們高中時代也只做了這短短一天同桌——次日清晨,駱然就大搖大擺地將年級特批的紙條和醫院弱視報告拍在陸之讓桌上,笑意狡黠:“小兄弟看吧,我眼睛不好,因此被批準坐在你和小瑋中間?!?/p>

她給了駱然一個大白眼:“你還真什么事都干得出來。”

“過獎過獎,我人帥嘛,自然思維靈活?!瘪樔恢划斔诳渥约?,卻壓根沒想到這樣也沒能阻止他們倆繼續較勁。

高二下學期,兩個學霸將戰火從課桌挪到黑板,數理化課上講壓軸題,他倆像形成默契般各占半面黑板,解法之妙常讓老師發愣。

她漸漸找到與陸之讓相處的命脈,別看他總是對一切極疏離,但只要她丟一句“之讓同學,你這個思路也太笨了”就可惹得他在放學后聽不見任何噪音,世界中央獨剩洞悉符號的眼和刷刷作響的筆。

她占上風時,他當然會鎮靜地吸取她靈感的妙處,而更多時候,他總能推翻她的思路,和煦一笑,拍拍她的肩:“你輸了?!?/p>

“嗯,我輸了……”她默默感觸他掌心的溫度,臉上不落痕跡,心底卻仿佛被暮春柳絮撓過,癢癢的,很想打個噴嚏。

陸之讓愛獨來獨往,她曾偷瞄過他一個人打壁球的模樣,頎長的身影連揮汗如雨都那么了無聲息……

到了高三,兩人放學后一起溫書做題已成不需開口的習慣。

而緊張的學習氛圍讓駱然愈發壓抑,為了顯得不那么落寞,他總在操場打球到天黑,然后帶著阿姨做的熱騰騰的便當去找她。

她最怕讓陸之讓看到她被別人照顧,怕陸之讓認為她柔弱,她近乎偏執地認為唯有成和陸之讓一樣耀眼的人,余生才有資格牢牢站在他身旁。

她總是望著窗外抱著籃球的駱然,一臉抱歉地示意他不必等,先回去。

駱然如何能接受,十年,換了一所又一所學校,他和林小瑋一道回家的傳統從未被撼動。

于是后來,駱然雖恨得牙癢癢,還是讓阿姨每日準備雙份便當,提前塞進她的課桌,沒好氣地告訴她:“不吃飯又每天拼命到快八點,想英年早逝永垂二中校史?和陸之讓那小子一起先吃了再研究,我等你回家?!?/p>

她并非不感動,也會大方擁抱他:“駱然,我不值得你這么個稱職的死黨?!?/p>

“我說值得就值得?!?/p>

他沒忍住轉瞬的鼻酸,嗓音一啞,也慢慢習慣獨自在漆黑走廊上插著耳機將歌單從第一首聽到盡頭,見教室燈熄了便一躍而起,揚起溫暖的笑和她并肩往公交站走去。

車上,她不止一次因太累而倚窗睡去,駱然溫柔地望著她抖動的睫毛,不忍叫醒她,就細心地背過她的書包,用手臂圈起一小塊地兒,讓她穩穩地小憩。

城市夜色深邃,她細碎的發梢時不時蹭到他青筋暴起的手腕,讓他的心輕輕一顫,又酸澀又甜美:“小瑋,這就是我們靠得最近的時候,也是我唯一覺得能走進你心里城池的時候。”

可惜這些時刻,林小瑋從來不知道,她記得的是某日補習,自己鼓足勇氣摸出課桌里的便當,想喊陸之讓一起吃,陸之讓卻正望著手機短信,急匆匆地收拾書包,一臉她從未見過的細膩笑意:“薇恩說她在對面雞公煲等我呢,小瑋要一起來嗎?”

過了太久,小瑋甚至不確定自己是否失態地怒吼“不要”,只記得那天之后直到畢業、高考、暑假小聚,倔強的她都沒再和陸之讓說話。

而當晚一聲不吭地走進來,小心翼翼地捶了捶她顫抖的肩、坐在她身旁陪著她大口大口吃完便當的人,是駱然。

07.

最怕見誰,便冷不丁會見到誰。

九月,林小瑋和陸之讓在四百公里外的上海再次碰上。更戲劇的是,駱然和薇恩也像約好一般通過點招進了交大。

年少暗戀在她心底剛腐朽,本以為就此開始新生活了,他卻再次靠近,卻又讓她觸手不及。

她開始缺課,昏睡……直到駱然氣急敗壞地找到她宿舍,拽起頭發凌亂的她,冷冷地盯著她惶惑的雙眼,一臉不留情面地嘲諷:“從小到大我心里的蓋世女英雄就這么大出息?還沒輸就往后退了?薇恩在追之讓,你為什么不能?”

說著,他默默將公費墨爾本大學的通知撂給她:系里最終會產生兩個名額。

這成了暗里的一束花火,重燃林小瑋曾在陸之讓身上許下的種種夢想。

許是默契仍在,公選課上陸之讓在她的座位前停下:“小瑋,墨爾本的那兩個名額,我總覺得……舍我們其誰,你說呢?”

“澳洲,不見不散。”那閃亮的一刻,她的眼停駐在他驕傲的臉上,往后多年念念不忘。

她深信幸福有兩種,一種是天生獲得的,比如父母的愛,另一種則是后天努力才能擁有,而陸之讓,便需要她忘掉所有阻力,拼命爭取。

仿佛回到高三,通宵攻克雅思成了她生活的重心,而與二中歲月里如出一轍的是,駱然依舊是那個清晨在圖書館樓下聽著耳機里的歌,耐心等她的少年。

每當駱然一臉心疼地將準備好的大衣披在她身上,她都忍不住在心底質問:陸之讓真值得自己穿越那么多孤獨和寒冷?眼前眉眼清俊的駱然呢,他何嘗不比陸之讓更懂得自己,也更細致溫柔?

不知從何時起,駱然仿佛會了讀心術,一邊將她涼絲絲的手放在掌心慢慢捂熱,一邊低聲安慰:“有日子沒見之讓了吧?他一定也想見你,只是太忙,和你一樣夜以繼日呢?!?/p>

她不愿讓為她辛苦的駱然看到眼淚,只得拼命憋住,淺淺地一笑帶過。

一切似乎都朝著圓滿的方向前行,直到三個月后宣布選拔結果,系主任念完林小瑋的名字,緊隨其后的竟是個陌生人。

原來陸之讓在一周前已悄悄退出選拔。

滿臉淚水的林小瑋感到深深地被欺騙,不顧滿座復雜的目光,沖到陸之讓身旁,死死揪住他潔白的襯衫領子,聲嘶力竭地質問他:“說好一起走的路,你偷偷返航了,為什么不告訴我一聲,讓我一個人傻愣愣地往前沖?”

陸之讓垂下臉,任由她搖晃身體,始終一聲不吭。

他當然說不出口,早在他剛剛和林小瑋約好目標墨爾本不久,他便徹底在許薇恩鍥而不舍的溫柔攻勢下妥協了。

而當他告訴了駱然,駱然在漫長而冰涼的沉默之后,反反復復地警告他:“千萬別向小瑋透露一個字。你雖不值得她那么努力,但她獨自熬過那么多夜晚,闖過那么多難關,理應到墨爾本去看更廣的世界,追求更高的理想!”

深冬,林小瑋飛往正是明媚夏季的澳洲,沒一個朋友送機。

在父母的注視下,她盡力撐著小孩子般的興奮笑容,過了安檢才鉆進衛生間,關死了隔板卻發現自己身體里并無急需宣泄的眼淚,有的只是無盡的荒涼和孤單。

關機前一刻,她來回翻著通訊錄,翻了很久,硬著頭皮撥通了駱然的號碼。

“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緊隨其后便是漫長的忙音,再無其它。

駱然沒出現,這讓她稍稍意外,然而更令她意外的是,抵達當日,沒等她將大堆行李塞進Homestay安排給她的那個擁擠無比的小閣樓,一個熟悉的聲音就在她身后響起:“小瑋!”

她愣愣地望著站在勝雪的日光里沖她微笑的駱然,說不出話。

他大大咧咧地擁抱住她,再無猶疑:

“小瑋,你那么拼命地想要和你喜歡的人一起到陌生的國度去,仿佛這會是獨獨只有你們兩個人的無人之境,仿佛這樣一來,你們就理所當然是彼此的唯一選擇了……而這樣不能說出口的私心,我其實也有啊?!?/p>

原來他還是不放心留她一個人在南半球,于是厚著臉皮求家里給他想法子得到Offer,馬不停蹄地追著她的航班而來。

她心悄然一震,仿佛有些原本堅不可摧的角落,因為駱然的堅持而慢慢瓦解。

其實在陸之讓心里,自己又何嘗不和駱然一樣,像個卑微又鍥而不舍的蒼蠅,一圈圈飛旋,奢望陸之讓能感動,從而讓自己獲得永久停留。

他不由分說地抓起她的行李就往自己的越野車里塞,口吻豪氣萬丈:“在這兒當房客也是當,當駱大少我的房客也是當,走,跟我住去?!?/p>

隔著不足五米的距離,她第一次認真地打量這個日漸成熟的大男孩,眉頭越皺越緊,慢慢地肩膀輕微一抖,低低地哭出了聲音:“駱然,謝謝你還在這里?!?/p>

“不客氣,只要你不趕我,我會一直在這里……不對,你趕我我也不走?!彼媸啦还У厍辶饲迳ぷ?,湊近她問道,“我給你搬箱子的樣子是不是很帥?”

08.

向來懶散的駱然竟一反常態地開車來往City,只為購進她喜歡的天藍色的墻漆和家具,趁小瑋忙于上課和打工,他獨自在家戴著口罩忙里忙外好多天。

入夜,累得快散架的她一進門便笑著問:“你這窮折騰什么呢?”

他盯著她的雙眼撓了撓頭,有點羞澀又極認真地說:“我一個人住就罷了,怎么亂怎么爽,但你在這里,我就希望能盡可能地讓這棟大房子像個家的樣子,讓你舒服一點,也不至于想家?!?/p>

“還是那么蠢,沒救了你。”她聽了便雙目灼熱,忍不住踮起腳伸手拂去駱然鼻尖細小的油漆,笑得眼紅彤彤的。

就這樣,兩個人在墨爾本的日子過得簡單而飛快。

就在林小瑋自以為自己的世界里已經沒有了陸之讓的任何一寸領土,就在她想要開口告訴駱然,她想要就這么和駱然過一生的時候,陸之讓的電話開始在凌晨不斷轟炸她。

故事再簡單不過,薇恩對他的崇拜與戀慕隨著成為戀人而褪去,相反,她慢慢看清了陸之讓身上那種徹骨的清冷和禮貌,灰心來得極快。

而陸之讓從未告訴任何人,當時他接受薇恩,是他不敢繼續讓自己的心淪陷在林小瑋身上,林小瑋太倔強,事事都當做一場必勝的賽跑,令他心動卻也抗拒。

陸之讓在越洋電話里的嗓音聽上去一片頹然:“小瑋,你回來吧,我希望你回來?!?/p>

于是她決定回國探望父母,順便見他。

拋去那一份喜歡不說,光憑著高一起的七年相識,她也愿意看看他如今的模樣。

駱然聽到她要回國一趟,溫柔的神色坦然無比:“看看父母嘛天經地義,住夠了便回來,我在家等你。”

林小瑋冷不丁一怔,心底又酸又暖,駱然口中的那個字眼如此清晰,家,然而她還是橫下心誠實地戳穿駱然始終不提的那個名字:“駱然,我不想騙你,這次回去我約了陸之讓見面,他有話想說。”

他卻依舊笑容慵懶,眼神自信:“還是那句話,小瑋,我在家等你。”

夜航十個小時,林小瑋一刻不停地盯著漆黑的舷窗,腦海卻漸漸明亮起來:

回首這些年,所有溫暖的、快樂的、被照顧的瞬間,都是駱然為她制造的。

而陸之讓雖然耀眼,卻終究和記憶里的一張偶像海報無異。

在機場告別陸之讓后,林小瑋一邊打車回父母那兒,一邊急切地撥通駱然的電話,憑著直覺告訴他:“駱然你聽著,不管往后我們在哪里,也不管時間去哪兒了,只要你還在我身邊,我就沒什么好怕的?!?/p>

而他欠扁地開懷大笑,笑著笑著就熱淚盈眶,聲音亦一如既往地嘚瑟:“迷途少女林小瑋,你花了這么多年總算懂事咯,駱大少我很滿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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