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不是個幸福的國家。
村上春樹在其隨筆「ランゲルハンス島の午后」中發明了一個詞,“小確幸”,隨即在臺灣地區被發揚光大,意為“微小而確實的幸福。”
無奈雞湯總與悲觀眼鏡看到的世界截然不同。
日本發生過很多起人身事故,實在常見的除了在房梁上掛一匹白綾,還有的便是跳軌。人頭攢動著的新干線或是JR的月臺,呆滯的眼睛只盯著自己腳下一方小土地的人們,人均享有的空氣稀薄到免不了有些悶熱,此刻的縱身一躍,收獲不來尖叫,頂多是十幾秒的嘖嘖,“列車要停了,回不了家了。”
冷漠?所謂的繁華背后,一直以來都是社會熱點問題,也是日本從政府到大學學術研究學者跨越過多少個學派、提出過多少種方案都無法徹底解決的難題。
究竟是日本人玻璃心還是社會的壓力大到讓人自愿結束生命?
“覺得自己不幸是很正常的事,但你得活到死。”
花了三天完成自己本年度上海國際電影節之旅,五部日本電影,無不一例外,提到了“死”。《家族之苦2》中遠看人生是喜劇,近看遍地是悲劇,明明是不怎么提的起精神的一生,可哀樂還是得奏出春節序曲的感覺;而《愚行錄》中對人性的窺探撕破臉皮,電影似乎想告訴你,有些人死而無余辜。
什么嘛,你們那么愛死嗎?
也不是吧。
《夜空總有最大密度的藍色(東京夜空最深藍)》是此次電影節我看的第一部影片,相對來說演員陣容不及其他,宣傳力度也略遜一籌。講述的不過是再普通的一段人生片段,來自東京轉角處的邊緣男女。
生命就是那么可笑,把一秒放大,碎片點線成面,恍然看到夜色下的身邊,總不由得多留意一會兒。
電影的切入面很固定且十分狹小,出現在片中的面孔不過掰著手指數。在這個巨大時代背景和生活環境的劇情設置中,如此拿捏一種淡到像廉價食堂沖泡的蛋花湯情感,巧妙而又惹人深思。
◎我們總與時代格格不入。
“你喜歡涉谷嗎?”
“討厭。”
“新宿呢?”
“說不上喜歡。”
——縱使人潮洶涌,隨波逐流但又存著一口倔氣的我們找不到藏身之處。
你看得見路旁的狗嗎?知道天上在五秒前飛過了一架飛艇嗎?你與汽車地鐵擦身而過,你見證了電子信號燈由綠轉紅,微茫的個體從人海中匆忙行過,“我有不祥的預感”,“也可能是天大的好事。”
你那么孤獨,真的能幸福嗎?
所謂的“小確幸”,不恰恰就是來源于自我內心說服的結果嗎?
明明連幸福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紅燈區二樓的小酒館,陡峭樓梯走下去的Girls Bar,當爆裂充斥耳膜,酒精迷醉基本的判斷能力時,燈光照不到的地方,有那么不堪入目的存在。他曾反抗,曾知沒有用也奮力敲擊著墻壁,為了換取一絲明明太多了的安寧。
他的眉頭舒展不開,他的聲音被夜風殘忍地帶走去了遠方。
「戀愛會讓人變得庸俗」,電影女主角掛在嘴邊的抗拒來自恐懼之后倏然的手足無措,可她的怪異讓另一位“怪人”走進了生活。
這顆孤獨的星遇上另一顆孤獨的星,與混沌向抗,而你呢?
在這個光怪陸離、充斥的謊言、卸不掉假面的都市,你一顆小小的心呀,即便遇不上分一半壞事的另一顆,也得努力地閃閃發光,至少讓自己看到。
◎“我們反正都會死的。”
一個人該有多消極,才能說出這樣半個身子躺進火葬場的話。
天天地震再加上核泄漏的國家真讓人沒有安全感。
電影快結束時,男女主人公倚靠著屋子的墻壁,等了一夜的地震報道,卻沒等到能讓自己跑出門捐錢的事情。
誰都可能在下一秒突然中風、突然壓迫血管、突然沒了呼吸。地震隨時會發生、電視熒屏上跳動的遇難人數只會上升不會下降,好像人過每一天都在掐準時間收取噩耗,可死是那么的不讓人開心。
夜晚從沒有絕對的黑暗,生下來、活下去,這才是生活。
的確,我們面對死亡無能為力,力挽狂瀾不過徒勞,可作為走到陽臺里往下看一眼還會恐高的我們,死的時候還那么高難度,算了吧。
早上起來說“早安”,拾起筷子說“我開動了”。夢想會有,但不一定要說出名狀,如此淡淡,便是在這個最讓人討厭的世界里獲得來自內心的一句“加油”。
不要逃避,不過是不安,也就是人生。
◎定義了你人生的那個誰,憑什么給自己加那么多戲?
東京街頭有個最熟悉的陌生人,一把吉他、一架麥克風,一個高音部分氣息不穩定到第一次出現在電影里時把我嚇了一跳的街頭藝人。
男女主人公在人群背后站住,“她不會紅的”,“嗯”。
影片最后,街上開過一輛貼著這位街頭藝人海報的車,擴音器大聲放著那首反反復復唱了六七遍的歌,卯足了實力打了男女主人公怔怔的臉。
沒人可以給他人的人生預設好走向結局的過程,同時,沒人有資格對他人評頭論足,此處特指負面的評論。
今早看了網絡媒體對詩人余秀華的采訪,論起她因《穿過大半個中國去睡你》而走紅后與丈夫離婚的事情。記者問及是否在意輿論與家庭壓力時,余秀華立刻回答,“每個人都是平等的,我不能因為我的孩子(而不與丈夫離婚),犧牲我自己,憑什么要求我這么做,我不想、我不愿意。”
電影中的男主角從小被人說是“怪人”,人生的不幸大多來自于將此標簽穩穩當當地插在自己身體的每一寸肌膚上,一處不落。
不要讓多說出口的一句話吞噬了自己最為本源的欲望,幸福不會因此降臨。
喜歡《狂言綺語》中的一段歌詞,“我今日站在這里是否為了襯托旁人粗蠢/若無我來開嗓,群芳誰敢放聲/哪怕鶯啼也變犬吠。”
學著別去懼怕黑暗籠罩,夜空脆弱的藍色外殼包裹著絲絨般純凈的內心;別去接受不論來自哪一方面油膩膩的教誨,比起灑脫,它更不值得咽進肚子里。
大不了就一個字,“呸”。
今夜,我們還是頹廢不堪,環繞在擁擠邊緣,喘不過氣、汗流浹背,握不住那無奈的時間不要臉地往前沖啊沖。
在這個水泥裹挾著生死離別的城市里,那么喪的自己也得用灼熱跳動的心來換取一絲默默守候的希望,憂郁的藍色夜空過后,總會是下一個天亮。
別讓自己死在了黃梅天里。
安。
胡圖圖 2017.06.26 20:59
(文中插圖來自P站畫師tofuvi,id=73777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