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你

? ? 空無一人的溜冰場上,只有我,踩著溜冰鞋,一圈又一圈的滑過,速度越來越快。沒有任何花哨的姿勢,只有在耳邊呼嘯而過的勁風(fēng)。不是我不會花哨的技巧,只是在這個時候,世界一片寂靜的時候,我在想念他。

? ? 我從小就是別人眼中的乖乖女,從未忤逆過父親的話。我考進(jìn)父親所期望的初中之后,他已經(jīng)安排了我所有接下來的人生。不出意外的話,我將會在辦公室的小格子里,枯燥的結(jié)束我的一生。人生,仿佛一眼就望到了盡頭。

? ? 在父親的設(shè)想中,我的人生,不會有像他這樣的存在。但是,我偏偏遇見了,即使后來失去,但是曾經(jīng)擁有代表著有些東西還是留下來了,比如說回憶。

? ? 我第一次遇見他的時候,是一節(jié)體育課,大家都在自由活動。這是那一天最后的一節(jié)課,我想回教室拿我的包。下樓梯的時候,碰見他在樓梯下抽煙,火星在他指間明滅,他瞇著眼吞云吐霧。他的校服很舊但是很干凈,神色卻有點憂郁。

? ? 我屏住呼吸,經(jīng)過他。然而狹窄的樓梯間卻讓他的煙頭碰到了我的衣擺,我和他都被這小小的"火災(zāi)"驚住了!他連忙扔了煙頭,用手去拂。這時候一個保安出現(xiàn)了!他慌張地拉起我的手就跑,保安在后面緊追不舍。

? ? 風(fēng)從耳邊呼嘯而過,我望著前方少年飛揚(yáng)的短發(fā),不由自主地跟著他跑。跑到學(xué)校的圍墻下時,我覺得完蛋了,還是要被抓住了!這時候他一個利落的翻墻,然后把手伸向我,“我絕不能被抓住!”我想著,把手遞給他,極狼狽地翻過了墻。保安追到這里,就只能在圍墻里高聲叫罵了。

? ? 我們腳步不停,又跑出去了好遠(yuǎn),才一屁股坐在草坪上,大口地喘氣?!澳銊偛鸥陕锢遗埽矣譀]做錯什么?”我氣息不穩(wěn)地質(zhì)問道,可惜少了氣勢。

? ? “萬一你把我供出來怎么辦?拉著你一起跑,我們倆就是一伙兒的了?!彼碇睔鈮训卣f。

? ? “我要回家了?!蔽覜]好氣地說。

? ? 這時候,他的手機(jī)鈴聲響起?!澳憔谷粠謾C(jī)!”我用口型無聲地說。他把修長的食指抵住紅唇,朝我比了一個“噓”的手勢,然后接起了電話。我好奇地看著他手中的諾基亞,那個年代里,諾基亞還是一件稀罕物什。

? ? “嗯……嗯,我現(xiàn)在過來,等我?!彼纱嗬涞貟炝穗娫?,抬起頭對我說,“為了彌補(bǔ)我的過錯,我?guī)闳チ锉趺礃樱糠凑F(xiàn)在回家還早,你現(xiàn)在回去只會暴露你逃課的事實?!?/p>

? ? 我看著他一張一合的雙唇,有一瞬的蠱惑,猶豫了一下,覺得他說的也有道理,還是乖乖地跟他走了。

? ? “你叫什么名字?”

? ? ? “我叫白冰。”

? ? ? “白冰。”我呢喃著,真是意外好聽的名字。我揚(yáng)聲道,“我是慕絲瑩。”

? ? ? 這是一家新開的溜冰場,小鎮(zhèn)的人明顯不太稀罕這項娛樂,人不多,何況不是周末,學(xué)生們還沒放學(xué)。只有稀疏的情侶,最顯眼的就是他的一幫穿著奇裝異服,頭發(fā)染成五顏六色的兄弟。

? ? ? 我本不是擅長交際的人,也不愿和他的朋友有任何關(guān)系。當(dāng)他走向他的朋友的時候,我緩了腳步,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他。因為在這里,我只認(rèn)識他。

? ? ? 我根本不會滑冰,當(dāng)我穿上溜冰鞋的時候,我才意識到這一點。我試著站起來,顫顫巍巍地,好不容易才穩(wěn)住了身形。然后我就只能扶著欄桿慢慢地走了。

? ? 沒過多久,我就覺得很累了。于是我坐在一旁休息的凳子上,百無聊賴地四處張望。

? ? 潔白的冰面分布著斑駁的劃痕,冷冷的燈光在冰面上反射著冰涼的光。我看著白冰帶著一幫兄弟排成隊形呼嘯而過,空氣中仿佛有著摩擦散發(fā)出來的熱量消融著冰面的涼氣。

? ? ? 興之所至,他們玩起花樣來。不停變換的身形與帶著節(jié)奏感的步伐看得我眼花繚亂。連我這個外行也看得出來,溜冰的本事屬白冰最厲害——他的速度最快,花樣最復(fù)雜。

? ? ? 我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其實白冰長得很好看。他像一杯開水,溫和的。我覺得他不屬于他朋友們的那個圈子,他和他們是不一樣的。但是他同時也不屬于學(xué)校那個大牢籠。他身上有我說不清的一種什么東西。

? ? 我愣愣地盯著他看了好久,直到這杯開水冒著熱氣來到我面前,“一起來?。 ?/p>

? ? 我回過神,囁嚅著“我不會?!?/p>

? ? “早說啊,我教你。”他抓住我的手腕,把我拉起來,我不敢掙脫,怕摔慘了。他握住我手腕的地方很用力,他手上的熱量傳遞過來,我覺得我的手腕處仿佛在燃燒,又熱又疼。

? ? 我踉蹌著站穩(wěn),“我的手好痛,你能不能放開?”

? ? 白冰聞言放開了我的手腕,我望著手腕處 通紅的一片,氣惱地望了他一眼。殊不知這一眼在他眼中似嗔非怒,白冰別過頭去,紅著耳尖,輕聲說:“對不起。”

? ? 那天我總算學(xué)會了慢慢地滑行,摔了不少次。白冰一直陪著我,讓我覺得很過意不去,他本來是可以在場上肆意飛行的,現(xiàn)在卻停留在角落里指導(dǎo)我這個笨蛋。

? ? 結(jié)束后,他一直把我送到家門口。當(dāng)我心情很好地推門進(jìn)去,卻看見父母坐在沙發(fā)上。我聞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息。

? ? “爸,媽,我回來啦?!?/p>

? ? “今天怎么回來得這么遲?去哪兒了?”父親沉不住氣了,率先質(zhì)問。

? ? ? “我就是在路上耽擱了會兒?!蔽矣懞玫匦πΑ?/p>

? ? ? “還學(xué)會撒謊了是不是?老師都把電話打到家里來了,說你最后一節(jié)課沒上!還有剛才送你回來的那個男孩子是誰?”母親咄咄逼人。

? ? ? 我緊攥著書包的肩帶沒說話。

? ? ? 父親長嘆一口氣,緩緩地說:“絲瑩,你現(xiàn)在的任務(wù)是好好學(xué)習(xí),你看看今天送你回家的那個男生,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孩子,小小年紀(jì)就知道勾搭女生……”

? ? ? ? “夠了!爸爸,您又不了解他,怎么可以這么說?從小到大我都聽您的,您說上什么學(xué)校,我都努力去考,從來不曾違逆。現(xiàn)在連我交朋友的自由都要剝奪嗎?您不覺得這樣很過分嗎?我是一個有獨立自主意識的人,這是我的人生,而不是您的,為什么您要安排好所有的一切?”我說著,不禁掉了眼淚。這些話在我心里已經(jīng)徘徊很久了,我真的,壓抑地太久了……

? ? ? ? 我轉(zhuǎn)過身,摔門而去。

? ? ? ? 我的臉漲得通紅,猶帶淚痕。我只知道不停地奔跑,什么都不去想。我感覺我的大腦很燙,我無法思考。

? ? ? ? 最后我終于停下來了,我坐在地上抱著自己,無法抑制地大哭起來。

? ? ? ? 忽然有人走到我面前。我抬起滿是淚水的小臉看他,“你怎么還沒走?”我啜泣著問白冰。

? ? ? ? “我,我就是走得比較慢。別哭了,發(fā)生什么事兒了?”他一邊說著,一邊遞給了我一塊手帕。

? ? ? ? 我接過,聞到手帕上散發(fā)出的肥皂的香味。我竟然還有心情思考這些,我胡亂抹了抹臉。

? ? ? ? “謝謝你。我現(xiàn)在回不了家了。”我抽噎著回答,避開了他的詢問。

? ? ? ? “你有錢嗎?去賓館住一晚吧,明天所有事都會好起來的?!?/p>

? ? ? ? “我沒錢?!逼綍r家里對我的零花錢也管得很嚴(yán)。

? ? ? ? ? “那……那你要不要去我家住一晚?”他似乎下了很大決心。

? ? ? ? 我緊攥著書包的肩帶,掙扎著說:“那就……麻煩你了。”說出這句話,我仿佛松了一口氣。

? ? ? ? 穿過長長的里弄時,昏黃路燈下,墻上布滿的黑色的裂縫讓我感到害怕,那是蛛網(wǎng)一般的花紋,我感到壓抑,不禁更靠近白冰,輕輕地扯住他的衣袖。他的腳步聲頓了頓,然后又若無其事地響起。

? ? ? ? 現(xiàn)在我只有他可以相信了,這是一場豪賭。我覺得他不會是壞人。

? ? ? ? 弄堂的盡頭,是一間老態(tài)龍鐘的兩層木屋,它一定有很多故事。這就是白冰家了?!翱┲ā蹦鹃T發(fā)出艱難的呻吟。我聽到屋子里傳出老人壓抑的咳嗽聲。白冰回過頭,用氣音對我說:“輕點聲,別吵醒我奶奶。”路燈的燈光映在他的瞳仁里閃閃發(fā)亮。

? ? ? ? 我點點頭,跟著他踩著木質(zhì)樓梯上樓,放輕著呼吸和步伐。即便如此,樓梯還是發(fā)出窸窸窣窣的聲音。走到一半的時候,老人輕微的呼嚕聲突然停了,嚇得我差點一腳踩空,不自覺地拉住了白冰的手,他沒有放開。直到聽見老人翻身后沉沉睡去,他才帶我走完了樓梯。

? ? ? 牽著的手放開手,我們都有點害羞,我攥了攥手,掌心里混著我們被驚出的冷汗。

? ? ? 黃色的小燈泡在頭頂亮起,我看到白冰的房間很簡潔。一張床,一套桌椅,還有衣柜,這就是全部了。書桌上列著很多泛黃的書,邊角都卷起了,封面也模糊了,可見是翻過很多次。

? ? ? “是不是很破?”他有些局促地問我。

? ? ? “沒啊,挺好的。謝謝你帶我來你家?!蔽覊旱土寺曇?。

? ? ? “晚上你睡床吧,我趴桌子上就好?!?/p>

? ? ? ? “嗯?!蔽铱粗⌒〉膯稳舜?,不好意思地答應(yīng)。

? ? ? ? 這一夜,我失眠了,聽著白冰淺淺的呼吸聲望著頭頂?shù)男襞莘趴铡N肄D(zhuǎn)過頭就能看見他的睡顏,溫和而無害。我無聊地抬手在虛空中,描摹著他臉的輪廓??焯炝恋臅r候,我才睡著。

? ? ? ? ? 五點半的時候,他叫醒了我。因為老人在六點就起床了,我不能被她發(fā)現(xiàn)。出門前,我看見桌上已經(jīng)放好了一份早飯。他應(yīng)該起的很早吧,我若有所思。

? ? ? ? 我們吃過早飯,我對他說今天我不想去學(xué)校了。“那你想去哪里?”白冰無奈地看著我。

? ? ? ? “不知道,但是絕對不去學(xué)校?!蔽颐悦6謭远ǖ卣f。

? ? ? ? “要不我們還去溜冰吧,今天不去新開的那家。”他仿佛知道,我只是想去一個沒有人認(rèn)識我的地方,想在人海中淹沒一會兒。

? ? ? ? “嗯,也好。”我不知道,這是悲劇的開始。也許,從我遇見他的那一刻,命運(yùn)的齒輪就不可逆地運(yùn)轉(zhuǎn)起來。

? ? ? ? 原來就有的溜冰場在步行街的二樓,即使我偶爾抬頭看見大大的標(biāo)識,卻從來沒有找到過它的入口,像愛麗絲夢游仙境一樣的地方。

? ? ? ? 偏僻的小門,旋轉(zhuǎn)的樓梯,樓梯邊的煙蒂和空的飲料瓶。一切我陌生的,此刻正帶給我好奇。

? ? ? 溜冰場的老板是個寬厚的漢子,挺著一個大肚子??匆姲妆臅r候,他笑著說:“小冰啊,好久沒見你了,今天帶朋友過來?”

? ? “嗯,最近生意還好嗎?”白冰接過溜冰鞋。

? ? ? “勉強(qiáng)度日吧,”老板的眼神暗淡下來,“今天下午就你們兩個人,算是包場了,玩得開心點?!?/p>

? ? ? ? 我不發(fā)一言,只是笑著穿上了白冰遞過來的鞋子,戰(zhàn)戰(zhàn)巍巍地走進(jìn)場地。

? ? ? 這里跟新開的溜冰場不同,地板是木板鋪就的,懸著的音響放著有節(jié)奏的音樂,彩燈投射在地板上,旋轉(zhuǎn)著。

? ? ? 我慢慢地貼著靠墻的欄桿小步小步地走著,我還是不適應(yīng)這個,身體很僵硬。

? ? ? 突然我的手被握住了,“跟著我?!彼挥煞终f地將我從欄桿上剝離。我不由得反握住他,我怕摔,他有一瞬的僵硬,然后用力地收緊他的手。

? ? ? 他帶著我滑了幾圈,我的膽子漸漸大了,慢慢地松開他的手,姿態(tài)滑稽地滑著。我欣喜自己的進(jìn)步,抬頭看他想求得夸獎,不想腳下一滑,眼看就要摔了。

? ? ? 他一手抓住我揮舞的手,另一只手?jǐn)堊∥业难?。最終我還是沒穩(wěn)住重心,和白冰一起倒在地板上,他墊在我身下,身體撞擊木板發(fā)出一聲鈍響。

? ? ? ? “你沒事吧!”但我卻掙扎不起來。他的右手撫上我的臉,我怔怔的看著他,頭頂投射下的彩燈在他臉上徘徊,他的眼中碎了幾許燈光。我想我是魔怔了,以至于他按下我的頭吻我時,我竟沒有推開。

? ? ? ? 清醒后,我覺得我的臉在燒,不敢抬頭看他,暗自慶幸這里只有我們兩個人,“我們走吧。”

? ? ? ? 身后傳來他的回答:“嗯?!蔽也桓一仡^,便沒注意他的耳朵也是紅的,嘴角也是翹的。

? ? ? ? 一路上,他只是不緊不慢地跟著我,我聽著他的腳步聲,一下一下地,逐漸與我的腳步聲重合。雖然這樣,我卻有些恐慌,因為只剩下自己的腳步聲了,感覺不到他的存在。我覺得自己像是希臘神話中那個被勒令不能回頭看丈夫的妻子,但我還是逐漸慢下腳步,他察覺了,步伐卻未停,幾步便與我并肩。

? ? ? 我感到我的手被拉住了,我沒有掙脫,任憑他握著。我們誰也不曾看對方,但觸碰的十指仿佛連接了彼此的心聲。

? ? ? ? 變故來得猝不及防。

? ? ? ? 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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