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孤行雁影單,暮雪朝朝萬重山。
思君猶隔一簾夢,不悔迢迢心黯然。
悠悠江水,緩緩急流,漫山的紅葉落下又飄起,飄起又落下,不懂世故的秋風(fēng),無意揚(yáng)起的輕塵,早已撥動我干枯的琴弦······
巍巍群山,層林盡染,峰頂?shù)那Ыz艷陽徐徐疾射,空是一身萬縷絕塵,卻終撥不開碧霞皚皚,兩小無猜······
“不悔,此刻你站在這萬仞之巔,群山美景一窺眼底,你作何感想?”
爹爹目視遠(yuǎn)方,語重心長。
“女兒不知何為‘山高萬仞’,身體力行所求者,亦不過腳踏方圓;女兒更不羨‘世之絕巔’,高處不勝寒!”
不悔神情肅穆,心鐵語寒。
“為何你到現(xiàn)在仍然執(zhí)迷不悟?殷梨亭無論年齡和身份,都與你不相匹配。如今你身處群山之巔,當(dāng)明白‘站得更高才能看得更遠(yuǎn)’的淺顯道理。天涯何處無芳草,你還小······”
“為什么你們都把我當(dāng)做小孩子?我知道我是真心喜歡殷六哥······”
“那他呢?”
“他······”
曠世絕麗的美景之中,父女倆的激烈爭辯,在楊逍的反問聲中短暫停滯。
不悔的眼睛里,剎那間沒有了先前的堅(jiān)毅和果斷。
楊逍眼見“氣勢如虹”,此時卻又覺得自己語言太過凌厲,隨即極賦愛憐的看著女兒,柔聲安慰道:“不悔,殷六俠寬大老成,閱歷豐富,自不會瞧得上你這個涉世未深的小丫頭。你也不必在意,待爹爹回轉(zhuǎn)光明頂,擇選一名教中青年才俊,你很快就會忘記他。”
“敢問爹爹,你今生最心愛的女子是誰?”不悔反問到。
“當(dāng)然是你娘!”楊逍語出決絕。
“倘若世上有人叫你不再喜歡我娘,你會作何選擇?”不悔追問。
“就算天王老子……”楊逍豪氣頓生,欲要再言,熱血澎湃的心,突然回復(fù)波瀾,冷眼看了一下楊不悔。
不悔卻是露出一臉笑容:“不錯!就算天王老子也無權(quán)干涉爹你喜歡誰,愛護(hù)誰,癡心誰。女兒和爹血脈相連,于此中又有何分別呢?”
“你……”
楊逍竟一時不知何言答對,思忖片刻,朗聲言道,“那你可知殷梨亭一生最愛之人是誰?”
“是娘!”不悔毫不避諱的回答。
楊逍冷笑一聲:“哼!既然你知道殷六俠一生至愛乃是你娘,你又何必枉費(fèi)情腸。”
不悔抬起雙手,撥弄秀發(fā),隨即言道:“正因如此,我才偏偏愛他……”
“……”
瓢潑的大雨,宛如亂世的紛塵,一揚(yáng)一灑都難以讓人呼吸,那個為我撐傘的你,此刻卻在哪里?
狹路崎嶇雁難行,獨(dú)翼的鳥兒枉作思念,你自負(fù)俠肝義膽的懷抱縱然有如無邊無際的藍(lán)天,我卻始終不能伸展翅膀,馳騁翱翔。
路邊的“孤行亭”里,渾身濕透的我本已心冷如冰,偶然一個熟悉得一塌糊涂的瘦削身影出現(xiàn)在咫尺之間,瞬間解封的心靈如春回大地,笑不過一聲天涯不遠(yuǎn)。
“殷六哥!”
“不悔!姑……娘……”
你開口的一瞬間,我從天上跌落到地上。
“殷六……俠,你的腿終于好了!”不悔強(qiáng)打精神,開口言道。
殷六只是點(diǎn)頭,神情默然。
“你腿一好便奔赴香山觀賞紅葉,能有如此心境真好!”不悔淡淡的說道。
殷六答:“來此之前,我還去了萬里長城,茫茫的草原和大雪山!”
不悔眼睛里突如其來一絲驚喜的亮光,一把抓住殷梨亭的袖口:“都是我曾對你說過我想要和你去的地方……武當(dāng)山離大都相隔千里之遙,你一定不是順路,你是想沿著我曾訴說的路途默默地找尋我?”
殷六眼睛里亦閃過一絲光芒,終究轉(zhuǎn)瞬即逝,恢復(fù)暗淡的雙眼,“不悔姑娘,你別誤會,我只是恰好聽你說過這里的風(fēng)景,漫無目的地前行,并沒有尋找誰······”
“你撒謊!!!”
怒號、悲憤、撕心裂肺。
電閃、雷鳴、風(fēng)雨飄搖。
沉默、沉默、永久沉默。
沖出“孤行亭”的那一瞬間,卑微的愛跌落泥沼,混沌不清。你眼神分明不愛我,你的雙手卻為何毫無顧忌抓住我的臂膀,你喃喃的雙唇欲言又止,你到底是不肯說,不肯說······
“你說啊!”
最后的乞憐。
“說什么?”
佯裝的無謂。
“你說一句真心喜歡,我便隨你萬水千山······”
不悔。
“快快起來,外面雨大,雨過天晴,你我各自前行······”
梨(離)亭。
······
從此江湖路遠(yuǎn),暮雪千山,思念如何穿透你冰冷的偽裝,只剩我離魂枯索,無依飄蕩。
你曾說“江湖險惡”,我笑言“有你我便再無江湖!”
是我自負(fù)了,還是你失言了?
當(dāng)我被江湖惡人所擒,性命攸關(guān),千鈞一發(fā)之際。你赫然天降,宛若天神。颯爽的英姿,伴三縷長髯,武當(dāng)長劍寒光陡出,婉若游龍。
“自始”儒雅的你遇到了受辱人前的我,便不能“至終”了!
“放開我此生最愛的女人!”
兀地里一聲“最愛的女人”,霎時間風(fēng)馳電掣,響徹九天。
宛若晴天霹靂,淚如涌泉。
“六哥······”
“不悔······”
終當(dāng)愛說出口,你卻再無力吶喊,隨著最后一絲真力耗損殆盡,你清癯的身影霍然倒下,坍塌的淚腺,如海潮浪涌,一生哭喊力竭。
“爹爹,女兒有一心愿,還望爹爹成全”,不悔情義貞堅(jiān)。
“你、你意欲何為?”楊逍心中明亮,故作反問。
“女兒作何思想,爹爹你豈有不知?我要光明正大嫁上武當(dāng),常伴殷六哥左右。”不悔斬釘截鐵的說到。
楊逍暗暗皺眉,幾度沉吟,無奈嘆息道:“唉!事到如今,殷六俠對你之心原本無須揣度,怎乃他大病初愈之始,為你鏖戰(zhàn)數(shù)十位武林高手,內(nèi)力幾盡枯竭,如今僅剩一絲真氣尚存,護(hù)住心脈,恐怕······”
“恐怕他今生再難醒過來······”不悔倔強(qiáng)的搶斷父親的話語,“女兒不悔!”
“女兒今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嫁一個用情極專,肯用生命護(hù)我周全的男子。我堅(jiān)信,此生此世,再無如殷六哥這般情深似海,不意生死待我的男人。女兒難道反不如他?偏要執(zhí)著深愛之人的生死性命?”
楊逍悲極生樂,雙手齊拍不悔肩膀:“楊逍之女,果然蓋世無雙!!!”
······
新婚宴上,賓客無雙。群豪落座,真人堂上。
“不悔姑娘,貧道再問你一句,你可想清楚否?”
皓首白眉的蒼然老者垂憐的看著眼前明媚的少女,徐徐問到。
“我完全明白世俗人拿什么眼光來看我,他們覺得我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可是我知道,我將會嫁一個可能永遠(yuǎn)不會醒來的人,萬一他離開這個世上,我就會成為一個年輕的寡婦,以后漫漫長路,要我一個人獨(dú)自去走。
面對無盡的孤單還有寂寞,可是我一點(diǎn)也不孤單,殷六哥永遠(yuǎn)都會在我心里,能夠成為殷夫人,我這輩子已經(jīng)無憾。假如有一天,我有幸能像張真人一樣活到一百歲,我將是一個快樂的老太婆,因?yàn)槲医小换凇 ?/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