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武俠小說的男主角,可以魯鈍也可以瀟灑,可以丑陋也可以俊俏,但是絕對不能沒有高超的武功。每部書中都有一兩部武功至尊秘笈,最終必定為男主獲得,在各種機緣巧合之下練成,從此無敵于世。每個人練成武功的地點和方法都不相同,但是都并非師徒一對一所授這種傳統方式學來,或者雖然有師傅,但是師傅眾多,絕不止一個,而最頂級的那個,大多就不是師傅教來的了。想想也對,如果是師傅教出來的,那么武功天下第一的就是他師傅,不是他了。所以他們不僅不是正規科班出身,練功的過程,也不走尋常路,千奇百怪,精彩紛成,非常有意思。
最強大陪練——袁承志
《碧血劍》名義上的主角袁承志,要說科班的話,他算是少有的一個半科班出身的,因為他身上的武功也只有華山派的混元功和伏虎掌之類是科班里練的,剩下的可就雜了。神行百變和輕功是下棋從木桑道人那里贏來的,金蛇劍法和金蛇拳法掌法之類是從金蛇郎君留下的《金蛇秘笈》和山洞圖譜中學來的。如果單單只論華山派的武功,袁承志連歸辛樹、黃真都敵不過,更無論最后打敗玉真道人了,所以他也只能算半個科班出身。
練習各種武功雖然機緣巧合,倒也并不太出奇,他練功最有趣的是,總能和動物攪合在一起。袁承志小時候,袁氏舊部教他練功,是拿老虎來練手的,那時候主要練的還是兵刃,飛鏢什么的。從崔秋山處初學伏虎掌法時,偶遇一只豹子,于是就圈起來當陪練。有武功的人就是任性,猛獸說圈就圈了起來,而且這次練的是掌法。待到了華山之后,又逮住了兩只大猩猩陪著玩,但是在練成華山派絕頂武功之后,這兩只大猩猩明顯已經起不到陪練的作用,主要是為檢測一下武功的進展程度。隨便說一下,穆人清的外號“神劍仙猿”,但是看不出和猿有啥關系,所以我老是覺得這猿是來湊數的。最后還得說說小金蛇,那小玩意可愛的緊,但是拿來當配練總歸太危險了一些,所以作用只是讓袁承志對于金蛇郎君的武功體會更深一層。雖然如此,這么龐大的動物陪練陣營,也是絕無僅有了。
最奇特師傅——楊過
雖然袁承志之后動物陪練沒那么多,但《神雕俠侶》中的神雕陪練的可比好運些動物有水平的多。楊過的武功也不是一個路數,雜亂的很,拜過的師傅也很不少,郭靖、黃蓉算一個;全真教的趙志敬雖然沒教啥武功也得算;小龍女自然是;看過重陽遺刻學過人家的武功,王重陽也該算一個;余下的還有歐陽鋒傳過蛤蟆功,洪七公傳過打狗棒,黃藥師傳過彈指神通等等,最絕頂卻是獨狐求敗的劍法和內功,但說師傅是獨狐求敗卻不妥,因為明明是雕兒選中他,引導他,教授他加督促他練成的神功,所以說雕兒是師傅才合理,獨狐求敗是師祖。
楊過是身受重傷又中巨毒時刻,無意間來到荒谷之中的,受靈雕的指引,掘得獨孤求敗重劍的,又得雕兒教導,才練成了玄鐵劍法。楊過練功除了師傅與眾不同之外,還有一點不同之處,便是沒有劍譜,也沒有心法,獨狐求敗除了留下幾把劍,幾句玄而又玄的話,再無他物。想來這也對,雕兒是楊過的師傅,如果讓雕兒記得一路劍法,顯然太不合情理,反而是自然而然的騰挪撲躍,以力道和速度進擊才合理。所以楊過與雕兒,在山洪中練劍,在飛雪中練劍,在怒濤洶涌中練劍,就是不像他人一般依著劍譜練劍。而這種在大自然神力教導下形成的劍法,天下無敵,這是否隱含某種更深層次的含義?
最臨陣磨槍——令狐沖
獨孤求敗無招勝有招的微妙劍意,楊過身上只是初露端倪,待到《笑傲江湖》中令狐沖身上才大放光彩。楊過得獨孤求敗劍意,令孤沖卻盡得獨孤九劍劍招。但是說起來令孤沖學獨孤九劍的經歷,也非常有趣,因為完全是臨時抱佛腳,強敵催促才不得不臨陣磨槍,幸虧是天姿聰慧,加上風清揚來方法得當的現場指導,所以才退了強敵,獨孤九劍入了門。在男主那里,強敵素來都是義務陪練,比如田伯光,沒辦法,一直這樣。
令狐沖的倔強是出了名的,便是風清揚指導他練劍的時候,一言不合他就要撂挑子,氣的風清揚都說,“倒是我來求你學藝了。”對于令狐沖這樣油鹽不進的主,只要他轉不過彎,怎么著都沒有用。為了給他治病,少林寺方丈要教他練《易筋經》,他不想入少林派,所以不練;任我行要傳他內功心法,他不想入日月教,也不學。誤打誤撞的練習了吸星大法,乃是其被囚在地牢中無聊,機緣巧合,想要捉弄黑白子,才誤打誤撞的練成了。如是任我行當面要傳授,恐怕他也是不肯學的。當然,吸星大法這種東西,名門正派都不能主動學,不然一下子就邪惡了。
最誤打誤撞——段譽
《天龍八部》中,段譽也無意中學到了類似吸星大法的武功,叫做北冥神功。雖然說的冠冕堂皇,“北冥神功系引世人之內力而為我有。”其實吸星大法、北冥神功與化功大法并無本質的區別。說白了,就是去吸別人的內功,而且功力強的吸不了,只能吸功力比自己弱的,不就是欺強凌弱的搶內功嗎?些微區別在于,有的搶完還把人打死了,有的搶完把人放走了,或者被搶的人是好人還是壞人。北冥神功搶的都是惡人的內力,所以這可以叫做除暴安良,雖然都是誤打誤撞搶到的。
用誤打誤撞來形容段譽再貼切不過,他本來是最不喜歡練武功,為了不練武逃出家門,各種巧合之下掉到逍遙派藏著秘芨的山洞里,又被“神仙姐姐”誘惑著練成了逃跑神技“凌波微步”和正邪莫辨的“北冥神功”,用別人的內力積累起了自己武功的第一桶金。而后,誤打誤撞在天龍寺學到六脈神劍,無敵于世。當然,對于段譽這么跳脫靈動的人來說,讓他扎實的去練功扎根基自己積累內功,是不行的,偏偏武俠中內功又是第一要義,所以也只能別人勻給他點了。便觀金庸筆下的武林高手,段譽的武功練成的最是輕而易舉,像中了彩票一樣。
最威副利誘——虛竹
逍遙派的高手武功練的最輕巧,甚至是投機取巧,不光段譽練的如此,輕松的積累了內力根底,逍遙派掌門人虛竹的武功練的也并不怎么艱難。他輕松的得到了逍遙派三大高手內力,那無崖子、李秋水、天山童姥,一人的內力已經可以獨步武林,何況三人?又各種因緣學到逍遙派頂頂上乘武功,虛竹有此際遇,簡直是人品大爆發。但是偏偏虛竹的理想,只是安靜的做個小和尚,這些個武功啊內力啊什么的,他一概不想要,他的所有武功,自始至終都是被逼著練出來的。
首先,他的內力雖然不是吸來的,也不是自己練的,是逍遙派三大高手主動輸入到他體內的,他不能拒絕;練輕功是為了逃命加救人;練天山折梅手是天山童姥以無數動物及她的性命相逼;練天山六陽掌和生死符是為了解救種在自己身上的生死符……如此種種,他被各種威逼利誘練成了絕世武功,自己還絲毫不領情,不引以為榮,不以為傲,不以為貴,反而痛苦糾結,如果說散盡武功能重歸少林,只怕誰也攬不住他要散功的執著了。
最苦大仇深——狄云
金庸筆下武俠人物中,忠厚老實,大巧若拙的人物能與虛竹相比肩的,還有一個狄云。但是運氣上,狄云和虛竹簡直差到了十萬八千里。虛竹是稀里糊涂的被各方看好,爭著往上捧,狄云則是稀里糊涂的就被人鄙視,打入監獄,被人追殺。狄云練武功不是被逼的,卻也是無奈的,最一開始丁典要教他“神照經”,他是死活不肯練,直到知道被誣陷的真相后,為了報仇才肯學。而且接下來每一步武功的進益,都是伴隨著屈辱磨難。
狄云練神照經是在監牢中,被穿了琵琶骨,混身武功盡廢,而且還日日被人拳打腳踢、潑尿潑糞之時;打通任督二脈是在被血刀老祖掐住脖子,性命垂危之際;練成《血刀經》上的功夫,是被花鐵干堵在山洞中,萬般無奈的情況下。狄云的武功練的著實艱難,雖然也是機緣巧合練成了無敵神功,但是明顯過程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而且步步驚險無比,這般得到絕世武功的運氣,只怕也沒幾個人羨慕。
最別有用心——石破天
與狄云命運相似的,還有《俠客行》里的石破天。狄云是被掐住脖子的時候打通了任督二脈,石破天是被人打中一拳后,陰陽之氣交合,才逢兇化吉。比起來,石破天的運氣,似乎也好不到那兒去,一樣是被安了個淫惡的身份,莫名其妙的被人追殺,處處充滿著欺騙和利用。雖然《俠客行》的氣氛不像《連城決》那么陰森可怖,但是里面別有用心的險惡之人也并不少。
他練習炎炎功是因為謝煙客要讓他走火入魔、內力沖心而死,才顛三倒四指導了一番;他能死里逃生是因為被當成別人救出來,有高手診治,又在緊要關頭被恨命的往胸口擊了一拳;籍著其他各種借口練了一些武功,也不足怪,絕世武功是被別有用的弄到俠客島,偏巧參透了《太玄經》……石破天傻憨純良,終于也算是好人有好報,總結起來就是吃虧是福,仁者無敵。比起狄云來,石破天似乎更愚鈍一些,然而正是對險惡的不敏感不在意,才讓他不如狄云那般的累吧。
要是挨個數起來,金庸筆下每個武功絕頂高強的練功之路都與眾不同,千奇百怪,無所不有,數不勝數。不過要數數共同點,那也不少。首先是身兼數門武功,自己融匯貫通后,得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很少只憑一門一派的絕學,就天下無敵的;再者,各人姿質不同,但若是練起來,必然是專心致志,當然有時是主動的專心,有時是被動的專心,比如被關到山洞里,被人追趕著之類;最主要的是,他們雖然機遇蹊蹺,但卻沒有一個人是主動求來的,便是人人在爭搶,他能拿到手,也是無心得到,決不是爭搶來的,甚至是機遇上趕著求他,轟都轟不走,得到了也不以為然,心態平和的就練完了。總之呢,他們不拘泥,不急躁,不勢利,不主動,不強求,一般來說,對于絕世武功也都不甚稀罕,就那么稀里糊涂,誤打誤撞的把別人費盡心思求不到的武功,盡皆收入囊中。不過這也對,若是絕世武功是可以通過某種渠道求來的,那么武功絕世的,也就不是這些人了,大約武功絕世也不是那么讓人向往的境界了吧。
文: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