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擺渡·黃泉 望相思

1、在黃泉蓋間房

傳說世分三界,有人間,有昆侖,有冥界。

傳說中,人死之后要過鬼門關,經黃泉路,在黃泉路和冥府之間,由忘川河劃之為分界。忘川河水呈血黃色,里面盡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蟲蛇滿布,腥風撲面。 忘川河上有奈何橋,奈何橋邊坐著一個老婆婆,她叫孟婆,要過忘川河,必過奈何橋,要過奈何橋,就要喝孟婆湯,不喝孟婆湯,就過不得奈何橋,過不得奈何橋,就不得投生轉世。

然,傳說,便是聽人說而后說與人聽,口口相傳后留下的東西,必然與事實有別。

七月十五鬼門開,一女孤身入黃泉……

滿目鮮紅,足漫去八百里,皆是曼珠沙華,唯其間一條鮮活的綠向里伸展著。

那女子四下張望,并不在意足下的路,忽聽耳畔傳來一個男人的疾呼。

“你別踩了我的花!”

女子回頭去看,腳卻并未猶豫,踩了下去。一株紅艷似血的曼珠沙華被壓彎了身子,垂在地上,倏而星星點點的散去了。

那人蹙眉,有些急了。推開女子,墩身去瞧,滿目疼惜。

見花已無法挽回,那人便站了起來。

“不是說了,叫你別踩我的花嗎?”

“你叫我怎樣,我就一定要照做嗎?你是我什么人?”

那男人氣結,張了張嘴,未能說出什么來。

“我好端端的來就職,你為了枝花推了我一把,我還沒找你算賬,你倒先找我晦氣……”

女子翻了個白眼,又斜睨來人。

模樣倒生的俊俏,眉心的一抹嫣紅為最,只不知為何穿著一身古裝,作古人打扮,搞得她也忍不住說話文縐縐的……

“誒,我問你,你是何人?為何待在這黃泉?這里可是孟婆莊?”

“這里的確是孟婆莊,你是何人?”

女子擊了下掌,露出了一抹笑。

“那就是說我沒找錯地方了?不過這孟婆莊怎么破敗成這樣了?連個屋頂都沒留下……”

“對了,我是新來的孟婆,叫阿望,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聽了女子的名字,忍不住一笑,又嚴肅起來。

“在下長生。”

“你剛才笑話我的名字?”

“沒有。”

長生回的干脆,眼神卻飄忽了一下。

阿望似乎習慣了這場面,遂認真解釋了一番。

“我的名字,是眺望的望。我若成了孟婆,整日整夜都要讓鬼喝孟婆湯,然后看著他們過奈何橋。我要一直望下去,直到……”

阿望低頭思索了一瞬,想來這悲哀的差事是是沒有盡頭的,便又補充道。

“直到永遠。”

“看你的樣子不像是鬼,你在這里待了很久了嗎?”

長生聽了阿望的話忽然覺得有些悲涼,此刻憶起舊事更是悲哀,只看著八百里曼珠沙華。

“這里的曼珠沙華,都是我種下的。”

“種了這么多花……那要很久吧?……你可是無處可去?那我大發慈悲,收留你好了。不如,你來幫我蓋房子吧?以后我們兩個總要在一處,得有個住所,總好過如此這般連個遮頂的瓦片都沒有。”

“蓋房子?”

阿望重重的點頭,笑瞇瞇的。可長生卻覺得心里涼的很,有一種被算計的感覺……


2、只要三七

“不是說……讓我幫你蓋房子嗎?怎么一直都是我在忙?……你都不動手的?”

幾小時后,長生終于累垮了,喘著粗氣控訴阿望的行徑,坐在地上休息。

“對啊,我是說讓你幫我蓋房子啊,我又沒說我要自己動手蓋房子,這不是讓你幫我呢嗎。”

阿望還是笑瞇瞇的模樣,把一根棒棒糖塞在嘴里。

她可從來沒說是兩個人一起蓋房子的“幫”,從一開始她就打定主意了是全權托付的“幫”好嗎?

“乖,你歇夠了就繼續啊,爭取今晚就能住進去。我給你糖吃。”

“誰要吃你的糖……”

長生低頭呢喃了一句,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起頭去盯著阿望瞧,一副受了大驚嚇的樣子。

“你怎么能吃糖呢?!”

阿望顯然覺得長生是得了失心瘋了,是以擺出了一臉看白癡的表情。

“我當然能吃糖啊!”

阿望看著長生的面色古怪起來,極其不好看,到底也沒多說什么。

“瞧你的樣子怕是蓋一年也蓋不完,我還是找兩個幫手來好了。”

電話撥出去,沒過多久就來了一個“人”。

“唉我去!你倆……擱這兒弄啥嘞?”

“蓋房子啊……”

阿望摟住來人的脖子,撒嬌耍賴:“吏哥哥~你看我們兩個人根本蓋不完啊~你跟冥王關系親近,幫我說說情,派些人來幫我唄?”

“你給我下去!”

趙吏一把將阿望的手拽下去,伸手整理了一下發型。阿望也不介意,繼續吃她的棒棒糖。趙吏這個人她還是有所了解的,嘴硬心軟,肯定不會不管她的。

趙吏看了看眼前的“房子”,又看了一眼癱坐在地上的長生,忍不住憋了個壞笑。

“誒我說,你這也叫房子啊?”

長生累的狠了,白了趙吏一眼沒有說話。

“行了,你們倆啊,先找個地方待著,這事兒我去跟冥王說。”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行行行,別肉麻!沒別的事兒我走了啊,我事兒多著呢!”

“拜拜~”

阿望好心情的揮手送別,回身把長生拽了起來。

“走吧,房子的事不用我們操心了,陪我喝酒去。”

長生拗不過,被阿望拽去了久違的人間。

一千年的時光,長生始終待在黃泉,人世間日新月異,對長生而言儼然成了一個陌生的世界。

長生很少喝酒,上一次,也是他第一次喝酒——是他允諾要娶三七的那日。

他無甚酒量,21世紀的酒比從前的米酒烈的多,一杯酒剛劃過喉嚨,長生的臉上便泛起紅暈。人面桃花,煞是好看。

阿望喜歡漂亮的東西,一時竟看的癡了,忍不住咯咯的笑起來,又抬手擦了一下自己的嘴角。

長生瞧著,只覺眼前之人的神態像極了三七,忍不住就伸出了手。阿望雖活了許多年歲,到底還是個姑娘,一時間又羞又惱。伸手打掉了長生的手,就見長生倒在了桌上,已是醉倒了。

阿望的心像是被羽毛劃了一下,癢癢的,跳的比以往厲害了些。呆坐了片刻,等臉上的溫度褪去,阿望才又靠近了長生,順著他的眉眼一寸寸的看下去。

“你生的可真好看。”

阿望伸出手指,幾乎要碰到長生的臉,又收了回去——長生醒了。

“我問你,不管是天人,凡人,還是旁的什么,凡是會思考的生物都會有欲望。普通的男人,大多都想要三妻四妾,你呢?你想要什么?”

“我……我不要四妾,我只要三七……”

話說完,長生就又闔了眼。

“不要四妾,要三妻?那不還是花心大蘿卜嗎?”

阿望心里不舒服,賭氣干掉了杯中的酒。

3、來歷

長生醒來的時候頭疼的很,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只被眼前近在咫尺的人臉嚇了一跳。

那是個短頭發的女子,看著十分有活力的樣子。

“你醒了啊,等著別動啊。冬青!趙吏!這個小帥哥醒了!”

長生茫然的看著這女子風風火火的跑了,拽了兩個人來,復而又在他面前坐下,雙手托腮癡癡的笑。

“呦,醒了啊。這么多年真長出息了還學會喝酒了啊。”

“趙吏,這是什么地方啊?”

“444號便利店,老子的地盤。”

趙吏也不瞧他,只喝著酒——不用看也能想到這貨皺著眉頭懵逼的樣子。

“阿望昨天把你送過來的。”

“她人呢?”

“不知道,好像……是去找木蘭一起住了吧。”

話正說著,某個把人扔在桌子上睡了一晚自己找床睡的無良女子就來了。

“他這是酒醒了?”

阿望記著昨晚的“三妻四妾”,也不理長生,徑直走進來找趙吏,又跟昨晚剛認識的冬青和小亞打了個招呼。

“你怎么把我送過來的?”

“就這么送的啊,古語有云:大力出奇跡嘛。”

趙吏果斷的噴酒了……誰家的古人說過這句話啊?!

“趙吏,我看你這個店不錯,我要不把孟婆莊也改成這樣吧?反正現在的孟婆湯也都是批量生產的,我干脆也開個店,專門賣湯什么的也挺好的是吧?誒你說,我賣多少錢合適啊?”

“呦,我在冥界待了這么些年還真是頭回聽說孟婆湯要花錢買,小丫頭片子還想當奸商啊!”

“干嘛?冥王給的那點工資我連鬼市都去不起,還不許我賺點外快啦?反正那些鬼都有人給燒紙錢,他們投了胎就沒用了啊,還不如給我……”

冬青對這個提議感到十分的憂慮,適時的表達了自己的觀點。

“啊?真要這樣啊?可我是孤兒,我沒有錢啊。”

“你傻啊,趙吏那么有錢你朝他借啊。”

“冥界……也借錢啊?”

趙吏送上一對兒白眼:“還有鬼放貸呢!”

“好了好了,不跟你們鬼扯了。趙吏,孟婆莊重建的事就拜托你了,在它建好之前就讓長生跟著你吧,我先走了啊。”

王小亞表現出了極大的熱情:“好啊好啊,拜拜啊美女!”

“人家跟我說話呢你那么興奮干嘛?”

“可是她把小帥哥留下了啊!”

“花癡,找你家小帥哥去!”

趙吏說完起身欲走,又被長生攔了下來。

“趙吏,阿望她是何來歷?我在黃泉的時間已有千年之久,這期間冥府從未出過孟婆,怎的突然又有了?”

趙吏握著酒瓶的手緊了緊,轉身把它緩緩放在了桌子上。

“孟婆因著天地靈氣所化,個個靈秀美艷,聰慧過人。一千年只出了一個,久嗎?”

“可孟婆不能食凡間之物,阿望卻食得,這又是何道理?不僅如此,她還可以到人間來。”

“……你到底想問什么?”

“她真的是孟婆嗎?”

趙吏拍著長生的肩膀,附在他耳邊輕聲道:“冥王說她是,她就是。”

“……此話何意?”

趙吏沒有說話,轉身離開了。

冥界的辦事效率高過人界,效率好到阿望在人間還沒玩夠就不得不回冥界工作了。

阿望回到煥然一新的孟婆莊,長生已經坐在那里了。

“冥界已經一千多年都沒有孟婆了,現在這孟婆湯究竟是如何做的?”

阿望伸手接過長生手中的孟婆湯,半是解答,半是揣測。

“孟婆莊雖然破敗,到底有湯方留下來,雖然味道不對,但這年頭什么添加劑都有,調一調就沒那么難喝了。”

“調出來的?”

“……大概吧。”

4、何蒔

對于阿望的答復,長生無話可說。一時間兩人相顧無言。

“你……在這黃泉待了多長時間了?”

“差不多有一千年吧。”

“那么久?那你可知道這孟婆湯應當如何做?你若不喜歡,我們重新做便是,總能讓這湯變得和從前一樣。”

阿望平素最怕麻煩,如今不知怎的,看著長生的臉鬼使神差的說了這樣的話。心下不覺懊悔,反有些期待。

“我似乎是知道一點的……”

長生恍然憶起他長大后第一次入黃泉時躲在桌下聽到的話。三七的聲音就在耳畔,故而隨著記憶里的聲音說了出來。

“一滴生淚,二錢老淚,三分苦淚,四杯悔淚,五寸相思淚,六盅病中淚,七尺別離淚……”

長生的聲音有些遲滯的停了下來。

“還有嗎?”

“第八味湯引,我卻是不知。”

“那,我們去找吧?人間有許多的人,他們都會因為不同的原因流淚,這第八味湯引總能找到的。”

是的,人間。在那個充滿無限可能的世界,他們總會找到的。

阿望搬了許多批量生產的孟婆湯到判官那兒,然后就在孟婆莊的小店門前掛了“暫停營業”的牌子,同長生一并出門了。

他們行過了萬水千山,見過了滿天星河,遇到了無數的人、甚至是鬼。可這第八味湯引,始終沒有找到。

阿望本以為要永遠這樣找下去,直到有一天,長生遇著了一個人。

阿望從來沒有看到過長生那般瘋狂的模樣。

他失了心智一般跑到那人面前,不由分說的抱住她。任由那女孩兒捶打她,任由周邊的人說他耍流氓。

他視萬物如無物,只盯緊了面前的女孩兒一聲聲的喚著。

“三七!三七!”

阿望恍惚著想起長生酒后說的話。

“我不要四妾,只要三七。”

“只要……三七。”

原來,竟是這女孩子的名字嗎?

阿望想著,原本紅潤的臉頰一點點的褪去了血色。

她不知道自己是何時把人從人群中解救出來的,只木然的看著長生癡纏,聽那女子高聲的介紹自己,說長生是認錯了人。

那女子走了,或者說是逃。

阿望記著那女子說她叫何蒔,蒔花弄草的蒔。

“蒔……三加七是十,是了,她一定是三七!她回來了!”

長生回了黃泉,仿佛第一次有了活著的樣子。

阿望找上了趙吏。

“我去!你撞見鬼啦臉色這么難看!”

“趙吏,你知道三七是什么人嗎?”

“……她,是上一任孟婆。”

阿望直覺沒這么簡單,追問著。

“僅此而已?”

“她也是長生的妻子。”

“是嗎?……原來是這樣。”

阿望盯著桌面,一滴眼淚順著臉頰悄無聲息的落下,滑入腕上拴著的那個專門用來收集眼淚的小瓶子。

阿望的心里有了一個感覺。

“趙吏,我的湯似乎成了。”

這樣的好消息,長生聽到了一定會開心的。


不,他已經有了其他更好的消息……

阿望此刻突然有些明悟,似乎知道心如刀絞是什么滋味了。

疼!真的好疼!疼的她忍不住想要落淚!

阿望吸了一口冷氣,勉強露出笑意來。

“趙吏,能給我講講長生和三七的事嗎?我想聽。”

5、劫難

阿望是哭著離開444號便利店的,為長生和三七的愛情故事,也為自己的愛而不得。


在阿望吃下了一整盒甜點的時候,長生曾皺著眉頭發問。

“阿望,你為何這般愛甜?”

“因為我人是苦的,所以要多吃些甜食才好壓住苦味。”

“那我以后把所有甜的東西都尋來給你。”


長生也曾專注的看著阿望的眼睛,看的阿望耳尖泛紅。

“阿望,你的眼睛好像一個人。”

阿望不懂:“眼睛就是眼睛,如何會像人呢?”

長生失笑,刮了刮阿望的鼻尖:“傻丫頭。”


“長生,你會一直陪著我的吧?”

“會的……我會一直留在黃泉的。”


長生……長生……

阿望反復咀嚼著長生的名字,不停的流著眼淚。

他的心里一直住著別人,她早該知道的。他不過是在她的身上找那人的影子罷了,是她一直裝作不知道,還無可救藥的愛上了他。

她在同他一起踏遍萬里山河的時候無數次的描繪著他的眉眼,肖想著他的唇,貪戀他眉間的那點朱砂。

她愛他,她早就愛上他了。


“相思,你放棄吧,你和長生在一起生活了這么久他都沒有愛上你,那么即便你一輩子都和他在一起他也不會對你有意的。他心里只有三七,再住不下你了。”

趙吏的話還在阿望的耳邊回蕩著。

阿望還記得自己剛剛有了神智的那天。

她仿佛是生在曼珠沙華之中的,睜開眼,她便在八百里黃泉的邊緣,身邊是鮮血般瑰麗的花海。

之后,她便見到了趙吏。

“你叫什么名字?”

“相思。”

那是刻在阿望腦海里的名字,她知道那就是她的名字。

“那就沒錯了,隨我走吧,冥王要見你。”

之后,阿望便給自己改了名字,成了孟婆。

可即便改了名字,相思還是相思。

那八百里花海,每一株花都是長生的相思淚,寫滿了長生對三七的思念。相思,便在這無邊的相思中生了靈智,成了如今的阿望。

如此,愛上長生,似乎也是必然。倘若沒有長生對三七的相思,也就沒有阿望了。

她是長生對三七的思念所化,自然有些三七的樣子。

三七還是孟婆的時候,最想要和長生一起看看人間的四時風物,無時無刻不向往著人間。所以阿望看遍了人間的風景——同長生一起。

她是那般刻骨的思念,如何會不苦?

相思,本就是苦的。

何為因果?何為輪回?

阿望說不清楚,但她對長生的愛,大約是她避不開、也不想避開的劫難吧。


“阿望!你回來啦!你……不開心嗎?發生什么事了?”

“沒有……”

阿望矢口否認,又忍不住問道。

“我之前問過趙吏你的事情了,那個何蒔,就是你的妻子嗎?”

“嗯,是她,我不會認錯的。”

“她把六竅精魄都給了你,只余一竅,又經幾番輪回,想來是不記得你了。”

長生原本隱含激動的眸光暗淡了些許。

“她若永遠都記不得你,你待如何?”

“我說過,我會等她,哪怕她永遠記不得,我還是會等她的。”

“……好。”

阿望說完便走了,好什么呢?長生不明白,只隱約覺得要失去什么,可他到底沒有追出去。


6、歸來

黃泉似乎又只剩下了長生一人。

阿望開始很少出現在長生面前,偶爾現身一次也是憔悴不堪的模樣。

長生很擔心阿望的狀況,可是不管他怎么問阿望都不肯說。

終于有一天,阿望沒有走。她難得穿了一身紅色的長裙,俏生生的出現在長生面前,向長生要一天。

這一天的時間,她要長生什么都不做,只陪著她一個人。

長生許久沒有見到阿望這副大小姐的模樣,也不惱,點頭應下來了。

“長生,我要吃櫻桃酪,要你親手做的。”

“好,我現在就去做。”

長生的語氣帶著寵溺,卻像是在哄孩子一般。阿望看著長生模糊的背影,低下頭強忍著喉嚨的癢意輕咳幾聲,袖口似乎多了幾分濕潤。

阿望覺得五內俱焚,又忍不住一陣陣的發冷,頭也昏沉沉的,終于還是趴在桌子上合上眼小憩。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高腳杯置在了桌上。

“阿望大小姐,您的櫻桃酪好了。”

阿望睜開眼,有一瞬慌亂,又平靜下來。

晶瑩剔透的冰上綴著玲瓏紅艷的櫻桃,折射在冰上,美得讓人沉醉。

可惜阿望瞧不見。

長生把小勺遞在了阿望手里。

“快吃吧。”

阿望努力的聽著,半蒙半猜的知道了長生在說什么,她笑了,伸出手去,卻把勺子點在了桌子上。

“我要你喂我。”

“……好,我喂你。”

阿望嘗不出味道了,食道還忠實的感受著冰涼,惹得阿望又咳了起來。

“你怎么了?”

阿望咳得厲害,眼角都泛起了淚,只搖著頭。她已經聽不清也看不見,但她知道長生會擔心,只靠著她對長生的了解作出反應。

她在賭,她賭她對長生的愛,賭她對長生足夠了解。賭長生不愛她,看不出她的問題。

已經到了盡頭了,再沒什么可期待了。她必須看清楚,長生不愛她。

“我只是有些著涼……”

“哦,好吃嗎?”

“……很好吃。”

阿望拽著袖子,掩住唇,又悶聲咳起來,咳得原本蒼白的臉上有了紅暈,卻不像書上描寫的那般感受到喉嚨泛出的腥甜。

她似乎已然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長生,我好困啊,你抱我回房間吧。我要你唱歌給我聽,哄我睡覺,好不好?”

長生覺得阿望不太對勁兒,可他不知道為什么問不出口,只好聽之任之。

阿望睡下沒多久,長生也睡著了,他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床榻是空的,阿望又不在了。

“長生……”

身后熟悉的聲音讓長生心跳如擂鼓,一時間不敢轉過身去。

“長生……”

長生還是回過了頭,看到了他日思夜想的那個人。

時隔千年,她終于還是回到了他的身邊。

“三七!”

“是我,長生,我回來了。”

“三七,我們再成一次婚吧?”

“好。”

鳳冠霞帔,紅衣似火。

長生看著三七推開門,仿佛千年前的場景又再次出現,只是這一次的主婚人是趙吏。

那個江東郡主不會再回來了。

“趙吏,我和三七成婚,怎么不見阿望?”

“……她,去旅行了,環游世界。一時半刻回不來,你別等她了。對了,她說三七已經回來了,她就卸職不當孟婆了,以后就……有緣再見。”

有緣再見……

他們怕是緣盡了。


7、結局

長生看著三七的眉眼,笑意止也止不住。他抬手拂過三七的臉頰,從懷中取出珍藏了千年的鳳頭釵,戴在了三七的鬢邊。

“三七,從前欠了你的,如今都還你可好?”

“你許我的花海已經種下了,又有什么欠我的?即便真的有,一晚又如何還得?”

“那我以后的日子,都還你。”

三七比從前美得多,也聰明的多,但在長生面前仍是癡憨。兩人調笑幾句,三七便被長生抱上了樓。

一場婚宴歡歡喜喜的結束,趙吏在桌子上擱下阿望的賀禮,拎著酒瓶子上了奈何橋,眼看忘川。

趙吏瞇著眼瞧著,遠處似乎飄著一片紅色的衣角,像是阿望的衣服。

癡人……

這段時間阿望是怎么過來的,趙吏一直看在眼里,只是管不了,也沒資格管。

她向冥王討要陰卷遭拒后就遍尋秘法,不吃不睡。終于還是被她尋到了法子,卻是禁術。

她賄賂冥界執法人員,找到了何蒔的住處。以血烹心,悄悄喂何蒔服下,又灌以孟婆湯,予之六竅精魄。是以何蒔前塵不記,偏又滿心都是長生,待那六竅精魄融合,何蒔便又成了三七。

阿望失血喪心,又沒了六竅精魄,施此禁術耗盡法力,漸失五感,日夜咳血。

怕被長生發現,阿望穿了從未穿過的紅衣。生命已被燃盡,與長生相處的最后一日,也是她生命的最后一天。

是她吊著一口氣,求來的最后的時光。

三七回來了,料想長生會十分歡喜。她知他們定會再次成婚,是以早早留下賀禮托趙吏代為轉交。那是一個系著紅綢的木匣,里面裝著一粒紅豆。平平無奇,又千金難求。

紅豆生南國,

春來發幾枝,

愿君多采擷,

此物最相思。

哪怕他不知相思,也愿他記得相思。

知他會過得好,阿望也沒有茍延殘喘的理由了。

忘川陰氣森森,哪怕阿望目不能視,仍然能感覺到森然鬼氣。

她尋著鬼氣涉入忘川,再無法離開。

冥界再無阿望,忘川徒留相思。

不知道長生見到那顆代表相思的紅豆的時候,會不會偶爾想起那個嗜甜如命的孟婆阿望呢?


好吧,其實對于這篇文我最初的構想就是一個特別簡單的場景。

古道旁酒肆,白衣少年獨坐飲酒,酩酊醉。

一女忽至,如鬼似魅,蠱惑之。

“世間男子所求無非錢權二字,除卻錢權便是女人,三妻四妾,如花美眷。你呢?你待如何?”

少年仍自迷醉,笑答曰:“我不要四妾,只求三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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