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毒剛進江湖的時候總覺得中原應該和自家沒什么大差別,對于一個每天唱唱山歌玩玩蟲子的淳樸青年來說,闖蕩江湖,應該和去趟花山節沒有什么大區別……吧。
所以,當有妹子表示出強烈的闖蕩中原的意愿的時候,五毒撓了撓頭:“那我也去吧。”
就這么迷迷糊糊地坐上了去廣都鎮的馬車。
然后,他的人生觀就這么被徹底顛覆了。
且不說來來往往,攜刀佩劍的江湖人,但說五毒的一身,額,露胸裝,男人見了最多皺一下眉頭,女人見了你跑什么?
五毒無辜地想,俺們那疙瘩都是穿成這樣的,有什么奇怪?可憐的毒哥,就這么在風中凌亂了。
“這位兄臺,你在此站了這么久,有何難事?”
“哎?”五毒看了看出聲問他的男人,眼神中有點兒不知所措的味道。
萬花鳳眼斜斜地瞥了他:“那能讓讓路么,我看不清貢獻昭示牌的字了。”
五毒有一瞬間覺得失落,也不知為何,反正就是是失落,說不出的失落:“上面寫了什么。”
“原來兄臺不識字……唔……中原字呀。”
大眼瞪小眼。
五毒悲從中來。
天曉得他只是隨便那么一站,隨口那么一問,文盲的大帽子就這么被扣上了。
“中原人,雖然苗疆也有自己的文字,但是中原字,我還是認識一點的。”
“噢。”黑長直的萬花不置可否,“那我可以教你寫字。”
五毒一口氣被噎住,這人是聽不懂人話還是聽不懂人話呢還是聽不懂人話啊。總之,在這個莫名其妙的中原人之后,五毒又認識了更多莫名其妙的中原人。
因為萬花說:“苗疆人,一起做任務唄。”
于是他們就一起去揍多多了。
隊里一個大師一個藏劍一只羊,五毒都不認識,只覺得花花綠綠的顏色,都不如萬花一身墨黑深紫來的讓人舒服。
藏劍看了看五毒,大驚失色:“這只五毒是你從哪里拐來的。”
萬花云淡風輕:“撿的。”
純陽還是個小姑娘,俏生生受了劍,大眼睛忽閃忽閃:“花哥哥,什么叫做拐。”
大師雙手合十:“阿米豆腐,老衲開怪了。”
五毒露著六塊腹肌招出了一群蝴蝶,然后他,灰了起來。
四雙眼睛像是看活體標本一樣地看著他。
萬花笑瞇瞇得戳了顯然想說什么的藏劍一個芙蓉并蒂,對著毒哥說:“會洗衣,會做飯,會縫針么。”
“會呀。”五毒想了想,“可是我們管那個叫做涅槃重生,附帶技能是可以唱段山歌。”
“哎,那正好。萬花谷琴藝江湖聞名,有興趣去看看么?”
“哎?”
“那么說定了,去我家做客,順便帶你游覽中原,如何?”
“哦。”
于是五毒就這么被萬花拐走了。
萬花說,花海的花才是中原最美的,五毒去看了看,覺得風景的確是很不錯。就是總有一排尸體躺著,破壞生態環境。
萬花說,若是沒有嘗過西市腔,就不算去過昆侖。五毒便和他在飄著雪的山村屋頂,看了一夜的月色。
萬花說,七秀坊的姑娘雖然比不上萬花的妹子水靈溫柔端莊大方,但是舞還是可以看看的。五毒便和他在秀坊外等了一夜,只為鹿無雙的一場名動四方。
萬花說,看雪要去純陽,或者去藏劍,或者……
萬花說,你一手的字寫得真難看,為了讓你不被人笑話我還是來教教你。五毒說,好。
當時三星望月的荷花還沒有敗,萬花手把著五毒的手,在紙上寫下了萬花和五毒。
五毒問,是不是每個師傅教導徒弟習字,都要手把著手的呢。
萬花不置可否。
后來,藏劍閑來到萬花做客,看到五毒在屋子里認認真真得習字,萬花在屋后做飯。二少爺突然臉紅了。
“五毒,你們倆的感情真好。”
“恩,萬花是我在中原最好的朋友。”
“哎?朋友?”
“對呀。”
藏劍望著五毒清澈的眼,突然有點詞窮。
他很想問,如果是朋友……那空氣里浮動的溫馨是要怎樣解釋。
直到有一天,五毒說,我要回家了。
萬花愣了愣,放下手中的棋子,問道:“為什么?”
“因為,我要成親了。”
“什么?”
“我要成親了。”
萬花溫潤的臉第一次有了裂痕,五毒覺得那個被世人稱為圣手仁心的醫者也能露出那樣的表情。
“為什么?”
“可是,大家不是都要成親的么?”
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萬花點了點頭:“是啊,人總是要成親的。”
五毒顯得很高興:“那你隨我去我家鄉么?”
白龍口的水,花山節的熱鬧,融天嶺火一般連綿的山丘。五毒覺得有很多地方可以帶著萬花去看,用上幾天,啊,幾年都不夠。
可是從那天起,五毒再也沒能見到萬花一面
他離開中原的時候,藏劍來了。
二少金光閃閃的裝束都顯得有些暗淡。
那時候的五毒沒有想通:人,不都是要成親的嗎?
很久很久以后的一天,五毒收到了一封信。
信里夾著一瓣花瓣,帶著干燥的芬芳,芬芳如同花海春天的氣息。
信中熟悉的字體寫道:“夜深忽夢少年事。”
落款是知名不具。
五毒提筆續道:“唯夢閑人不夢君。”
兩種如出同源的字體,前者清雅雋秀,后者灑脫恣意。
五毒招了招手,小兒子爬上了他的膝頭,甜甜地叫阿爸。
“來,阿爸叫你習字。”
他握著兒子的手,在紙上寫下,杏林。
若是無心,若是無心,若是無心,舊事重提又有何意義。
那,便也當做是無心了吧。
總好過少年懵懂無知的錯過,苦痛終身。
窗外少女清亮的嗓音唱道:“郎道奴顏比花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