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性子活潑,平日里算得個愛嘮話的人,但今日走這一趟,卻只字不講,只靜默地領路。
可她愈是安巧,我心中愈發覺著慌得很。
直至進了軍中主營,這才知道使她此時性情大改的原因。
趙謹俞合衣躺在床上,雙眼緊閉,蒼白的臉色中泛著青,毫無血色的唇烏著紫,呼吸輕淺得好似隨時都會斷掉。
我叫他的名字,他不應;我去牽他的手,只覺溫度是異于常人的冷。
“煙雨…你告訴我,趙大哥他怎么了?他…他怎么會一直這樣躺著?…他睡了多久了?”我斷斷續續地問,聲音甫一出口,才發現話語中帶著自己都無法抑制的抖。
煙雨咬著唇,忽地跪了下來:“是奴婢保護少將軍不周,姑娘,你罰奴婢吧。少將軍已昏了三日了…他這是…這是中了毒…”
“中毒…?”’我喃喃重復著這兩個字“什么毒?軍醫看過沒有?”
“大醫已看過了…只是…此毒甚為蹊蹺,非尋常藥材能解,軍中只有普通的傷藥,論解毒卻…”她說到一半,聲音又哽咽起來:“如今臨時尋藥,卻是來不及了,大醫說…大醫說…”
她頭一埋低,淚便落到了裙裾上:“說少將軍大概熬不過這兩日了…”
聽到這句話,我頓時頭暈目眩,眼周一片空白,險些就要暈過去。但手心傳來的觸感使我又不得不清醒,我勉力定了定心神,強使自己冷靜下來:“煙雨,你且起來回話,你仔仔細細告訴我,這幾日究竟發生了什么?這軍中萬千守衛,怎會好端端的獨他一人中了毒?”
煙雨抬袖抹了抹淚,站起來鎮定幾許:“此事都賴奴婢,前些日子,軍里來了一個妙齡的女子,她不知去哪里弄到了我軍的信物,道是有急事要稟報少將軍。我見那女子弱質,便生了憐憫之心,領他去見了少將軍。不想她似蛇蝎歹毒,話才說了兩句,就使出了隨身攜帶的暗器,少將軍離得近,又沒有防備太多,于是就……更可恨的是,那暗器口子上還染了毒,定是敵方守將畏懼咱們,所以才要置少將軍于死地。”
“怪不得…今日我被莫名冤是宵小刺客…原來是如此緣故…”
煙雨忙道:“大家這幾日太為少將軍擔心了,所以行事難免荒唐了些,姑娘可千萬別怪罪他們啊。’”
我搖搖頭:“你這說的什么話,他們忠于主帥,行事謹慎,我哪里有怪罪他們的道理。眼下最緊要的,是要趕快想法子救了趙大哥的命。”
煙雨聽及此,眼中又茵上了水氣:“可是…可是大醫說…”
“遑論別人說什么!他的命我是一定要救的!”
煙雨被我的話堵得不敢開口,焉焉的立在原地。
我肅然轉身,也顧不得煙雨在不在望,伸手以靈力探察趙瑾俞的通身,傷口在他右肩,誠如煙雨所言,此毒辛辣致命,但好在耽擱雖久,離心脈還差著些許。
我松了一口氣,“那刺客如今何在?”
“她死了。當日一得手她便自殺了,命斃當場。”
“那可有在她身上搜到解藥或者其他什么線索?”
煙雨垂眉搖了搖頭。
我深嘆一口氣,思前想后,也只有那一個辦法了。
“煙雨,你先出去吧。”
“姑娘,你這是要…?”
“你無需管我要做什么,只需信我便可。你幫我去外邊守著,無論什么人,都不能讓他進來。”
煙雨抬頭望了趙瑾俞一眼,又望了我一眼,答了聲“是”便退了出去。
我坐到床邊,牽起他的手在臉頰摩挲:“趙大哥,你放心,阿持一定會救你,哪怕以百年修為,愿換你性命無憂。”
將趙謹俞的身體盤坐于床上,輕褪下他的上衫,源源不斷的將自身修為轉換為精元渡入他體內,意圖將毒素逼迫出來。
此事說來簡單,做起來卻很難,以我目前的功力看,沒有兩日不能成事。
望著他昏睡的模樣,我不禁想到此情此景,與那日我們在雪山洞里的所為竟如出一轍。不過短短一年,我和他之間竟發生了這么多的事,那個時候他不過初識我,而如今,誰能想到我倆已私定了終身呢。
不再多想,我一心一意給他輸送著精元。
進行至凌晨時,毒素終于被逼出了一半,他劍眉一皺,張口噴出一口毒血,劇烈地咳嗽起來。
我忙做了收勢,攬住他輕輕擦拭著他唇周的血痕:“趙大哥,趙大哥,你怎么樣?感覺好些了么?”
他躺在我懷中,漸漸睜開了眼睛,眸子里盛滿了混沌,半晌那些虛無才四散開,他望著我,似有些不敢置信:“阿持…是阿持嗎?我的阿持回來…了嗎?”
我喉嚨立時有些辛澀:“是,阿持回來了。”
他被血色染紅的嘴角向上一扯,笑得有些縹緲:“不,我一定是在做夢吧。多好的一個夢,謹俞愿長夢不醒。”
看來他的神智也遭了毒素侵蝕,一時半刻難以恢復,我心中一痛,頓感愧疚萬分。若我早一些來找他…若我意識到人命是這樣脆弱的東西…若我不只管自己自在快活,多顧一些他的感受…是不是他便不會遭如此苦坷?他一定找了我很久很久,也一定等了我很久很久,而我卻…
“趙大哥,這不是夢,阿持真的在這里…”
他好似沒有聽到我說的話,靜靜在我懷中縮瑟了一會,之后他勉力立起身子,深深望著我的眼睛,他因常年持劍的手上厚繭觸碰著我的臉:“阿持,你知道嗎?你不在的日子,我時常會做很多夢。”
我沒有回話,只默默地回望他,他俊秀的臉龐變得消瘦,原本炯亮的眼瞳變得灰暗無光,兩頰亦下陷了許多,這些,都是劇毒給他帶來的折磨饋贈。
他繼續自顧自地講:“那些夢啊,都是殺人,與被殺的夢。”
“我的劍上沾過多少血魂?我自己都記不清了。”
“在夢中,我不會累,不會痛,我不知道自己在追求什么,要什么樣一個結果,只知道自己必須毫無憐憫地斬殺下去,這是我存在的意義,但,這又是什么意義?”
“阿持,我怕,我好怕啊…這樣無休無止的拼殺下去…我竟也是會怕的啊。”
“這些日子,我常常夢見一同作戰的將士死去的模樣,還有父親在牢中被活活鞭撻至死的模樣,還有…還有你被箭刺中,你在我眼前,似斷線的風箏一樣飛走了,我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什么都做不了…”
“是我拖累你,誤了你,我怎么能奢望你再回來?你應當離開,離開那些血腥與臟污的事情,平平安安的過完這一生。”
“但像今日這樣,夢到你安寧的留在我身邊,還是頭一遭。”
“這樣的夢,真好啊…真好…”
他的聲音慢慢低了下去,眼皮愈來愈合,意識又全然消失了,再度暈死過去。
我擦干臉上的淚痕,輕輕撫著他的發,柔聲道:“安心睡吧,睡起來一切都好了,阿持會一直在你身邊的,阿持哪也不去了…”
他這樣神思半度清醒半度醉的狀況,再經不起耽擱了,我又坐直了身子,繼續給他輸送精元。
這樣靜默地過了兩個時辰,突然從營帳窗子射進來一束火光的倒影。
接著外面爆發了刀劍拼撞與廝殺喊叫的聲音。
“敵襲!是敵襲!”
我只好暫時擱置手中的動作,急忙跑出去看了看情況。
門外是戰得如火如荼的場面,煙雨早已抽出了隨身的佩劍,只身死守營帳門口不退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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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我這幾天突然有寫短篇的靈感,已經寫了一半了,不出意外的話后天能發上來,也是古風但是與本文無關,屆時還請各位小天使能捧場喲。然后因為寫短篇,白鶴情更新得耽擱兩天了,畢竟我不是碼字狂魔啊,平時上課我也挺忙的,希望大家能理解一下。愛泥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