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再來十個串兩個板筋兩個豆腐卷。”
“好嘞,烤好給您送過去。”
路天手里的啤酒好似永遠也喝不完,佟辛望著那張看不出表情的臉,心中沒來由地一陣心虛。
“吃啊,跟個受氣包似的。”路天遞給佟辛一串肉。
“你……不生氣啊?”佟辛輕輕咬了一口烤得有點糊的肉問道。
路天咧嘴一笑說道:“生氣?至于嗎?你這個小美人千里迢迢從南方追我到這兒來,我能那么沒素質地跟你生氣嘛,嘻嘻。”
“我見到何蕊鑫了,她……”
路天喝了口酒截住了她的話,“你不用說了,我知道,你還畫了幅畫給她,沒想到你到哪兒都能引起轟動,呵呵,想不注意都不行。
只見過兩面,就能從霞姐嘴里套出我的QQ號和她的地址。而她呢,居然也能傻了吧唧的就相信了第一次見面的人,把自己的秘密跟不要錢似的都交代了,看來我真小瞧你佟大小姐的能耐了,哈哈。”
佟辛知道自己在這件事上運用了一些小手腕,但她自認為目的還是比較單純,他話的意思好像覺得自己有什么齷齪目的,她怯生生地說道:“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多了解一下你,真的。”
也不知是沒聽清還是心有所想,路天并沒有回答佟辛的話,而是打了個哈欠,又一點紳士風度沒有地伸個懶腰,最后斜躺在青石臺階上,就著燒烤冒出的煙霧,眼睛癡迷地望著河對岸的黑久久不語。
綠色而陰森的燈,把廣場這側的江邊照的有點恐怖,完全破壞了江邊廣場的氛圍,也不知城建部門頭頭們是怎么想的,好好一個江邊廣場弄成這熊樣。
“你想沒想過以你的性格,如果陷得太深的話,很可能拔不出來?”
佟辛很少能有機會這么近距離地觀察路天,旅游鞋、牛仔褲、淺藍色休閑襯衫,再加上一貫的懶散神態,雖然已經近四十了,但從他身上看不出一點中年人身上應有的神態。
那種神態不外乎包括了滄桑、頹廢要不就是囂張,她從很多男人看到的都是這兩種極端神態,而他有的是那種像畫境中處事不驚的虛無,也有股看破紅塵后的脫俗空靈感。
佟辛自認為自己有高傲的本錢,但在這個男人面前,自己的高傲就好似插滿了狗尾巴草的花瓶,怎么看都不倫不類的。
她的性格和所學讓她保持著一貫的俯瞰蕓蕓眾生的秉性,超然以對身邊的所有事,這是她的性格也是她做事態度,但在他面前,佟辛第一次有了想做一個普通小女人的想法,這種想法奇怪的讓她有些臉紅。
佟辛從桌上拿起一串剛剛烤好的肉串,細心地用餐巾紙把釬子頭擦了擦,然后遞給了一旁神游的路天。而路天也理所應當的接過來就吃,全沒有一點在乎和謝意,好像這個動作已經重復了千百年般的自然。
當佟辛剛剛意識到自己的動作有多么暖昧時,那個沒良心的家伙居然把一串吃完了,還好夜的黑,讓她的表情自然了點。
“你為什么這么肯定地說了解我的性格呢?”
路天喝了口啤酒,有點厭煩地看了一眼對面幾米處,幾個人囂張的喧鬧,斜躺著的他聳聳肩說道:“我就是了解怎么地吧,呵呵。你這么年輕而且還有才情,犯不著在我身上浪費時間,我雖然是個男人,但我知道一個付出感情的女人如果沒有回報的話,她這一生會多么的痛苦。”說到這兒,他的眼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什么,那絲波動讓佟辛心中一顫,他肯定又想起她了。
“嘗嘗這個板筋,味道和火候都不錯。怎么說呢,其實看清一個人其實用不著費多少時間的,如果你不相信那我……就說說,你去年在南湖碰到我,就是因為兩個字:好奇,而且還是非常的好奇,好奇我寫的那點東西更好奇我這個人。
如果不是好奇的話,你們能把我安排到星月嗎?直接讓警察處理不是更省事嘛,呵呵。霞姐是個熱心腸,從她那兒你知道了我的QQ號,你別問我怎么知道的,如果你不是看到我的日志,上午那個畫和詩就是鬼托夢給你的了。
你被我和何蕊鑫的感情經歷吸引,所以越發的好奇,女人的好奇有時是好事有時卻不一定,所以在畫展時我提醒你好奇害死貓這句話,說實話我沒想到你敢跟我參加那晚的聚會,所以說那天發生的一切也都不在我預想之中,但就是這個無意讓你的好奇更加地不可收拾,從你那晚跟我一起瘋看,你跟我在一起找到了久違的放松和隱藏心底的放縱,還有那么點對我的依戀。
我能想象到你回去后的半年都想了什么,因為你這次來用行動已經說明了,你見何蕊鑫的目的除了是已經減淡了得好奇外,最重要的是你作為一個有點迷失方向的女人,本能地想保護自己感情。
就是說你想當面問問和看看,作為我用情非常重的女人的想法和她下一步的動向,對嗎?”路天一直盯著夜里的黑說著,好似這些話是跟虛無里的精靈說的而不是跟佟辛說的。
“我可以非常明確地告訴你,不管你通過什么方式了解的我,兩個字能形容:片面,說是一點吧有點少但絕超不過一半,你明白嗎?
你只知道我有家庭和孩子但你不知道我有過多少女人,你更不知道還有多少女人跟我保持著聯系,你知道我和何蕊鑫的感情有多深,但你不了解我現在和以前還有多少段這樣的感情,你有把握控制我和你自己嗎?丫頭,我真想問一句你不害怕嗎?”
路天盯著她看的表情,讓佟辛沒來由地一陣心虛,比他說的話還讓她心虛,因為她知道眼前的路天今晚是最真實的,面對突如其來的真實,她的心神不自覺地開始緊張起來。
“在你的眼里也許我的歲數就是可以任意說事的軟肋,但你不明白一個你嘴里高傲的女人對感情的態度,我不否認我對你的好奇,按你的話說是非常好奇,但好奇對我這種隨時會冷靜下來的女人有時并不那么可怕。
我承認我對感情的駕馭和以往的經歷沒有你的經驗豐富,但我也有追求感情的欲望,你也知道我這種女人如果一旦動了情,肯定不是誰的三言兩語能拉回來的。
我承認這么多年我活的非常累,那種把自己架起來烘烤般的累,想下下不來,不下來又只能看著自己慢慢的被從里到外的烤熟,呵呵,我……我想活一回我自己,就像那晚我跟你在一起無視別人的注目和自己的矜持而狂喊一樣,自由和無羈是那么難得。
我早就知道高高在上的最后結果不是摔死就是寂寞的老死,但我以前沒有辦法去改變,現在碰到一個能讓我改變的男人你說我是應該害怕還是慶幸呢?”幾番話語說下來,佟辛的緊張和心里的大石突然間松了許多,她明白此時路天的表白是想最后喚醒自己,但她能離開嗎?
路天用左手像是撫摸胡子似的在光禿禿的下巴上抓了一把,表情中看不出是高興還是無奈,也許是無奈中帶點高興吧,他的經歷再多、再冷靜,也改變不了他是男人的本質。
“剛才你說你可以冷靜下來,我告訴你,那是你自己用完美編織好的謊言刻意騙自己呢。你已經看到火坑了,愿意跳是你自己的事,不說這個了,你和她還談到了什么?”
又是她!
佟辛平穩一下心中的不舒服說道:“我們還能談什么,除了你還是你,對了,她心中有個問題一直沒敢問你,就是你為什么還要堅持你那已經名存實亡的婚姻呢?”
“名存實亡的婚姻……”路天并沒有回答佟辛想知道的答案,而是一臉茫然地望著江對面發起呆來。
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呢?
望著漠然中還帶有一絲痛苦的臉,佟辛知道這句話說到了他心底的痛處,她沒有說話,而是坐在那兒文靜地望著他、觀察著他,她明白自己離他的心越來越近了,雖然還是很模糊,但能感覺到他對自己一點點放開了心里的秘密,女人的第六感。
上一個話題她沒奢望能得到答案,佟辛看了看江面那讓人有些膽寒的黑,又問道:“你能放下她嗎?如果你不想跟她在一起,為什么還要傷人傷己呢?”
“感情是人類具備有別于其他動物的行為特征中最奇怪的一種,當它來時,你可以用洪水猛獸來形容它,因為你不知道它什么時候回來,什么時候會把你淹死,有些人面對未知一貫地充滿了好奇,而我恰恰就是其中一個。
如果我能放下她的話,我就不會來這里了,這個問題不似你應該問出的。第二個問題有點意思,你知道嘛,人之所以奇怪,是因為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獨有的感情看法和做法,雖千萬人中有看似雷同的,但其中必定有細微的不同之處,也就是這點看不見的不同造成了各自感情歸宿的不同。
丫頭,如果你拿別人的感情經歷看待另一個人是不對的,不合理之事必有合理之處,你的閱歷還意識不到這點,嘻嘻,來陪我喝一口,難得今天還有你陪著我一同度過,如果算上聚會的那次,這已第二次了,不管是巧合還是緣分,我都得謝謝你。”
路天短暫的恍惚只存在了幾秒鐘而已,看著馬上又恢復了清明的眼,佟辛心中大叫惋惜。
她明白他的感謝從哪兒來的,鵬飛的去世和小鑫的結婚都是他最難受的時候,而在他最需要有人陪伴的時候,她卻陰錯陽差、鬼使神差地兩次都在他身邊,她現在也不知道這是命運的安排還是所謂緣分使然了。
“我可以接受你的謝意,不過你也得帶點誠意不是,這樣吧我勉為其難接受你作一首詩謝我,怎么樣?”
小丫頭片子,心思倒挺重的,路天被佟辛的話逗樂了,說道:“可以呀,不過這次后咱們可兩不相欠了。”
佟辛像個過年得到了花頭綾的小女孩似的連連點頭,興奮的表情溢于言表。
路天喝了口酒,望望江的對面吧嗒吧嗒嘴,搖頭晃腦了半晌兒,做足了酸文人的做作后才吟道:
“夜夢奔雷憶有約,水載落花忘離秋;愁痕滿地誰人省,夢斷、書殘、筆動心傷。
一壺酒幾疏星月,三更漏半條燃燭,影攀窗欞印愁顏、難眠。”
“對不起。”
刻意的做作表情掩飾不住心中的悲傷,路天收回迷離的眼,看著對面一臉凄容的美女,心中一陣內疚。本想隨便應應景作一首詩對付過去就算了,沒想到張嘴就把對何蕊鑫的思念放了出去,當著一個女人的面想另一個女人,路天突然感覺自己真有點不是人了。
“愁痕滿地誰人省,夢斷、書殘、筆動心傷……”佟辛喃喃地自語著,她雖然聽到了路天的道歉,但也改變不了她此時的難受,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永遠也趕不上江對面的她。
沉默伴隨著江水的流動聲輾轉于兩人間,寂靜讓身邊的喧鬧更加地喧鬧起來。
“小姐,過來陪我們喝一杯啊?”
晚上的廣場上有十幾家地攤燒烤攤,每一家都是爐子周圍都圍滿了坐著人的小木凳,煙霧繚繞中各有自己的地盤。路天兩人是在最靠里邊的小攤上,之所以選擇在這兒,佟辛的理解是路天覺得這里離著江水最近,雖然燈光比較昏暗,但勝在人少安靜。
佟辛早已注意到那五六個已經醉醺醺的二十多歲男孩,他們旁若無人的喧鬧聲讓她很是不適應,這么好的夜晚,這么好的江水,被這幾個小男孩給破壞了,最關鍵的是他們打擾了她和他難得呆在一起的機會。
面對身旁無禮而醉醺醺的邀請,佟辛如受驚的小兔子般躲到了一臉木然的路天身邊,慌亂間差點被腳下的青石臺階絆倒。
路天坐直了身子,冷漠地沖著一臉嘲笑地看著自己的小男孩說道:“滾遠點。”
他的話剛落地,對面坐著的五六個人齊刷刷地站起來,帶著酒氣圍了上來。
佟辛從沒有面對過這樣的場面,彌漫的火藥味讓她從心里恐懼,她下意識地抓住路天的胳膊,既想找到依靠也想安撫住他越來越明顯的爆氣。
小男孩嘻嘻笑了一下,走過來用腳碰碰露天的腿說道:“你說你這么大歲數跟這么小的小姑娘在一起,你不覺得自己有點老嗎?”
佟辛能感覺到她挽著的胳膊肌肉突然間松懈下來,一只大手帶著溫度拍了拍自己冰涼的手,低沉的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別害怕,去到一邊兒等我。”說罷慢慢站起身,把茫然而不知所措的佟辛向旁推開了幾步。
“我再說一遍,滾遠點。”
幾個人互相看了一眼,那幾道酒精燃燒后的狂熱讓離此不遠的佟辛從心里感到恐懼,此時她不知道自己該干些什么,能干些什么。
“王八蛋……”
昏暗的視線里,佟辛只看到了路天手拿著酒瓶子狠狠地砸到了一個男孩頭上,那聲慘叫聲還沒發出時,他就像個豹子似的沖向了其他五個人。
驚呼聲、慘叫聲、謾罵聲、拳打肉聲在瞬間就把混亂帶到了高潮,燒烤攤在雞飛狗跳中被砸碎了一地。
佟辛只驚訝了幾秒鐘,然后做出了一件讓她和路天以后不知驚訝了多少天的瘋事,只見她像瘋了一樣,抓起身邊的空酒瓶子向那堆人群撲去,動作和神態跟剛才的路天有得一拼。
豹子!還是一只南方來的母豹子!
過后路天問過她為什么要這么做,她的回答是:我同學魏秋兒曾說過,誰敢打我的男人我就讓他變成不是人,不管是誰,你說我是不是有點像……東北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