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窗,一輪紅日剛好升到對面鐘樓的廣告牌后,廣告上模特動人的面目已被侵蝕全無。
這座城里的所有鐘表都停留在7月7日7點整,不再走動,包括那口大鐘。
不同的巷口傳來風聲,相撞,這樣的白日抵得過以往任何一個夜深人靜。
我又在日歷本上劃下一個記號。
這已經是第七個月了。
一
七個月前,我發覺城里的人開始急劇減少,每過一晚上,人們都像是睡過去便不再醒來,我原以為是每個人都閉不出戶,可現在看來全是憑空蒸發了。從早到晚,放眼望去,街上沒有一個晃動的人影,不,沒有一個活物。
以往每個周末,隔壁的艾曼都會提一籃新鮮的莓子,來敲我家的門,直到連續三周沒有她的拜訪,我站在家門口,抓住那個每天傍晚四點都會準時路過的行人,“我的鄰居艾曼去哪里了?”他看了我一眼,面無表情地徑直離開。
那天以后,我再也沒有見過他。
那是一種古怪的沉默,迎面碰到的人默不作聲,偶爾出現的對白都是謎語。
商店開著門卻沒店主,整條街只有我一個人來回逛蕩,隱約有一種興奮。我不必再去小企業為我那壞脾氣的上司賣命,我可以懶覺睡到自然醒再出門,去超市隨手拿一些吃的,然后光明正大地走向出口。如果我想,甚至可以任意進出奢飾品店,將之前從未妄想擁有的一切攬入懷中。
整個世界都是我的了。
用一種造物主的姿態游覽著這個城市。
我看著自己陰暗潮濕的房子,決定搬家,將一些必需物品和紀念物品收拾進行李箱,走向了兩個街區以外的富人區。那邊有一棟三層獨立別墅,白色灰泥墻與淺紅屋瓦,古羅馬時期內庭式與圍柱式的標準結合,不僅自帶泳池,還背靠小型高爾夫球場。以前每天上班路過時,都會看一個金發的女人,站在庭院小型的青銅雕塑噴水池旁邊,吻別她的丈夫。
這曾是多少次夢寐以求的場景,我拖著行李,站在客廳里,面對著挑高大面的窗戶,幾人高的薄簾被風吹起遮過我的視線,浮現的卻是家中常年沒有日照的陰冷樓道上掀起一角的木板,潮濕黑暗的衛生間墻上的霉苔,以及滿地的煙頭,閃著紅色的奄奄一息的火光。
二
每晚我都會出門散步,希望能遇見任何一個“人”。看到銀行門口停著一輛運鈔車,本應是有三五個持槍特種兵包圍著,然而它現在就這樣開著后車廂,安靜地停在那里。打開里面一只只的箱子,將紙幣拋起,雨一般落到自己身上,這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快感,也僅限于這樣的快感,緊接著是失落。而令人欣喜的是,我在車前座里發現了一支槍,想必今后用得上,有了它,所有活物的命數都將掌控在我手里。
過了段時日,依舊沒有人出來,商店里的大部分食物都開始過期,發霉。我只能依靠一些冰柜里保存著的罐頭。偶爾去音像店買CD,帶上試聽的耳機,曾站在這里的最后一個人點了一首《Full Moon》,迄今一直單曲循環著。
我拿起GN’R的《Use your illusion》和Bon jovi的《keep your faith》,走到柜臺里面,模仿女人的嗓音“先生您好,一共80美元,請問現金還是刷卡?”“現金。”然后自己把錢放進收銀柜,帶上耳機開始播放,第一首是《Knockin’on Heaven’s Door》,只有從人的聲音中能得到些撫慰。
街邊石縫里的荒草因無人修剪開始瘋長,已經過了我的肩,像是走在一片叢林里。大街兩旁所有建筑開始變灰,墻皮脫落掉漆,路標一個個倒下,整條街都頹然。灌木里突然閃過的動物的眼睛轉瞬即逝的亮了一下,那是一只巨大的老鼠,沒有人知道我有多想把它捉住,放在家中豢養。那是迄今我見過的唯一活物,我在街上瘋狂地朝著它開槍,企圖恐嚇它,它的瘋狂逃竄令我興奮,直至槍腔里只剩一發子彈。
每個清晨,一座城,只有一個人醒來。內心滋生著一種莫明的恐懼感,尤其是住在這個華實卻又感覺空無一物的別墅里。
最終還是搬回了原來的住處。
我從家里翻出一只擴音器,背著包走過荒草叢生的大街,向四面大喊——如果你還清醒,如果你還活著,請來菲林大街7號,你并不孤獨。然后進一棟又一棟樓房,敲一個又一個房間。我知道無濟于事,但我還是堅持,這成了每天必做的事,因為我知道,只要有一個人,只要有一個人出現,我就可以被拯救。
路過展覽館,琴行,珠寶店,只是啞然失笑,再沒有進去的欲望。拐彎路過一家服飾店,櫥窗里站立著的模特給人一種恍惚的錯覺,我隔著玻璃凝視她的眼睛。
動了!動了!
我端起身邊一把椅子將櫥窗玻璃砸碎,模特倒在了地上,掛在上面的衣物脫落,露出各個被銜接好的關節,這只是一具模特,我將它搬回了家。
整個城市停電了。
在暗中摸索火柴,等待光明的時間無比漫長。我手捏著火柴,火柴被擦亮,全世界只剩那團乍燃的焰火。一截光滑的蠟燭從暗處伸向它,通體潔白安靜,像親吻般緩緩接近那團焰火,照亮了對面一張沒有表情和波動的臉。
黑暗中,只有我和模特兒面對面,古怪的沉默。
三
每當我在灌木叢生的街道上走著走著,就會情不自禁地跑起來,想掙脫什么,卻又突然地轉身,整個城市幾乎也在一剎那間同時轉過身去,同我一起空蕩的轉動,這巨大的自由的囚禁,沒有一個人筆直地向我走來,將我箍緊。
又過了幾個月,我開始不愿意再出門,盡管我知道可以在外面為所欲為。只是每天搬幾個模特回家,房間里便熱鬧了幾分。終于到前幾日,我不愿再出去,和之前那些人一樣,將窗門緊緊掩上。
早上起來時,感到內心某個巨大的黑洞不斷擴散,在那里我踩著寂靜和沉默不停地墜落,那里無窮凄涼,無比深邃,永無止境。
我慌了。
推開窗戶,最后一次向外面空曠的城市呼喊——如果你還清醒,如果你還活著,請來菲林大街7號,你并不孤獨。
但是沒有任何回應。
我最后看了一眼這破敗慘淡的城市,看血紅的日輪從鐘樓后面墜入大地,上帝拋棄了我,上帝唯獨忘了把我帶走。
把門窗鎖好,拉上窗簾,不讓任何一絲清冷的光透進來。整個房間只剩下我粗重并錯亂的喘息,似乎一切都即將被填滿。我從兜里取出用來防身的那支槍,將幽黑深邃的槍口對準饑渴已久的腦門。手用力攥緊,全世界就只剩下槍膛里那顆子彈。
在黑暗中扣下扳機的同時,我聽見了敲門聲。
各位看官看完這個故事覺得如何呢?
自己天馬行空的夢不知道說給誰聽的時候是不是也會像困守空城的主人公一樣孤寂呢?
來吧,將你的夢境講與我聽吧!
我在weixin ID:呼嚕有度(huluyoudu),等待傾聽你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