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元乾六年,京城鴻運酒樓。
? ? ? ? 阿蕪出門時才發(fā)現(xiàn)天空中飄起了蒙蒙細雨,原本打算去隔壁喊宋湄起床,但想了想今天下雨客人肯定不多,就直接穿過院子走向一樓大堂準備去開門。
? ? ? ? 鴻運酒樓雖然在京中才開了三年,但名聲卻非常響亮。第一是宋湄釀的“忘川”,忘川之所,在于忘情,據(jù)說是情傷之酒。第二是酒樓的老板娘,長著一副溫柔含蓄的面孔,卻是一個武力值爆表的女人。至今所有去店里挑事的都是豎著進去橫著出來。
? ? ? ? 鴻運酒樓其實一般下午才營業(yè),因為宋湄買下酒樓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酒樓后附帶的院子只有一間,并且能住人的房間只有三間,沒有內(nèi)院外院這些。宋湄覺得跟酒樓的伙計和師傅住在一起不太方便,索性招人的時候附加了一個條件,要求來干活的人都必須自己有住的地方。這樣在門口掛了兩三個月的牌子,才陸陸續(xù)續(xù)把人招齊。那一個月人沒招齊,早上開門的都是宋湄,有一日宋湄喝過了頭直接睡到了晌午,伙計們站在門口等了一上午宋湄一看索性就把開店的時間定在了下午。
? ? ? ? 阿蕪是宋湄花了二兩銀子從牙婆子手里買來的。宋湄見這個姑娘年芳十四,一雙濕漉漉的眼睛滿臉迷茫而又無措看著她,想想若是被賣到花街去不知還能不能活得下去,忍不住嘆了一口氣,掏了身上最后的二兩銀子買了她去。
? ? ? ? 阿蕪被宋湄帶回酒樓說是遠房表妹,伙計們和氣的笑了笑沒有任何疑問的接受這個事實。酒樓的伙計們都是臨近的老實人,宋湄說什么他們從來不懷疑,也不詢問。
? ? ? ? 阿蕪剛打開店門就瞥見門旁邊站了一抹青色的身影,撐著一把碧色的傘背對著她站著。
? ? ? “誰?”阿蕪對著他的方向出聲。撐傘的人聞言轉(zhuǎn)身,露出一雙溫潤的雙眼,撐傘的右手手腕處掛著一束紅繩,紅繩下方綴著一顆金色鈴鐺隨著他轉(zhuǎn)身發(fā)出一聲清脆的“叮鈴”。
? ? ? ? 阿蕪左腳微微往后移了一步。那人似沒注意到她這個小動作,微微一笑溫柔道;“姑娘,我找鴻運酒樓的老板娘。”
? ? “老板娘還在睡,你下午來吧。”阿蕪目光緊盯著他,像是個受到威脅的小虎崽。那人收了傘,絲毫不在意阿蕪的敵視,白皙修長的食指指向酒樓門口立的牌子,緩緩道:“我是新來的賬房先生,總歸是要見見老板娘的。”阿蕪聞言沒動,就這樣跟新來的賬房先生僵持在了門口。
? ? ? “阿蕪?怎么還堵在門口?”宋湄走到大堂發(fā)現(xiàn)桌子這些還沒收拾,正打算找阿蕪晃眼就看到她僵直地站在門口。
? ? ? ? 穆清比阿蕪高了大半個身子,一眼就看到了里面的那個女子。一襲淡綠色的衣裙,不施粉黛,五官秀氣小巧眉目間卻帶有江湖兒女的英氣,第一眼就讓人心生好感。
? ? “阿蕪姑娘,松開吧。”阿蕪目光復雜的看向他的右手手腕處,那里已經(jīng)被寬大的袖口擋起來了,卻還是能聽到細微的“叮鈴”聲。
? ? “阿蕪讓他進來。”宋湄繞到柜臺后低頭翻找昨日未看完的賬本。阿蕪后退了一步,穆清跨進店門與阿蕪擦肩而過走向了柜臺,“老板娘,在下穆清,是胡三讓我來的。”
? ? ? ? 宋湄抬眼看他,點了點頭,她原本是想找個年紀大些的賬房先生,可是自己這里住宿只能睡書房,那只能找個年紀輕點的,可未想到胡三竟找了一個如此年輕的,看起來才二十出頭的樣子。“年紀多大了?”
? ? ? ? 穆清微微一愣,但仍舊答道:“二十有六。”宋湄細細看著這人略顯年輕的五官,說不上有多精致只能說合在一起讓人感覺分外舒適,尤其是笑起時兩個淺淺的酒窩,偶爾還會覺得有些可愛。
? ? ? 穆清默默承受著她的打量,神色一派自然。“你跟我來吧。”宋湄看著他眼熟的眉目,轉(zhuǎn)身向后院的方向走去。阿蕪站在門口看著他們一前一后的身影,默默嘆了一口氣。
? ? ? ? 天空還飄著細雨,宋湄穿著薄衫卻還不覺得冷。庭院里有一顆粗壯的桂樹,綠葉覆覆,細雨滴在瓦檐匯成水滴,沿著趨勢蜿蜒而下,滴在階前的水渦處,一派安靜祥和。
? ? ? ? 庭院不大一眼就看得完,粗壯的桂樹下有個青石板的石桌,周圍還擺著兩個小石凳。左側(cè)是三間并排的屋子,廊下還掛了一串風鈴,院里右側(cè)還有個葡萄藤架,架下有口井。“那便是你住的屋子。”宋湄指著最左側(cè)的一個小屋子,“那本是我的書房,你先將就著。過兩日我收拾下,把書搬走你便可以正經(jīng)住那屋子里。你看可好?”宋湄轉(zhuǎn)頭去看他。
? ? ? “無妨的,書可以慢慢收。本就是我麻煩老板娘了。”穆青食指輕輕敲在竹制的傘柄上,腕上的鈴鐺清脆。宋湄輕輕瞥了一眼他的右腕,又轉(zhuǎn)頭指著院子角落里的一個獨立的小屋子,“那是茅房,你這段時間洗澡可以在那里。至于時間...你可以等我和阿蕪回屋以后。”
? ? ? ? 穆清點點頭,未再多問只是細看著眼前的姑娘,抬著一張白凈的小臉仰頭看著他,由于門口的廊檐很小,他們站得很近,穆青輕輕一聞就能嗅到她身上帶著酒氣的梨花香雜糅著空氣中水汽,有種模糊的感覺。當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穆青微微俯身,將宋湄整個人攏在自己的陰影里。宋湄看著緩緩逼近的穆青,整個人習慣性地緊繃著身軀微微后退了半步,背在身后的右手偷偷摸上了袖口的暗袋。
? ? ? ? 白皙修長的食指掠開她額前的碎發(fā),聲音溫柔蜷縮,似底底呢喃,“我觀姑娘面相,雙頰通紅、薄唇帶粉似桃花之相。姑娘可是見了意中人?若不是,中意人也行。”宋湄細細打量他熟悉的眉目,忽地笑了,“公子可想做我意中人?”穆清沒想到宋湄會問的這樣直白,竟一時呆無言接話。宋湄瞬時向后退了一大步,站在了雨中,一雙眼眸靜靜看著眼前的人無波無喜。
? ? ? ? 穆清竟有那么一瞬間以為宋湄看破了自己的意圖,恍急遮掩般地笑了笑看她身在雨中,向前去給她撐傘,“女子不該淋雨的。”宋湄看著他的反應眉目微斂,“穆公子可以先去休息一下,我便不陪穆公子了。”說完轉(zhuǎn)身向大堂走去。
? ? ? “老板娘可否告知穆清名諱?”宋湄轉(zhuǎn)頭看他,那道淡青色身影在廊下略顯單薄一雙眼波依舊溫柔。她想不管是目的如何,她如今已是孤身一人,早已無甚可圖,淡淡答到,“宋湄。”宋湄離去前耳邊飄過的最后一句話,“所謂伊人,在水之湄。”
? ? ? ? 阿蕪在靜靜看了兩天之后,終于有天半夜點著燭火走進了隔壁的書房。書柜上的冊子已被收了大半,紅木的書桌也不復往日那般整潔,一累累書散亂的放在的放在桌子上,右側(cè)有個湘妃榻若是宋湄可能差不多但對穆清而言還是太小了些,而穆青此刻正閉著眼睛側(cè)著身子安靜的躺在上面身體微微蜷起。
? ? ? ? 阿蕪舉著蠟燭靜靜看了他半晌,才開口;“穆清,我知道你沒睡。”那道穿著褻衣的身體聞言動了動,穆清睜開雙眼看見是她,緩緩吐了一口氣,撐起身子慢悠悠地坐了起來,如墨的長發(fā)順勢披散在肩頭,面龐比白日里多了幾分疏冷。
? ? “主子在找你。”穆清看她面無表情,“你不該出來的,阿蕪。”阿蕪一雙眼眸似寒了冰一樣,緩緩開口道:“他從來找的、等的都不是我。我從未是過阿蕪,你知道的。”穆清看著她輕笑了一聲,換了個更舒適的坐姿,帶著顯而易見的嘲諷開口道:“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你怎知你不是阿蕪?他若說你是阿蕪,那你便只能是阿蕪。”
? ? ? ? 阿蕪雙眼微垂看他塌邊的刻痕,白皙的臉龐在燭光里有種破碎的美感,喃喃低語,“作不得數(shù)的。”說完繼而又抬頭,直視著穆清,“你若是想從宋姑娘這里得到什么,不若直接開口問她要。你這樣處心積慮的接近...”阿蕪說到這頓了頓,終于找到一句合適的,“怕是會是得其反。”其實,她更想說宋姑娘這樣的好姑娘是值得遇到一個更好的人的,而不是你這樣感情從來都是算計的人。
? ? ? ? 穆清聞言皺了皺眉,臉上似鋪了一層寒霜,他干什么最不喜旁人指手畫腳,阿蕪這般已是觸了他的底線,但念著是少主的脾氣忍著怒火道:“我的事自有主張。你還是管好你自己吧,七夕你若不回去,少主定是要過來的。”阿蕪脾氣再冷也是個將笄之年的女孩,看他這般不耐煩的樣子,直接轉(zhuǎn)頭憤然離去。心里默然,有些人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 ? ? ? ? 穆清抬頭晃了晃手腕上的鈴鐺,想起昨日夜里宋湄坐在石桌旁,這人雖自己釀酒,可酒量卻淺的很,喝一口梨花白整個人就恍恍惚惚地,雙頰緋紅拉著自己就在石桌旁絮絮叨叨了一晚上,突然感覺可愛得很。
? ? ? ? 宋湄起的時候有些晚,前日夜里自己把去年釀的梨花白挖出來喝了一口,沒想到酒勁這么大,硬是讓她昨日暈了一天,喝了三四碗醒酒湯都不管用。搖搖晃晃的起了床,若不是為了今天是去廣濟寺祭拜的日子,宋湄真心不想起床。“這是?”簡單的梳妝臺上放著一顆鈴鐺,鈴鐺下面墊了一張畫著斜飛燕的紙。宋湄默了默,想起穆清手腕上的鈴鐺,順手把這兩樣東西放在梳妝臺的柜子里。
? ? ? “阿湄。”宋湄剛走進大堂就聽見一道熟悉的嗓音,抬眼看去那人穿著一件月牙色的薄衫,眉眼微彎臉頰露出兩個淺淺的梨渦,整個人似比往日明媚了幾分恍若一個從春光里走出的翩翩公子,可卻左手拿著一碗冒著熱氣的小米粥,右手則是端著一盤鳳凰樓的水晶蝦餃,明明不太搭,可卻意外和諧。宋湄今日穿的是個桃粉色水袖束腰裙,襯著白皙的皮膚比三月間桃花還嫩,恍若一個十七八的小姑娘。眾人看看他們,再看看自己,不知為何為何突然感覺有些眼瞎。
? ? ? ? 穆清絲毫不管他人的眼光,找了一張臨近的空桌子坐下擺好手中的食物,對著宋湄的方向說:“阿湄,來吃早飯。”宋湄臉有點紅,但是大家都偷偷盯著,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走過去緩緩坐下。穆清將水晶蝦餃端的離她近些,“聽聞你愛吃鳳凰樓的水晶蝦餃,我便特意去了趟。”宋湄知道鳳凰樓的水晶蝦餃是最難買的,排隊都不一定買得到,只應它是每日都有數(shù)量規(guī)定限售的。
? ? ? ? 心中有些感動,宋湄抬眼看了他一眼,眼底有些淡青,咬著嘴里的蝦餃略不是滋味,小聲的問:“你我相識不久,為何對我如此好?”說完宋湄就抬頭雙眼直視著他,眼底是不容忽視的認真和執(zhí)著。穆清聞言楞了一下,此刻他有些不知所措,他以前做任務從未如此細致的對待一個人,想不明白但嘴上卻脫口而出,“據(jù)我所知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只有一個理由。更何況與君初相識...”剩下的那句話吞在了嘴里,大家雖不說,卻都是明白人。
? ? ? ? 宋湄一張臉慢慢喝著碗里的粥,有些羞澀卻又有些惶恐,汲汲不知日,從十六歲之后在她印象里再也不曾有人對她這么好了,想起梳妝臺上的東西,宋湄微微皺了眉頭。喝到一半,宋湄抬了頭眉眼都帶著固執(zhí),“你說的可是真的?”穆清直視著她溫婉的眉眼,收斂了嘴角的弧度,想張口卻連一個“嗯”都答不出來。
? ? ? ? 宋湄看他不知如何回復的模樣復又低頭喝粥,再抬頭就看見穆清正胳膊撐在桌上歪著頭專注地凝視她。“我今日要去廣濟寺,你要不要跟著一起?”宋湄說完覺得臉頰有些燙,穆清的目光像是實質(zhì)性地撫摸在了她臉上一般。耳邊聽到那人輕笑了一聲,勾人心癢而不自知,突然襲來的墨香味,穆清靠近宋湄耳邊輕聲說:“阿湄,榮幸之至。”
? ? ? ? 廣濟寺坐擁京郊南山之上,氣勢恢宏算是半個皇家御用寺院。宋湄的師叔跟廣濟寺的主持是莫逆之交,宋湄便靠著這份交情在廣濟寺給自己的師傅、師叔分別立了一塊往生牌。宋湄站在往生牌前沉思了一會,便開口說:“我總想著若師傅師叔都在,我會不會早就嫁人,不會像現(xiàn)在這般自己一個人守著一個酒館度過下半輩子。不過,想來想去這都是命,門外有個著月牙色薄衫的男子,您們有空幫徒弟看看,可好?”說完拜了三拜,望著牌子發(fā)起了呆。
? ? ? ? 穆清在院子里等著宋湄覺得無聊,對著一顆掛滿木牌的大樹產(chǎn)生了興趣,便問身旁的小和尚,“那樹上為什么掛滿了紅木牌?”小和尚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回答道:“施主不是京城本地人吧。那是寺里的姻緣樹,可靈驗了。你看著是一棵樹,其實是兩顆合抱成了一顆。樹上的紅木牌是求姻緣的,把心悅的人的名字刻在木牌上掛在高處,據(jù)說,掛的越高越容易實現(xiàn)。”穆清看著小和尚笑了笑,“你們寺廟倒是會做生意,月老祠的事你們都包攬了。”說道這兒頓了頓,轉(zhuǎn)頭看了看四周,今日不是什么節(jié)日來寺廟的人不多,“給我來一塊木牌,我來試試靈不靈。”說完掏出一錠小碎銀給了小和尚。
? ? ? 小和尚無語的看著他手中的碎銀,老實道:“施主,用不了這么多,只需兩文錢就夠了。”穆清估摸著宋湄快出來了他不想再與這小和尚撕扯,掩藏著心底的不耐溫聲道:“無妨,我只要最好的紅木牌就行。”小和尚只當他是個不知世事的紈绔子弟,迅速地拿了他手中的碎銀,轉(zhuǎn)頭從樹身取下一塊空著的紅木牌和刻刀,問他,“施主,你要刻什么名字?”穆清接過他手中的東西,“不麻煩您了,我自己來便是。”
? ? ? ? 穆清順著摸了摸紅木牌上的紋路,拿起刻刀仔仔細細地刻了“宋湄”兩個字,他年少時最不耐煩就是跟著先生練字,到現(xiàn)在為止,他的一手字都屬于飄逸形散,可是這次卻是他最端正的一次。穆清看著紅木牌上端端正正的兩個字仍覺不夠,便在右下角偷偷刻下了自己的名字,他想就算牌子掉下來別人也會知道這是穆清刻的宋湄。
? ? ? ? 使巧勁一拋,穆清瞇著眼看它在樹梢掛晃了幾下然后依舊穩(wěn)當,便放了心。“你看什么?”宋湄繞到正院里第一眼就看見穆清拿著一把刻刀站在樹下抬頭望著天空,連她走到他身后都沒反應。穆清轉(zhuǎn)身低頭看她,不知為什么突然覺得有些害羞,不自覺的摸了摸耳垂,“你辦完了嗎?我們走吧。”宋湄瞥見他紅透的耳垂覺得有幾分可愛,笑道:“好。”
? ? ? ? 下了山,他們沒有即刻回酒樓,而是一起去了集市。宋湄走在前面想著剛剛穆清手里的刻刀不自覺的笑了笑,好像猜到了什么卻又不敢確認。穆清跟在她身后,這是他第一次來集市這種地方,耳邊是小販們的熱鬧聲,卻覺得比陽春白雪還要好聽。“穆清,你來看。”宋湄瞥見一個梨花簪拿起朝他晃了晃。
? ? ? ? 穆清看見她臉上的笑容晃了晃神,宋湄朝他遞了一個疑惑的眼神,穆清隨即反應過來摸了摸紅透的耳垂,開口道:“你叫穆清太生分了些,不若叫我子敬,我字子敬。”宋湄抬眼看他一眼,答道:“好。”穆清愣了一下沒想到她如此輕易地就答應了,張口還想繼續(xù)說些什么,可宋湄轉(zhuǎn)頭就朝小販問:“這簪子多少錢?”穆清見那簪子整體做工并不精細,只是前頭的梨花刻的栩栩如生十分漂亮。賣主還沒張口,穆清就拿下了宋湄手中的梨花簪放回攤位上,對上宋湄不解的表情開口道:“‘梨’終歸寓意不太好,我看這桃花的更配你。”邊說邊拿起一個做工更精細的桃花簪插在宋湄發(fā)間,“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室宜家。”宋湄呆愣的看著他溫柔的眉眼,喃喃開口,“難不成你就想用個桃木簪子娶我......”
? ? ? ? ? 攤主感覺內(nèi)心受到了暴擊,立馬開口道:“三十五文,不講價。”穆清牽起宋湄的手,對攤主溫和地笑了笑好脾氣的付了三十五文,轉(zhuǎn)身牽起呆愣愣的宋湄朝酒樓走去。
? ? ? ? 伙計們感覺這兩天老板娘很奇怪,時不時的發(fā)呆,老是偷瞟新來的賬房先生,看見賬房先生對別的姑娘笑又要生一陣悶氣,一般這個時候誰惹誰倒霉。阿蕪繞著宋湄已經(jīng)兩天了,任誰被別人拉著強行吃狗糧都不會開心,而宋湄還一副好困擾的表情,說是跟她講講前人經(jīng)驗實際就是跟她重復講他們?nèi)V濟寺回來一路上發(fā)生的事,整個人面色桃紅恍若情竇初開的女子。宋湄相處久了,就會發(fā)現(xiàn)她其實是個很外冷內(nèi)熱的人,內(nèi)里還帶著一股小女孩的天真爛漫,若是真信一個人就算明知是騙局也會義無反顧跳下去。
? ? ? “今日是乞巧節(jié),夜里有燈會,我們先去看燈會,回來再拜織女、吃巧果。”阿蕪對宋湄說道。宋湄想了想然后點點頭,“穆清家在外地,我們便帶著他一起去看燈會。”阿蕪看著某人智障臉,心好累不想說話。
? ? ? ? 為了今晚的燈會,宋湄特意挑了一襲水紅色的大擺玲瓏袖裙,梳了一個時下最流行的發(fā)型,襯著月色美得勾人心魄,就連平日里的溫婉都帶著一股媚意,穆清看見得那一刻眼睛都直了。“子敬,我們走吧。”不復平日的冷靜這日的宋湄笑意盈盈,眉眼如畫。穆清在宋湄的聲音中回過神,強忍著內(nèi)心的激蕩,故作平靜地說:“我看這裙子不大合適,其實你穿前兩天那條桃粉色的,要好看些。”
? ? ? “真的嗎?”宋湄特意轉(zhuǎn)了一個圈,水紅色的大擺層層疊疊,似忘川上開出的曼陀羅,轉(zhuǎn)瞬即逝卻永世難忘。宋湄停下來,有些沮喪的望著穆清,卻見他用袖子擋著臉,啞著嗓子說:“你快去換。”宋湄委屈地撇了撇嘴,轉(zhuǎn)身推門進了房間。穆清直到房門關上的聲音響起,才從桂樹下的陰影中走出來,一張白玉般的臉似喝醉了一樣雙頰駝紅,用手用力地撫了撫自己的左胸膛,穆清感覺再不壓一下里面的東西就要跳出來了。
? ? ? ? 燈會上人流涌動,穆清看著自己身旁的清純可人的宋湄偷偷牽起她衣袖下的手。“你...”還沒說完,穆清便搶著回答:“人太多了,我不放心。”宋湄剛出來時還有些沮喪,畢竟自己千挑萬選了一件衣服卻沒得到心上人的肯定,暗戳戳的埋怨了穆清一路,但是感受著牽起自己那只手的溫度卻又忍不住欣喜。
? ? ? ? 阿蕪面無表情地瞥了一眼他兩緊握的雙手,指著遠處的小攤說:“我去買巧果,你們先玩。”說完也不等身旁兩人如何反應,徑直走開。
? ? ? ? 七夕買巧果的人并不多,大多數(shù)人都是提前自己做好,再在七夕這一天轉(zhuǎn)送給別人。賣巧果的是個老婆婆,花白的頭發(fā),一臉慈祥的看著往來的路人,阿蕪在她攤位上站了半天,她也不驅(qū)趕還反問阿蕪要不要吃巧果,拿起送了阿蕪一個。阿蕪也是站了一會才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帶錢,往日里錢銀都是在宋湄身上,她也未曾沒想過自己會買什么。
? ? ? ? 阿蕪正在想辦法,這阿婆人這么好她不想白占她便宜總要彌補點什么。“全買了。”聲音清冷依舊,似冬月臘雪。阿蕪聞言轉(zhuǎn)身,恰好撞進一個氣息冰冷的懷里,感覺自己被人慢慢拘緊,頭頂上聽到似有若無地嘆氣聲,“阿蕪,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
? ? ? ? 京城的燈會節(jié)目活動百出,宋湄偷偷背著穆清買了一對紅繩收在懷里,據(jù)說分別掛在兩個人床頭便可長長久久。穆清左手拿了一串糖葫蘆,右手背在身后朝宋湄走了過來,宋湄接過他手中的糖葫蘆也沒在意那么多,空起的一只手輕輕拽他的衣袖,抬起頭問:“我們接下來去哪里?”不自覺地帶著女兒家的撒嬌和嬌俏。
? ? ? ? 穆清低頭看著她嘴角溫柔,他覺得宋湄眼眸比這一路的燈光還要璀璨,抬起左手拂了拂她的鬢角寵溺地說:“你不是想放鵲燈嗎?我們便去河邊走走,好嗎?”宋湄感覺自己要溺在穆清的溫柔里了,不由自主地點點頭。
? ? ? ? ? 手心有些濕潤,宋湄仍舊舍不得松開穆清的手,只能懵懵懂懂的跟著他一路,周圍的人恍若都成了背景板,只余眼前這道青色的背影。穆清把宋湄牽在河畔的柳樹下,擋住身后的紛紛擾擾,“阿湄,給你。”穆清從身后掏出一個精致的鵲燈。七夕牛郎織女在鵲橋相會,民間便有了在七夕河畔放雀燈的習俗,每放一個就好像是為牛郎織女相會的鵲橋添了一份力。
? ? ? ? ? 宋湄接過鵲燈,忍不住贊嘆道:“真漂亮。”鵲燈上的顏色一看就不是大街上那種隨意的染色涂上去的,而是先用汁墨侵染再扎制的,制作的人對自己的畫工肯定自信,否則不會把它翅膀上的羽毛一筆一筆地勾勒出來。“你從哪買的?”宋湄仔細打量著鵲燈,這么美的鵲燈她都有些不忍心就讓它這樣隨水漂流。
? ? ? “我自己做的。”穆清看著她像個小姑娘一樣活潑,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發(fā)頂。宋湄抬頭瞪了他一眼,摸著鵲燈愛不釋手,“你手藝這么好呀。”穆清笑笑,月光灑在宋湄溫婉的眉目上這一刻即可入畫,“你若喜歡,我便年年給你做。”
? ? ? ? ? “你說的可是真的?”宋湄將鵲燈背在身后抬起頭看著他,眼里滿是誠摯,宋湄就像個孤注一擲的賭徒。穆清定定看著沒有立即答話,良久才說:“我定會年年給你做。”穆清給出了自己能給的承諾,他并不想欺騙宋湄,若是任務完成,他怕宋湄空等一場。宋湄笑了笑,一掃尷尬的氣氛。
? ? ? ? ? 宋湄背過身斂了笑容彎身下去放鵲燈,等著鵲燈飄遠再回過身來時,卻見身后的穆清拿著一個狐貍面具擋在臉上,溫聲道:“在下穆清,穆如清風的穆清,見姑娘秀麗獨妍,特此上前敢問姑娘芳名?”
? ? ? ? ? 宋湄覺得穆清眼睛比這夜里的星辰還要亮上幾分,看他這個樣子順口道:“公子都不敢以真面目視人,我怎敢告知姓名。”
? ? ? ? 穆清緩緩放下手里的面具,露出一張五官平淡氣質(zhì)溫柔的臉,嘴角掛著笑,“姑娘看我如何?能否告知一二?”
? ? ? ? ? 宋湄從懷中掏出一個深藍色的錦囊遞到穆清眼前,絲毫不見女兒家的羞澀,落落大方道:“宋湄,‘所謂伊人,在水之湄’的湄,家住鴻運酒樓,等公子來。”宋湄這一刻確定自己是喜歡上了穆清,月光灑在她肩上,眼底是從未有過的堅定。
? ? ? ? ? 穆清從她手中接過藍色的錦囊,鄭重地放到懷里,不知是今晚月色太好還是燈火太過輝煌,穆清這一刻很想把一切都全盤托出,“你......”宋湄捂住了他的嘴,笑著搖了搖頭,“回去再說。”
? ? ? ? 阿蕪終是沒吃到巧果,她回來的時候穆清和宋湄早已是喝作一團。宋湄眼帶醉意,看向旁邊的穆清,清了清嗓子開口:“你是飛燕閣的人吧。”雖是疑問但用的肯定的口氣。
? ? ? ? 拿酒的手頓了頓,穆清沉默了一會,然后肯定的答了一聲,“是。”他坐在宋湄旁邊,修長的食指敲著酒壺,手腕上的鈴鐺發(fā)出微微的聲響,目光盯著酒壺上的蓋子,真?zhèn)€人看似松散,但放在宋湄身旁的左手卻微微輕顫。
? ? ? ? ? 宋湄仰頭喝了一口酒,轉(zhuǎn)頭看向他笑意盎然道:“無妨。”穆清詫異看向她時,她卻早已將視線轉(zhuǎn)了回去,“我?guī)煾蹈艺f,若是碰到喜歡的,不管他來你身邊是如何目的,若能將他留在身邊便是你本事,若是留不住那也是緣分未到。”說道這兒頓了頓,“你若是想要什么,告訴我便是,我對自己真心喜歡的人從不會計較得失。畢竟物是死的,人是活的。”
? ? ? ? ? 穆清聽到這兒收起了一貫的笑容,沉默了半晌,才緩緩道:“我若要的是你的命,如何?”宋湄轉(zhuǎn)頭看了他一會,確定他不是開玩笑,微微傾斜身子湊到他唇邊,說:“你若要,這條命給你便是了。”宋湄從來不怕死,在她看來一個人孤身一人在世上,還不如早日歸于極樂。
? ? ? ? 夜風穿過庭院,樹葉“唰唰”輕響,穆清將醉酒的宋湄攬在自己懷里,臉蹭著她的發(fā)頂,帶著輕而易見的寵溺,“你傻啊,我怎么舍得去傷害你。”
? ? ? ? 宋湄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被安置在了床上,衣服也換了一套干凈的,想起昨晚跟誰喝的酒,臉騰的一下燒了起來,但是身體卻并無不適。在床上左右翻滾地思考了一下,宋湄起床走到梳妝臺就看見一張紙條,這次紙條上只有兩個字——“等我”。
? ? ? ? 等了三天,宋湄確定穆清回了飛燕閣。三日后披著晨露,宋湄推開阿蕪的房門,神色冷淡道:“阿蕪,帶我去飛燕閣。”阿蕪坐在床上點了點頭,嘆了一口氣,她就知道終究會有這一天。
? ? ? ? ? 宋湄從拿到鈴鐺和那畫著燕子的紙張起就知道穆清和阿蕪都是飛燕閣的人,飛燕閣的標志就是一只斜飛的燕子,聽聞飛燕閣不論男女身上都掛著一串鈴鐺,有惑人之效。而穆清如今為了她想脫離飛燕閣肯定不易,飛燕閣會派人到她身邊來肯定是帶著什么目的,穆清兩手空空的回去必是要接受懲罰的。
? ? ? ? ? 阿蕪帶著宋湄花了半天光景直奔京郊的十里莊,宋湄看著十里莊的匾牌挑眉看向她,阿蕪解釋道:“飛燕閣只是十里莊旗下的一個情報組織,你若是找穆清,十里莊是最有可能找到他的地方。”
? ? ? ? 兩人從后墻翻進十里莊里面,阿蕪準備帶著宋湄直接去聽松堂找穆清,可是沒想到剛翻過來就看見十里莊的老管家站在墻邊等她們,看著她們落地后,淡定地看向宋湄說:“宋姑娘請隨我來,我家少主要見你。”說完轉(zhuǎn)頭看向阿蕪,“綠婉、拂袖,你們將阿蕪姑娘帶回綠漪樓看好。”話還沒說完老管家身后就閃出了兩個一紅一綠的女子,駕著阿蕪的胳膊一轉(zhuǎn)眼就不見了。
? ? ? ? ? 宋湄看到此番情景是徹底絕了動手搶人的心思,這里隨便一個婢女的功夫都比她高,要是強搶,估摸她還沒動手,就得死在這里隨意一個人手下,只能老實的跟著老管家走,繞過了幾個曲折走廊,老管家在一個湖心亭處停了下來。
? ? ? ? 宋湄繼續(xù)往前走。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這就是宋湄翻開帷帳看見沈懷瑾的第一眼,若人間當真有舉世無雙,那眼前這個人就是了。
? ? ? ? “你若想帶穆清走只需三滴心頭血。”沈懷瑾冷淡地看著眼前的女子,穆清在他心中只是一個物件,若是宋湄用三滴心頭血換他死,沈懷瑾也不介意親自動手。
? ? ? ? “原來穆清接近我只是為了那三滴心頭血。”宋湄抱著手臂斜靠在旁邊的柱子上,整個人影在暗處讓人看不清表情,停頓良久才開口道:“我若給你我的心頭血,我怎有命帶走他。”
? ? ? ? ? 沈懷瑾聞言冷笑了一聲帶著犀利的目光審視她,“你若來了,便應該知道這三滴血你自愿或者我強迫是無甚差別的。”
? ? ? ? 宋湄從陰影中走了出來,面色平淡道:“我能問問你要這三滴心頭血有何用嗎?你不說也行,我若是直接先死在這,你看這血你還能不能用。”沈懷瑾倒沒想過瞞她,他知曉萬花谷絕不做傷天害理之事,若是這三滴心頭血是拿來作惡宋湄絕對是不肯的,但若是救人就沒這么多問題。“我聞萬花谷有一人從小食百草而生。你是萬花谷的人應當知道這種人的心頭血是可做藥引的,況且世上唯一一根還陽草你已經(jīng)吃了。”沈懷瑾原是不想要宋湄的,可世上唯一一根還陽草早已成了宋湄的食物。若是還陽草還在世,阿蕪還有七成把握活在世上,現(xiàn)在卻一成把握都不確定。
? ? ? ? ? 宋湄一臉驚訝地看著他,“你是要救人?”沈懷瑾點點頭,不再多言,與宋湄擦身而過時,遞給她一把匕首,宋湄聽見他說:“用這個干凈。”
? ? ? ? ? 穆清被老管家?guī)頃r是強撐的,他剛受了刑罰身上都是鞭傷,裹著厚厚的一層在這炎熱七月卻還是覺得冷。待看清里面坐著的人,昏沉的神志立馬清醒了許多,“阿湄!”
? ? ? ? ? 宋湄回過頭看他一臉蒼白,身上裹著秋日里的棉服,整個人搖搖欲墜。“我來接你了。”宋湄眉眼帶笑,仿佛這里不是十里莊而是他們七夕那條河畔。穆清看著她一臉磊落,突然覺得若是這樣死在一起也是不錯的抉擇,十殿閻羅總歸有他陪著她,勉強撐著身子,問:“鴻運酒樓可還需要一位會算賬的老板?”兩人聞言相視一笑。宋湄本是萬花谷最后一代弟子,年少時師傅給她喂過還陽草只是為了關鍵時刻救她一命,卻沒想到她這條命卻用在了換夫婿上,如此想來也不虧。
結(jié)尾
? ? ? ? 一日,一個小和尚拿著一個木牌惶恐地問老主持,“主持,昨晚風太大,把這個牌子掉下來了。”主持接過木牌,看著上面刻在木牌中央的“宋湄”和角落里的“穆清”還給小和尚微微一笑,說道:“姻緣天定,個人有個人的緣法。你便找個人繼續(xù)幫他們掛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