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半夜，聽到屋外有嘩嘩沙沙響聲。

黃花菜起身從窗戶看出去，一個黑衣人在翻著路邊的垃圾桶，從里面掏出一個個一尺大小，四方透明的玻璃盒子，隨手丟到手邊的大麻袋里。盒子透出微光，有小影在里面晃動。

她肯定垃圾桶平時并沒有這類東西。

黑衣人翻找了一會，似乎差不多了，背起裝滿盒子的麻袋往路邊停著的車子走去。

黃花菜起身，抓起外套，踩上鞋子跟出去。開著車遠遠跟著黑衣人，駛過一段小樹林，繞過一個山坳，在一個小山坡邊一幛破舊廠房前停了下來，房子里大小各異盒子散亂的推放著，有些應該堆放有些年頭，滿是塵漬和蜘網。

黑衣人背著大袋子從車上下來，回頭平靜的瞥了她一眼。是個眉目慈祥的老人，她大膽開過去，下車。

“跟了一路了吧？”老人轉身放下背上的袋子，緩緩地問：“很好奇？”

老人沒等回答，慢慢拉開袋子，里面有大小顏色各異的方盒子，透出柔和的黃白光。

”都是些人們不要的，置換掉的人生！“

黃花菜疑惑的看了一眼老人，沒有出聲，仔細看著那些盒子。

里面的各種各樣的不同小人在活動。

一個盒子，里面那個小人不是對面的女主人嗎；還有另一個，是隔壁的小男孩；再看了一個，是一條小區里的一個老太太帶著一條狗......他們在盒子里拼命無助地撞。不過盒子看起來紋絲不動。

”這是？“

”這個是女主人脾氣不好，被丈夫換掉的；這個小孩有點笨，還患有先天心臟病，被爸爸換掉的；還有這條狗和老太太，聽說那條狗不小心咬了人，老太太又舍不得處理掉，被一起被家人換了....."老人解釋道。

"都是別人丟棄的東西，拿回來修修，換給其它人，這可是個大生意，你們不想要的東西，可能別人求之不得呢 !"

突然看到其中兩個盒子，黃花菜猶如有一把冰錐從她頭上扎下來，直透腳心。是女兒，失措無助地推打著盒子玻璃壁，兩眼透著驚恐和絕望；老公在另一個大點的盒子里，趴在地上，喘著粗氣，身下一堆嘔吐物，應該是喝了不少。

“不對……不對……這是怎么回事?”黃花菜驚懼錯愕地問道。

“這是你之前的女兒和老公，不是你親自換的嗎？”

"我不換了，不換了，我要拿回去！"黃花菜慌亂地抓起那兩個盒子捧在胸前，聲音顫抖著。

“現在來不及了！”老人轉過身把袋子里的其他盒子嘩啦啦倒在房子里盒堆上，聲音像被風干了一樣，沒丁點感情。

黃花菜抱著兩個盒子猛然撒腿竄回車上，掉頭油門踩到底往家的方向疾馳……

一路奔馳，到了家門口，發現黑衣老頭沒有跟過來，拍拍胸口，微微松了口氣。

下車拿出鑰匙準備開家門，突然后面伸出一只大手捂住她的嘴巴，兩個黑衣大漢，扛起她丟進一個四面透明的大玻璃盒子里。

她掙扎推錘之際，透過玻璃，從別墅窗口看進去，老公在給女兒輕輕蓋上被子，另一個一模一樣的自己在床上安詳地睡著。

2

回到家天已蒙蒙黑，一屁股落在沙發上，不想再起來。

單位兩個計劃才搞了一半，兩天以后到截止日；一家客戶款項已逾期，打電話沒老不接，情況似乎有點不妙；下班前有一客戶過來，雞蛋里挑骨頭的一籮筐倒訴著上次交付項目問題，差點憋不住吵起來……屁股安穩了，腦子框框當當響。

突然感覺有一東西硌著屁股發痛，順手掏著，是老公的打火機。

“又亂丟亂放！氣死了！”隨手狠狠甩到墻角。砰~一聲巨響，她差點從沙發上蹦起來。火機給摔炸了。

剛奔過來的小白狗準備套近乎，猛然嚇地躍地一尺高，空中來個360轉身，跌跌撞撞鉆回窩里，畏縮起來。

叮咚

“小月媽媽，你女兒今天在學校違規跑到老師辦公樓那邊去亂竄，還有近來他上課老愛亂動，看旁邊同學講話，不認真聽課，不愛學習，在家里你們好好教育教育！”女兒班主任發的微信信息。

近來總收到女兒老師投訴。

“媽PP的，啥都回家好好教育，我讓她去上學干什么，還要你們老師干什么的？”

黃花菜心里罵著。

“好的，老師，我知道了，讓你費心了，我回頭一定好好訓她！”給老師回道。

“不好意思啊，給您添麻煩了！”最后沒忘記再加兩個爽朗的兩個笑臉。

手機沙發上一丟，無力往后一靠，長長舒了口氣。

“所有承諾始終抵不過誘惑，一句分手打破許久的沉默，你若無其事走得那么灑脫我除了成全還能怎么做……”一首熟悉的《黃花菜都涼了》來電話鈴聲響起。

“今天晚上要陪領導吃飯，可能晚點回去，晚上你們先睡！記得去托管接一下月兒。”

“你少喝點，早點回來！…….”嘟嘟~發現手機已經掛了。

常跟老公抱怨總獨守空房，他總嘿嘿說等我給你掙一套別墅回來，你一塊兒守著。

現在終于實現了。

有一天老公自豪的甩給她一套金閃閃的鑰匙：“給，我們明天就占領我們的新高地！”

好景不長。

“現在我是白天守寡，晚上守尸。”同一句話，從之前的調侃，變成了怨恨和發泄，最后成了吵架的證詞。

吵得多了，他有時晚上都不回來，守尸都不用了。

家長群又來幾個信息，今天的作業是xxx……，家長記得督促孩子做完檢查簽名；請家長完成陪小孩完成學習安全平臺視頻并完成作業……

黃花菜懶得再翻看手機。養個女兒怎么那么多事……微信群一天天大堆關于女兒的煩事。坐下來一沉思，莫名地把女兒種種不快不乖的雞毛蒜皮一股腦從記憶里全勾引出來。從小體弱多病，半夜頭疼腳痛；學習成績不好，不愛看書；老想著玩手機平板，不給玩就蔫呼；讓在學校多喝水，上課別講話，做題完要檢查一遍，非就不聽；搞不明白怎么同事王琴小孩學習就那么好，隔壁那小男孩鋼琴跟專業的一樣，每次電梯里看到都禮貌地問好……還有這些老公當作不知道一樣……

她想如果可以選擇就好了。

3

轉眼看下時間，要去接女兒了。

女兒背著個小書包從托管門口蹦蹦跳跳著出來，看到媽媽黑著臉不耐煩樣，緩下了腳步，低下頭不敢看。

“你手上怎么回事？”看到女兒手腕處一塊烏青，責問道。

“哦，我自己畫著玩的！”

“一天沒事亂畫，臟不臟，回去都洗不掉了！天天沒學好，亂七八糟事畫啥呢！”不知道為什么，近來一看到女兒就煩燥，就想起老公哪整天不著家，不幫忙，不理解…….抑郁煩悶。

接女兒回家，開始拖地、做飯、洗衣服、輔導作業……忙活完，女兒已經睡著。看著熟睡的女兒小臉蛋，只有這時候，黃花菜才覺得女兒是可愛的。她輕輕地捧起女兒手，看見手腕上畫的那塊烏青，剛剛泛起的那點溫柔又被打散了。

“讓洗澡認真點，看你洗的啥？！”她心里罵著，如果女兒這時還是醒著的，非得大聲喝罵。

她起身去洗手間拿了毛巾，輕輕地幫女兒擦著。烏青顏色擦去，下面出現一個清晰黑色的二維碼，牢牢地印著。

黃花菜好奇的拿手機一掃，跳出選項：請選擇轉換人選：老公? 女兒?

她毫不猶豫地選了老公，出現了一個界面：選擇你想要的（可多選）：

顧家、細心、體貼、溫暖.....她挨個先了一遍，如果可以自己回選項的話，她恨不得加上：不喝灑，不晚歸。

這只是女兒和同學玩的小APP游戲。黃花菜想著，本想關掉這個程序，但被心底里那一絲絲奢望牽引著，就算是個游戲也精準地擊中了她心底里那深藏的漩渦—算是給自己的奢望還一個小小的安慰吧。

她把程序退回去，女兒也勾選上：

1、聰明，愛學習

2、聽話，會體諒

3、懂禮貌

4、會彈琴

5、會演講

……

對女兒期盼都挨個選一遍，確定，屏幕一閃，手機退回初始界面。

只是女兒喜歡的換裝類小游戲？

輕輕退出女兒房間。

剛睡著，隱約聽見隔壁女兒的哭喊聲：媽媽救我~

她趕忙起身，推開女兒房間，女兒靜靜地在床上睡著，睡姿都沒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