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用過午飯,大師姐托人讓我帶著這些年所積攢的碎銀,說不遠的地方有一個環境非常適合我,她要給我打點打點,讓我去那兒住住。我答應了??磿r間還早,路途也不遠 ,我決定徒步前去。
冬日午后的陽光異常慵懶,散發出微弱的溫度,風像個強盜,肆意侵略。我邊走邊百無聊賴地數著大路兩旁的白楊,一棵,兩棵,一直數到九千九百九十九棵。我終于看到了一棵高大的梧桐,沒有一片葉子,孤零零的枝椏被皚皚白雪裝點得更加清絕脫俗。師姐站在梧桐樹下,像一朵火紅的鳳凰花盛開在梧桐樹下,讓我立刻想到“鳳棲梧桐”。
師姐見了我微微一笑,把我手中的碎銀接過,讓我回家等消息,她很忙,就不送我了。我與她寒暄了幾句,也想回去了。十一師兄并不知道我出門,他倘若看到我的馬還在馬廄里,而我又不知所蹤,一定會擔心的。
我往回走的時候一樣感覺百般無味,似乎這滿眼潔白不是為我而來,我數著腳步往回走。我開始想念秋天,那個可以策馬奔騰,游山玩水的季節。我有寒疾,每到冬天就咳,咳到五臟六腑都不住地翻滾,痛苦不堪。十一師兄輕易不讓我出門的,若是他知曉我不但偷溜出來,還打算出去長住一段日子,一定會把他俊秀的臉氣得通紅,然后會跳起來將我追著打一頓。想到這些,我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揚,愉悅之情無以言表。
突然,前面傳來踏踏的馬蹄聲 ,一輛馬車朝我奔來,駕馬的不是十一師兄又是誰?定是在院里房里看我不在,出來尋我了。我朝他咧嘴一笑,扮了個鬼臉,他滿眼寵溺,嘴里卻說:“師父都說過多少回了?你體質虛弱,又有寒疾,大冷天,雪還未消融,又跑出來胡鬧,看師父知道了如何罰你!”
“師兄,不要告知師父嘛,下不為例啦!”我撅起小嘴撒嬌道。上次偷溜出去玩,被師父罰抄經書五百遍,手都快累癱瘓了,幸虧師兄會模仿我的筆跡,幫我抄了一大半。
“真拿你沒辦法!盼你今夜別再咳了才好!”十一師兄把馬車掉頭,停穩,扶我上了馬車,我們一道回去了。倘若一路無事,師父也就不知我出來玩了??墒朗码y料,誰曾想,我嫌車里悶,拉開窗簾,把頭伸出來邊看風景邊與師兄聊天的時候,竟然遇到了一個流氓。他騎著馬從我身邊經過,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摸了一下我的臉頰。我怒極了,隨手一鞭就抽過去,本姑娘的臉豈是誰想摸就摸的?然那廝反應靈敏,我非但沒打著他,軟鞭的另一頭還讓他緊緊地攥在手里。師兄到底是師兄,就在那廝正攥著我的軟鞭的時候,師兄的梅花銀針早就像長了眼睛似的朝他飛撒過來,他疲于應付,只得松了攥鞭的手。接著師兄又使出“仙女散花”,銀針圍著那廝轉,都被他以手中面扇擋住了,還很得意地冷笑:“我道慕容一家有多大本事?也不過如此嘛!”說完,他轉守為攻,拔出身上的佩劍朝師兄緊逼。師兄到底是舊傷未愈,又如何是那廝對手?一個躲閃不及,左臂被那廝刺了一劍。
“惡賊休要猖狂,再吃姑奶奶一鞭!”我趁其不備,又朝那廝揚起了手里的軟鞭。那廝仿佛腦后還長了雙眼似的,輕而易舉地便躲過了我的軟鞭,還輕薄地說:“小乖乖,別急,等我收拾了他,哥哥我再好好陪你玩!”師兄聽得更是氣憤填膺,惱怒之下,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十一師兄……”我大叫著,從馬車上下來,趕到十一師兄身邊,“師兄,你哪兒不舒服?走,咱們回家,師父會給你療傷的!”
“原來是只病貓,不禁打,真沒勁!”那惡賊把佩劍收了起來,帶著不屑的神情看了師兄一眼,掏出白手絹邊擦拭著佩劍邊嘲諷地說:“沒本事還充當護花使者?簡直自取其辱!”
我瞪了他一眼,把師兄攙扶到馬車旁,師兄調息了一會兒說:“婉兒,師兄沒用,沒有保護好你,讓你受歹人欺負了?!币恍星鍦I從師兄的眼角滑落,像剔透晶瑩的露珠,從玉盤里滾落下來。
“識相的自己離開,這小妞給我留下!”那惡賊站在不遠處,皮笑肉不笑地說。
“婉兒,你先走,我留下來拖住他?!睅熜指皆谖叶呡p聲說。
“不!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我倔強地說。
“呵呵,好情深義重啊!”惡賊的聲音里充滿了輕蔑。他帶著邪惡的笑,朝我走來。原本想躲在師兄身后,又擔心那廝傷害了師兄,我心里雖然害怕,但仍勇敢地走出來,說:“只要你不傷害我師兄,我就跟你走!”
“好說!好說!”那廝痛快地答應了。
“婉兒,不要!”師兄強忍著傷痛說,剛給他包扎過的傷口還在流血。對于師兄,我是很內疚的。上次師兄受傷,也是因為我。因為我偷偷地跑到山崖上去采靈芝,差點掉下山崖。是師兄救了我,在回來的路上又遭遇土匪襲擊,敵眾我寡,師兄又處處護著我,自己才受了重傷。我發現自己只要一出門,就會連累師兄受傷,難道我真的是災星不成?師兄這次又是因為我舊傷未愈,又加新傷,教我如何不難過?我一激動,咳疾又犯了。我咳得滿臉通紅,上氣不接下氣,都快要窒息了。師兄從懷里取出一個藥瓶,那里盛著我要吃的丹藥。他取出一顆放進我嘴里,寵溺地看著我吃下,柔聲說:“婉兒,沒事的,有師兄在,你不會有事的!”我點了點頭,虛弱地笑了。我有些乏了,眼皮特別沉重,我趴在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師兄看我睡著了,從衣袖里取出信號彈,向師父發了求救信號。他無比溫柔地看了我一眼,抽出佩劍,跟那廝拼命去了。當然,我睡著了,對發生的事情一概不知,更不知師兄給我吃的丹藥是安眠鎮咳的,這所有種種都是后來師父告訴我的。
師父說,師兄為了保護我,不讓那賊人玷污,幾乎拼了命。師父收到信號趕過來的時候,師兄已經倒在血泊之中,但手里仍緊緊地抱住那廝的腿,無論那廝如何打他,他都不松開。我的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直往下掉,師兄舍命護我,我卻負他頗多。我知道師兄一直疼我,呵護我,怕我離開。然我這次私自出去,就是想離開他,到另一個地方去生活一段日子。
我守在師兄的床前,看著他因失血過多而變得異常蒼白的臉,突然覺得自己也許是錯了,不該想要離開師兄。
午夜時分,師兄開始發燒、說胡話。師父也來過幾次,藥喂不進去。師兄舊傷過重,又沒有好好調養,這次不僅失血過多,而且,他中的劍傷還有劇毒!
好歹毒的惡賊!我一定不會放過他!我在心里暗暗發誓,從今往后一定要好好練功,我一定要為師兄、為自己報仇!
“婉兒,別怕,有師兄在,不會有人欺負你!”師兄突然醒來了,臉色紅潤,他無比深情地看著我說。
“嗯!師兄,婉兒不怕!你快點好起來!婉兒還要跟你去游山玩水!”我動情地說。只要師兄能好起來,我愿意跟著他,去做他愿意做的事。
“師父,請您別罰婉兒,她只是有些貪玩?!倍歼@個時候了,師兄還在為我擔心。唉!師父朝他點了點頭。
“婉兒……”師兄喚了我一聲,緊握著我的手慢慢地冷卻,僵硬,他的臉上帶著滿足,眼里充滿愛意,帶著希望,一直看著遠方。
“婉兒,你師兄他去了!這是他逃不過的劫數!”師父說完,轉身出去了。
“師兄!師兄__”我撕心裂肺地呼喚,然我的師兄再也不會看我了,他再也不會理我了!
我哇的放聲大哭起來。我的哭聲驚落了樹上的積雪,滿眼蒼白,好不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