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峰之巔的男女，持劍而立。
女子長眉冷目，表情肅然，“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隨即長劍出鞘，一躍而起，當胸而刺。
男子抬眼望著來到跟前的劍光，仿佛看到了許多年前，嬌俏的少女笑靨如花。“師兄，陪我練劍啊。”
滿目血色綻放，向后倒去的時候，男子想，她這個時候面上會是什么神色呢？可惜再也看不到了。
01
“快些！再快些！”唐若湖策馬急奔。
收到急報的時候，她剛剛出太行山，怎么也沒想到，師門試煉開始僅一個月，便被火速召回。她滿心的焦急，日夜兼程換了幾匹馬，終于要進入蜀中了。
驛站換馬的時候，有兩個鏢師從唐若湖身邊走過。“聽說沒？唐家首席弟子叛門而出了，重傷了唐家家主。”
唐若湖握著韁繩的手一緊。“你們說什么？”
鏢師看了她一眼，在瞥到了衣襟上的“唐“字后，收起了臉上不耐的神色。“姑娘是唐家的人？速速回門吧。”
說完，兩人互一拉扯，埋頭快步走了。
唐若湖無心阻攔，翻身上馬，急奔唐家而去。
唐家門外，入目一片素白。門內白衣縞素、面色戚戚的弟子們，看到她回來，俱是一副悲痛不能言的表情。
唐若湖跌跌撞撞地進了屋，入目是正當中的棺木和跪了一地的白衣。
她的腳一軟，旋即跪了下來，手顫抖地扒著地，往前爬了兩步。有人把她扶了起來，有人在她耳邊說“節哀”，嘈嘈雜雜的聲音撲面而來，她的眼中卻只有那個棺木。
“爹……”哆哆嗦嗦地聲音從唐若湖的嘴邊溢出，“爹！”她撕心裂肺地叫著，拼命掙脫扶著她的人，一頭往棺木撲去。
她不信……她不信！
02
“若湖，事情就是這樣。”
“我不信。”唐若湖雙目通紅，瞪著說話人的神情，像是瞪著不共戴天的仇人。
“唐傲回來那天，像是變了一個人，滿身戾氣的就進了家主屋，出來的時候滿身是血，還傷了幾個門內弟子，這是所有人都看到的。”說話的人滿臉悲憫。“我們都是看著唐傲長大的，要不是親眼所見，也不會相信他會弒師啊。”
“我不信。”唐若湖轉過頭，垂目看著自己因緊握而泛白的指節。“我不信。”
唐若湖面色蒼白、嘴唇干裂，看著唐傲眼神復雜。“為什么？”
唐傲滴著血的劍尖移到了她的頸邊，神情無波無瀾，像是看著一塊死肉。
唐若湖找了唐傲幾個月，終于找到人時，迎來的卻是他當胸一刺。不管她說什么，對面這個一起長大的男子都好像沒有聽到，他只是不停地揮劍，力圖把她斬于劍下。
“為什么？”一個尖尖的聲音響了起來。
唐若湖睜大了眼睛，看著一個淡色的影子從唐傲的后腦處鉆了出來，化成了一個人的形狀，環住了唐傲的脖子。沒有任何器官的臉面對著唐若湖，她卻感覺，那個東西在笑。
“你不覺得很好玩嗎？憎恨、殺意、暴戾……多么美妙的情感啊。”它咯咯笑著，整個身子都隨著笑散了開來，然后又慢慢合成了一團。
“現在他把你當做了殺父仇人之女，就想殺之而后快呢。”那團影子罩住了唐傲，他的臉若隱若現，看不分明。
“唐傲！”唐若湖叫道，淚順著臉頰滑入了嘴中，苦苦的。“醒醒啊。”
“沒用的，”那個笑著的聲音充滿了惡意，“去死吧。”
03
唐若湖睜開眼，頭頂的天空一碧如洗。
一陣腳步聲急匆匆地來到了她跟前。“姑娘，你沒事吧。”書生模樣的男子滿面的關切。
唐若湖撐起身子，茫然地看著書生，然后她轉過頭，看到唐傲躺在她身邊，那團煙霧在他額頭上方扭曲掙扎。
她的手慢慢伸了過去，摸了摸唐傲的手腕，一觸即收后，她轉向書生。“這位公子，剛剛究竟發生了何事？”
書生盤腿在唐若湖面前坐下，整了整衣襟后道。“小生顧白，路經此處，看到有妖物欲害人，便忍不住出手相助。”
唐若湖的眼睛一下子明亮了起來，急急道。“公子可能除去這妖物？”
顧白摸了摸后腦勺。“這種妖物叫巒，喜歡人強烈的情感，并以此為食。它存在于人的這個地方，”他指了指唐傲的腦袋，“能夠改變人的所思所想。它是由人的強烈情感形成的，要想除掉它，得抹去促使它形成的第一段感情。”
唐若湖臉色復雜地看著無聲掙扎的巒，為了捕食，便將父親和師兄親如父子的感情，幻化成了殺父之仇；讓自己這個未婚妻子，成為了仇人之女。
“公子，請一定幫若湖除去這妖物，如需若湖相助，萬死不辭。”
04
四周一片寂靜，唐若湖抱腿坐在篝火邊，雙目無神。顧白坐在她對面，抱著背簍，腦袋一點一點。
她又想起了顧白說過的話。“姑娘，巒是因你和唐傲青梅竹馬之情而生，你可愿舍棄。”
唐傲躺在一邊，火光映的他的臉忽明忽暗，唐若湖想起了若干年前，唐傲剛剛拜師，一副細胳膊細腿、風一吹就倒的模樣，現在已經變成了清雋男子。他的手還緊緊地握著劍，這雙手曾經緊緊握著自己。“若湖，我會永遠保護你。”
“姑娘，”顧白的聲音響起，“巒一般都是人去世后，脫離人體形成的，這個巒是第一次由還在世的人生成，也可能因為這樣，它才想要害你，想避免自己被抹去。”
唐若湖抬起頭，靜靜地聽著他說話。
“巒被抹去之后，唐傲也不會有被巒寄生的這段記憶。”
唐若湖久久沒有出聲，彌漫在周圍的，只有火焰燃燒時噼噼啪啪的聲音，許久之后，她的聲音幽幽響起。“那就抹去吧。”
唐若湖睜開眼睛時，眼前出現的是唐傲關切的臉。
遠處，已經離開的顧白摸了摸腦袋。“我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尾聲
唐若湖望著地上已經沒了氣息的殺父仇人，收劍，轉身離開。
下山的路上，碰見了氣喘吁吁的顧白。“唐姑娘……唐傲……”
“我已誅殺逆徒，報了殺父之仇。”唐若湖表情淡漠。“公子，后會有期。”
顧白看著唐若湖的背影，糾結了片刻，向山上狂奔而去。
唐傲果真已經沒了氣息，顧白從身后拿出畫軸，揮筆而畫，唐傲便出現在了畫卷上，沖自己遙遙一作揖。
顧白嘆了口氣，收起了畫軸。沒有了數年相伴相知的情誼，便只剩下殺父之仇，如今這只能活在畫軸中的人，到底要不要交給唐若湖呢？
他握緊了畫軸，向山下走去。
無戒365挑戰營 ?第21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