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伙伴

世間精靈

圖文 | 王學藝

大黃是小時候老家養的一條狗。

過去鄉村養狗都是看家護院的,不像今天把狗養成寵物,還起個好聽洋氣的名字。它因皮毛通體黃色就賦予了這么個稱呼。都說狗通人性,覺得它相比別的狗它更靈性。也許你不相信,我和大黃之間曾有過相互救命之事。

那年一個清晨,天剛蒙蒙亮,星空逐漸被黎明取代。我從后院經過前院準備出門,剛邁上前院屋后的陡坡,大黃就不知從哪兒竄了出來,搖頭擺尾跑我跟前看著我。平時都是竄上來往我身上扒拉,而這次不是。它上去就銜著我的褲腳拉,喉管里擠著“嘶嘶”的聲音,我小聲吼著它。意思是說,別把我褲子扯破啦。可它不理會我假裝的慍怒,只管咬著我的褲角拉。當我走過屋山墻意欲直出院門時,它又拉著我的褲管往后拽,我一時被它弄迷糊了。

這是大黃平日少有的表現,它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呢?

大黃就這么在院子里一步一趨拽著我,一直把我拖到堂屋門口和廚房間的夾縫處。嘴“呼哧呼哧”拱著地下。我定睛一看,它竟然捉了一只野兔回來。

鄉下田野常有野兔,農閑就有人拿槍打,野兔奔跑的速度相當快,而且還非常狡猾,常說“狡兔三窟”,人沒有工具都捉不住它,從未聽說誰家的狗這么干,即使捉到也在野外獨自享受。

我剛撿起兔子,大黃掉頭就消失了。平時人都不經常吃肉,狗不舍得吃銜回家就更稀奇了。

可大黃能忍著不吃,還擔心別的動物看到拉走,直等到主人起床,它考慮的這么周全,是多么難能可貴。

清早的太陽透過樹葉把庭院灑滿斑駁的光,我忙活著在院子水井旁把這只野兔處理干凈,待會就是一鍋噴香誘人的美味了。這時,讓人驚訝的一幕又出現了,大黃竟又叼著一只竄回來,利落地撂我腳下。

它一晚上捉了兩只,一只天不亮銜回等家人出現。另一只事先野外掩藏,在家里交代好這一只,旋即回頭去取另外一只。

我怔怔看著它,人家卻不好意思地用頭蹭著我小腿,好似跟我說,你快點干活吧。

獨享這美味讓我于心何忍?犒勞奔波一宿的大黃是自然的事兒。我扒出野兔五腹六臟扔給大黃,看著它狼吞虎咽的陶醉樣我笑了。

我家住河岸,和水親近的機會自然就多。我倆因水還有段鮮為人知的生死奇緣,如果沒有大黃可能我早作古了。

夏天,大人們都去地里干活了,我帶著大黃下河嬉戲,水不深也平靜。我倆玩的位置是村里人常洗衣服的地方,為水淺時候能多聚水,人們就挖了個不大但很深的坑。我跳進井坑邊,撩著河水往大黃身上灑,張著嘴伸著紅舌的大黃很舒服、很享受。

突然,我腳下一滑,一個趔趄倒進水坑。本能使我雙手劃拉著往邊上扒,身體反而不由自主沉向深水區,河水瞬間蓋過頭頂。我腳趾觸地后用力往反彈,仰著的臉一下子就露出水面,“媽”聲還沒喊完,旋即就又沉入水底。每當竄出水面時口腔都會被灌水,這樣的動作不停地重復著。

大黃“噗通”躍進水里,一個順勢猛頂,借水的涌力瞬間把我擠到淺水區,死抱著大黃脖子的我還不松手,它反轉身子拽著把就我拖到岸邊。

嚇懵的我安全了,濕漉漉的大黃用長舌不停舔著我小手,安撫著我驚魂未定的神魄。

冬天的晚上,孩子們會出去撒野玩,每次接近家門口大黃都會幽靈般迎上來。立著身子往你身上撲,那種撒嬌讓黑夜里的你安全踏實。

那次,我半夜從鄰村看電影回來,老遠聽到大黃“汪汪汪”叫個不停。平時走到家門口我吹吹口哨,聽到聲音的它就搖頭晃腦跑我跟前。但這次它沒有撲上來迎接我,看見我后直接掉頭邊叫邊往家里跑,折返我跟前又叫著前沖院子,就這么循環往復著。

我隨它走進院子,大黃就站在屋山墻旮旯,叫的更加兇猛。我順著它叫的方向轉頭定睛細瞧,眼前的一幕場景讓我毛發倒豎,鄰居屋后墻角立著三個黑影。

小村莊的冬天人們都睡的早,半夜三更那里站著三個黑影是不正常的!

“誰?”我大喊一聲,三個黑影中的兩個迅速就跑。

“抓住他!”我的喊叫劃破寧靜夜空。

我家屋側院墻邊有棵不高的樹,家里養那些雞就棲息在上面。原來三個人是偷雞賊,站院墻上就能把雞抓下來,這是個絕妙的主意。但他們沒想到我家有大黃看護,一時竟無法下手。賊們更沒想到我此刻的出現,讓大黃有了更充足的底氣,賊一跑它就猛追。

但一個黑影竟在原地紋絲不動。

賊肯定是本村的,外人不會知道這旮旯縫地。站著不動的說不定手里有家伙,我若赤手近攻肯定會吃虧。

做人留一線,日后好相見。我沖黑影說:“你走吧。”

這人迅速翻過身后矮墻消失的無影無蹤。我把大黃也喊了回來,若人被大黃咬傷,鄉里鄉親低頭不見抬頭見,明天會很難堪。

我蹲下抱著喘息回來的大黃,它雖不語,心里一定明白我對它的贊許。

那年大黃差點死了。從外村回來的鄰居告訴父親,大黃躺在河西野地里口吐白沫,父親與我即刻往大黃所在之地狂奔。它一副少氣無力的可憐相,盤騰幾下想起來,身體卻又不聽使喚。我眼睛有些濕潤,父親急忙把它抱起,對我說趕緊回家,即使死也不能讓它死這里。

父親把大黃抱到村口獸醫家,治療需要打針灌藥,醫生擔心治療過程大黃受驚反咬,要用繩索捆綁它。我不忍心大黃那樣,央求不要捆綁,我來摁住它的嘴。痛苦的大黃看著說話的我,眼神好像流露出我聽話,我很乖的應答。

打針時候,我能感覺到大黃的緊張,但直至灌藥結束它都默契配合,這是我見過最通人性的世間精靈。

大黃好了,大黃又活蹦亂跳了。你去哪兒它都喜歡跟著,有時擔心它跑丟,發現就攔它回去。可它總是比你還先抵達目的地,無法清楚你要去的陌生處它是怎么知道的。

隨著讀書與工作我離開了大黃。無論分別多久它總能一眼把我認出,我給它帶很多好吃的,無論扔多高它都能騰空咬到,它依然是我的跟屁蟲。

和大黃相處的日子,情感和默契早已刻成烙印。它是伙伴,它是佑護,它是我生命抹不去的倚重。

鄉土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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