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嘀——嘀嘀——。
幾乎是剛撥通號碼，那邊就接起了電話。
“這么晚了，還不睡嗎？”本來是一如往常的晚間對話。不過他最近好忙，都沒有空來照顧你，今天才有了時間。
他的聲音透過屏幕傳過來，一陣暖流從神經漫延開來。
你眨了眨眼睛，故意忽略他語氣中的一點不快，像往日一樣揚起笑容，回給他一個毫無反省的“嗯”。
感覺到你的笑意，那邊的他而輕輕的嘆了一聲，也不知道是無奈多，還是縱容多。
“再不睡，明天可又要遲到嗯？不如，我……給你數羊吧？”
門前有腳步聲經過，你側過身，小心的把手機壓在被子下，抵在心口，按了免提。
沒有聽到你的聲音，但他知道，這是默許的意思。
“一只羊。”
初見是在哪里……你已經記不清了，當時是夏季還是冬季，晴天還是下雨，是一見如故還是擦肩而過。
“兩只羊。”
是聽了朋友的調笑還是從他言語中感受到了某些暗示，才讓你慢慢也有了悸動。
“三只羊。”
有件事太丟臉你也沒告訴其他人。其實你們在一起，誰也沒有像誰說明，也就是，沒有告白。只是就那么順理成章的，就在了一起。
“你還欠我一個告白呢……”
不知道你是否在恍惚間把所想的話說出了口，他的聲音頓了一頓，再開口時透露出了笑意，似乎帶著一點害羞。“四只羊。”
和你在一起，聽起來就那么有誘惑力。現在的自己，應該是能夠站在你身旁的，只是那時的自己……
你有些困了，心里想的卻很雜亂。那時的自己，到底是以怎樣的勇氣，站在你身邊呢。
………………
…………
“十只羊。”
他的聲音加重了幾分，你低吟一聲睜開眼睛，視線朦朧而模糊，手機換掉免提，你把它緊貼在耳旁。
手機電流發出嘀嘀的響聲。
“怎么樣，想睡了嗎？”
你埋進枕頭調整自己的聲音，一邊懊悔那一點時間錯過的他的聲音，一邊卻回答著，不困。
“那，我們繼續吧。”他的聲音壓低了幾分，氣息更加靠近著你。
你明白他的聲音，清楚笑容和皺眉的每一個意味。
而他，一汪清泉，在這個深夜，把你緊緊包裹起來，圍繞你的是柔順的，潔白的絲綢，沒有傷害，只有信任。
“十一只羊……”
你閉了閉眼，讓自己陷入這片寧靜的黑暗之中。
你怕黑，他曾在黑暗中抱緊你，在你耳邊低語，讓你除了他以外，無法思考其他的東西；你愛多想，他曾在一個下午，看你躺在吊床上，坐在你身旁，微笑著和你聊了你那些古怪的想法；你害怕的時候，只要他一句話，你就能冷靜下來。
這些在以前無法想象，也無法用言語形容。就像一雙翅膀，遠離黑暗和恐懼，在干凈的白云間。
而這是他給你的。
“十九只羊。”
他是有魔力的，你堅信不疑。
“小淘氣，想睡了嗎？”
在你的意識里，他的聲音變得很輕，像是擔心打擾了你。
你聽到自己迷迷糊糊的說了一句“晚安”，掛電話時看到自己無意點到的錄音。嗯……之前還說沒有聽完，看來不用擔心了……
“晚安。”
【下】
嘀——嘀嘀——。
一旁的儀器連續不斷的鳴叫著，他沉默的看著去除身上器械的醫生們，一點一點去除的呼吸管，手里緊緊握著他的手機。
最后是，注射入體內的藥劑。
“……謝謝。”他的聲音嘶啞，是有著長期不說話，而帶來的陌生感。
病床調整到斜靠，他對屋里的人點頭，他們便一個一個退了出去。
“這么晚了，還不睡嗎？”熟記于心的號碼。撥通之前咳嗽了好幾下，調整自己的聲音和很久沒有自主過的呼吸。
“再不睡，明天可又要遲到嗯？不如，我……給你數羊吧？”很抱歉瞞了你這么久。不過從一開始，我就沒有打算告訴你。
只希望，你不要恨我就好。
“一只羊。”第一次見面，到現在只記得你的笑容。
“兩只羊。”朋友故意把我的心意傳了出去，你知道了，沒有因此厭惡我，真好，
“三只羊。”說的是呢，我還欠你一個告白。你眉眼彎彎像晴天，我沒能想到一個完美的告白，本打算用一個完美的婚禮補償。
“四只羊。”你從來沒有配不上我，反而是我……看你越發的閃光，略有點嫉妒的，越發的擔憂呢。
“五只羊。”那天的暴雨把我們都濕透了，只記得緊握的手心，溫暖炙熱。
“六只羊。”很抱歉還與你爭吵過，我明明可以再縱容你一些的。
“七只羊。”青澀帶著試探的那一個吻，無論是你的紅暈還是那股甜甜的味道，依舊清晰。
“八只羊。”不知道那段青澀時光的石板路，有沒有記住我們清晨和傍晚，留下的足跡。
“九只羊。”見證了對方的成長，這是我收到過最好的禮物，還附送了一個你。
我知道你曾想從我身邊“逃開”，像以往一樣，不讓人知道你的內心，如果有，那就離開。
不過，我從沒打算讓你如愿。“十只羊。”
情緒帶來的波動，一旁的儀器發出嘀嘀的鳴聲，他猛的閉眼，語氣不由重了幾分。
“那，我們繼續吧。” 意識有些模糊，壓低了聲音，他擔心自己隨時陷入沉睡。
“十一只羊。”這是不行的，讓你安睡前，我怎么可以先閉眼。
有點像是一種本能的反應，腦海里開始逐漸消于空白，雪花一樣滋滋作響，出口的卻是一貫堅定而溫柔的話。
最后一次爭吵，你觸到了他的底線，你也知道，他的底線是你。
不負責任作踐自己的話，你看著他臉色變了再變，握緊的手卻沒有落在你身上。
你看見他轉過身便走。
你想沖他大聲吼，走啊，走了就別回來了。卻沒注意自己的眼淚落了下來，腳步定在原地挪不開，顫抖的雙肩緊縮著，聲音小小的，叫了他的名字。
“十九只羊。”眼前的光太亮了。
我還記得，我沒能走幾步，聽見你的聲音，怒氣便一下子消失了。轉過身，向你跑了回來。說好不讓你哭泣……我只想抽自己。
“小淘氣，想睡了嗎？”小東西，沒我了，你會很好，是我，不能沒有你。
“我都有些困了。”
“我……”“我朋友剛才和我說，她家里……”他看著你微紅的眼睛，無言的抱緊了你。
“小東西……”“好困，考試好難……”他看著你眼睛下的黑色陰影，難受的吞咽著，指尖輕輕拂過。
“小淘氣。”“你看這個！我送你的禮物！”他看著你亮閃閃的眼睛，期待的眼神。
“誒，你剛剛要說什么？”
最后一次見面，圣誕節的街道，你身后的光彩實在太過耀眼，襯得像是你馬上就會消失。
他只是微微一笑，搖搖頭。
所以我說過，從一開始，我就沒有打算告訴過你。
小淘氣，我聽到你的晚安了。
“那……我們一起睡吧。”
“晚安。”
晚安……了。
嘀嘀嘀——嘀嘀——嘀。
“患者心跳已停止，正常死亡。”
晚安。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