綰綰錦色緋

蘇瑾想,他這一生,做的最錯的事,是娶了他喜歡的姑娘,做的最對的事,是放了他喜歡的姑娘。

? ? ? ? ? ? ? ? ? ? ? ? ? ? ? ? ? ? 一

這是木螢嫁給蘇瑾的第二年。

入目皆是白茫茫一片,雪花紛紛揚揚,像極了成武六年金陵的那場大雪。

蘇瑾站在虛掩的院門前,抬手又放下,反復(fù)了好幾次才輕輕推開了院門。

他在門口注視著層層紅梅掩映著的小窗前呆坐的人,眼角眉梢皆是落寞悲哀,許久,他抖盡身上的雪花,踏著厚厚的白雪,披著一身的梅香,像小時候那樣折了一枝紅梅放在木螢窗前,聽到聲響,她只是極其淡漠的抬眸瞧了一眼,便低了眉,安安靜靜的坐著,沒有像幼時那樣開心的接過紅梅,仰頭笑著叫他慕容哥哥。

蘇瑾嘴角牽出苦澀的笑,握著紅梅枝的手捏緊又慢慢松開,喚了婢女找個白瓶將紅梅插好,朝木螢溫和道“紅梅插在白瓶里最好看。”

他坐在她身旁,順著她的視線看著窗外的大雪,嘴角噙笑,聲音溫潤如玉,“你喜歡海棠,明年開春我叫人在你院子里放些海棠可好。”

? ? 身旁的人沒有答話,安靜得仿佛沒有氣息。

他們挨得那樣近,他只要一伸手便能攬她入懷,清楚感受到她的溫度,可是他們又隔得那樣遠,千山萬水,重重霧靄,用盡余生也無法觸碰她分毫。

所有平凡都成了最遙不可及的奢望,他貴為太子,高高在上,卻在她面前,低到塵埃里。

他想,他終于體會到了他父皇的感受。

愛而不得,當(dāng)真是撕人心肺般痛苦。

? ? ? ? ? ? ? ? ? ? ? ? ? ? ? ? ? ? 二

蘇瑾請了京都最好的花匠,養(yǎng)了最好的海棠移栽到木螢的院子里。

他以為,這樣可以讓她離他近一點。

木螢穿著裙裝,綰著發(fā),整日整日呆立在海棠下,他接過婢女手中的披風(fēng),替她披在肩上,低頭仔細的為她系好披帶,木螢突然含笑抬頭,目光迷離,他聽得她喃喃叫著許流戈的名字。

他的手僵在打結(jié)處,抬眸時已濕了眼眶,他看著她的笑顏,她眸子里盛滿陽光,卻幾乎將他灼傷,蘇瑾心底鮮血淋漓,終于徹底絕望。

原來他所做的一切,不過就如這海棠花一般,只會讓她睹物思人罷了。

院子里溫暖的春風(fēng)拂過,他的心卻如墜冰窟。

蘇瑾忽然想起那日許流戈攔在隊伍前說的那些話,他說我不知道日后木螢會不會愛上你,但若是我死了,木螢就絕不會愛上你。

他想,許流戈,你贏了。

他也曾那樣悲傷的問她,明明是他先遇見的她,為什么她會愛上許流戈,他也曾那樣卑微的哀求她忘了許流戈。

可他怎么忘了,他的姑娘從小就是一個執(zhí)著的人。

許流戈死了,她的心,也死了。

蘇瑾抬頭望著檐頂,思緒已然飄回成武六年的金陵,她在學(xué)堂讀書,他就在門外等著,卻瞧見她總是在后面打瞌睡,她拉著他在下了大雪的院子里滾雪球,她在分別那日送他的紙鳶,他在木府只有一個月,卻恍然過了他這一生所有的美好時光。

蘇瑾母妃不喜歡他父皇,連帶著也不喜歡他,皇宮中冰冷無情他早已嘗遍,十歲那年從蘇州回京都的路上遇襲,茫茫大雪里他遇見木螢,她會沖他笑彎了眉眼,甜甜的叫他慕容哥哥,從那時起,她便成了他生命里的一束光,照進他原本陰暗的世界里,驅(qū)除黑暗,融去寒冰,暖開一樹春花,成了他唯一的信仰,所以他一步步算計,一點點謀劃,甚至腳踩白骨,娶了他根本不愛的人才爬到太子的位置。

只有日后成為天下之主,他才能護得他喜歡的姑娘一世清平安寧。

他本想著娶了木螢,即使許流戈死了,只要他對她無底線的好,她總有一天會感動的,總有一天她眼里心里會有他的位置。

他錯了,錯得離譜。

現(xiàn)在他才明白,原來光是抓不住,留不了的,那束光只剩料峭寒意,再也不會照到他的生命里給予溫暖。

他閉了眼,兩行清淚緩緩滴落。他嘆息出聲,“阿螢,我放你走。”

從此,他同他的姑娘,隔著互不相關(guān)的余生默默相望。

? ? ? ? ? ? ? ? ? ? ? ? ? ? ? ? ? 三

他執(zhí)著的留了她兩年,終是放了她。

? ? 木螢離開太子府的第二天,太子妃木螢的死訊便傳遍整個京都。那天陰雨霏霏,木螢站在街角,遠遠望著掛滿白幡的太子府,良久,她壓低帽沿,轉(zhuǎn)身踏入雨中,清冷的背影倔強而孤獨。

木螢從京都回到金陵,將許流戈的骨灰交給了許家人。

蘇瑾執(zhí)著的留了她兩年,她也執(zhí)著的留了許流戈兩年,現(xiàn)在,他放手了,她也該放手了。

她沒有回木家,只身一人離開金陵,帶著許流戈的劍浪跡江湖,從北向南,踏遍萬里河山。

春去秋來,不知過了多少年,皇帝病逝,太子蘇瑾登基,追封先太子妃木螢為德孝皇后。

聽到消息時,木螢在西南邊陲的一家茶館里向著京都的方向遙遙舉杯,輕輕開口,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 ? ? ? ? ? ? ? ? ? ? ? ? ? ? ? ? ? ? 尾

? ? 成武三十八年,一代帝王蘇瑾闔然離世,他死后并未用任何珠寶陪葬,只是將一只紙鳶放在胸前,與他同棺長眠。

? ? 據(jù)蘇瑾身前服侍的宮人回憶,蘇瑾回光返照之時,簡單交代后事后就將所有妃子皇子拒之殿外,讓宮人取出紙鳶,那紙鳶只有巴掌大,做工粗糙,只是勉強有個紙鳶的形狀,應(yīng)當(dāng)是年份久遠了,紙張泛黃,邊角已經(jīng)破損。宮人將紙鳶遞到蘇瑾面前,這位身前殺伐決斷的帝王顫抖著手接過紙鳶,眼里閃著淚光,注視紙鳶的目光卻是從未有過的溫柔,他將紙鳶放在胸前,嘴角含笑合上眼,安然離世。

只有曾在太子府的老人才知道,那是先皇后木螢的舊物。

蘇瑾這一生便到此結(jié)束,所有愛恨的歲月不過史書上寥寥幾行字。

這一段掩藏在深宮里長達三十二年的癡情也隨著蘇瑾的早逝就此落下帷幕。

許多年后金陵城的說書人還在說著那些陳年趣事,只是其中真真假假,早已無人知曉。


(籠紗:這是《金陵流螢飛》中太子的文。《金陵》中太子拆散木螢和許流戈,但是,其實他是個好人,嗯,不純粹的好人,為了正名,所以寫了一小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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