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彼懷
1
記得在我孩童時期,經常會有一個年齡比我稍大的男孩與我們充當玩伴。從他的身高看,應該可以小學畢業了。但是有一點很奇怪,村子里的人都叫他傻子,除了我們幾個玩伴。我不懂為什么,但我也不會追究,隨它就好。
在我上小學的時候,幾乎我們幾個人每天放學都會看見他的身影,一個人蹲在馬路牙子邊。似乎,這一切的一切在他眼里看來都不曾寂寞孤獨。他就那樣隨手撿起腳邊的一根干樹枝在周圍劃來劃去。他抬起頭,看見我們背著小書包走過來,眼神發了光似的齜牙咧嘴朝我們打招呼,想盡辦法吸引我們的注意力。
灰土土的頭發下映襯著一張幼稚的面孔。比我們稍大幾年的他也會因為一點點的小事爭議起來。
那時候我們幾個人在一起干什么都會覺得有趣,盡管是烈夏的原因打濕了衣襟。玩累了就集體靠在樹干下休憩。
與往常一樣,我們幾個人在村子的羊腸小路上瘋鬧。熱鬧的氛圍突然被一個成熟彪悍的聲音打破。
“毛兒,都中午了,快給我回家吃飯。光著腳丫子就只知道玩。”
毛兒扭捏的眼神在我們身上掃過,不情愿的往回走。
毛兒走的不是很遠,被劃破天際的安靜立刻恢復了往常的樣子。我悄悄的爬過一堵墻,靠著另一堵墻偷瞄著不遠處的一對人影。
“你是不是傻,跟一個傻子玩好啊?到時候你也得變成傻子。”
“可是……”毛兒委屈的說。
“那就以后別玩了,跟傻子能玩出什么名堂來!到時候連一個傻子媳婦都討不到!”
“哦,知道了。”毛兒耷拉著耳朵有氣無力回了一句。
那時候我不知道為什么毛兒的母親會說那些莫名其妙的話,這里哪有誰是個傻子?
沒多久,陸陸續續的大人們把玩伴接走回家吃飯。那些成熟的聲音一次次震得很響,我的心也被一次次撕扯。
“大軍,回家吃飯了。”
“媽,我不要吃,我還沒玩夠呢!”大軍央求。
“不行,趕快回家,和小孩子有什么好玩的!”
“不,我不餓。”大軍慢聲慢氣的。
“餓死你得了!三兒,拽他回家!”一個個頭稍矮的人拉著大軍。
“你回去吧,我也要回家吃飯了。”我說。
“那好吧,記得有時間找我。”
“好。”
即使這樣說,我也從來沒有去過大軍的家。很多人說著很多奇怪的話,讓我覺得大軍很可拍的樣子。或許,是我的懦弱。
因為最后的好,在以后的日子沒有了一起玩鬧的日子。好像我們每個人都心照不宣,再也不會出現在那條羊腸小路上了。
2
因為個人的原因,我也很少看見他一個人蹲在那里拿著樹枝劃來劃去。
一輛公交車在黑夜中穿梭,我背著書包下了車。看著兩道無限延長的光束打在遠方,不禁心里有些打怵。我兩眼盯著前方的路,不敢絲毫的轉動。小心臟不住的加速跳動,嘴巴里蹦出的字也越來越快。
“怎么還沒有光出現?”我自言自語。
“嗨!”身后突然有一只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顧于是我注意力太過集中,忽略了身后腳步的聲音。霎那間,冰冷的汗珠從身體里滲透出來。我僵硬的現在那兒,額頭的汗珠竟溜過眼眶里。
“你才放學?”
我迅速回過頭,看見長著濃密胡須的大軍拿著打開燈光的手電筒。
“大軍,你可嚇死我了,你怎么不回家。”我喊著。
一路上他聆聽著我在學校發生的趣事,我提及一半時,沒有繼續說下去。
“你怎么樣?”
“我發現你們已經好久都沒有找我玩了。”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我問。
“賺錢,娶個媳婦。”我看見他眼里放著光。
總是在想那一刻為什么會覺得自己特別懦弱,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一樣低著頭,紅著臉。
我真的害怕坦白自己是戴著有色眼鏡看待他。
就這樣,他陪我走過一段長長的黑漆漆的小路。當我站在家門口時,我們打過了招呼。他頭也不回的溜煙往家里跑。
3
上帝對大軍真的不是公平,好似每一條路都被死死封堵。但是他相信,只要自己努力,就會賺很多很多的錢。只要堅持,就能討一個好老婆。
村子里有什么可以賺錢的事大軍都會第一個到。但是后來我沒有和他說過一句話,他也沒有前來打擾。
“大軍,今晚你來守夜吧。”一家正在辦喪事的一個男人說。
“行。”大軍燦爛的笑。
沒錯,只要聽說哪一家喪事需要守靈的活,他都會第一個趕來。一夜200元。
我聽過很多人調侃他說什么時候可以討到一個傻老婆。他也曾哭著喊著說自己不想討個傻老婆,否則自己的孩子也會是個傻子,生下來就要遭到不公。
記得在姥姥的喪禮上,我再次看見大軍的影子。
大軍認為姥姥是這個村子里數一數二的好人。似乎,在他的眼里,姥姥從來沒有對他另眼看待。
喪禮上,大軍的第一次三拜九叩,送走了最純樸可愛的老人。
大軍,你真的不傻。
有時候,聽著傻子在一旁說話也是一件蠻幸福的事。說的是真的,聽的也是真的。久而久之,自己也開始說起了胡話。說的是真的,聽的是假的。后來啊,他們都說我是個傻子,我也就是個傻子。說的是假的,聽的也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