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奚是一名大一學生,截至今天,他的寒假已經過去了十五天,在這十五天里,林奚從未踏出過家門一步,吃喝都是通過外賣,或是網購來解決。
一天二十四小時里有十二小時是在電腦桌前度過,還有十二小時是在床上度過。
林奚不是網癮中毒者,他只是單純地討厭出門,討厭處理復雜的人際關系,他性格內向,從小就不擅長交際,雖也曾試過主動融入人群,但最后都因厭煩無休止的合群與迎合而作罷。
他的父母常年在外出差,偶爾才回家一趟,每月的生活費倒是會準時打入卡中,他早已不再期盼父母的陪伴,反正也已經習慣一個人獨來獨往與孤獨做伴。
然而今天,他卻不得不走出門外,因為有一場高中同學聚會,他實在推脫不掉。
雖然林奚不喜歡交際,但朋友總是有的,只是很少,高中時期的一個朋友馬上就要出國留學了,所以想把大家都叫在一塊再聚一聚。林奚深知這次若再推掉,他和這群高中朋友就算徹底斷了關系。
所以今天,他破天荒的只睡到九點就起床準備,而他平時不睡到十二點絕不起床,就算醒了也要在床上躺到十二點才起,他精心計算好外賣送達的時間,保證在起床后刷完牙送到。
他對著鏡子穿好衣服,用手抓了抓頭發,勉強抓出一個自認為滿意的造型。見自己都穿戴整齊,他挑了雙鞋準備開門。
然而打開門后,他卻一眼望到了樓底。
樓梯不見了!
他本能地快步朝身后倒退,遠離眼前詭譎離奇的畫面。他雖不恐高,但眼前的景象畢竟太令人震驚,從十五層高的距離俯視地面,還是在自家門口,換誰誰也沒法一下緩過勁來。
林奚背靠著身后結實的墻壁,堅硬地觸感換來些許安全感。他看著門外的景象呆了很久,才慢慢緩過神來。
對面的房門整齊地排成一豎列,看起來就像墻外排著的那些窗戶一樣,樓道墻上還殘留有原先樓梯的痕跡,一小部分鋼筋、水泥、磚塊裸露在外,左手邊的電梯門大開著,露出里面的電梯井,仿佛是故意打開來告訴他此路不通一樣。
“你還好吧?”一個嗓門很大的男聲朝林奚問道,聽著聲音很近,林奚一抬頭,發現對門開著,一個靠在玄關上的男人正看著他。
“樓……樓梯呢?”林奚結巴起來。
“很抱歉,我也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今早出門時我才發現,只比你早知道一個小時。”他說話聲音很大,好似是他養成的一種習慣。
“那你報警了嗎?打110,不對,要打119,讓他們來救我們啊。”林奚激動地語無倫次。
“沒用的小伙子,我都試過了,電話打不出去,樓里根本沒有信號。”十二A的老爺爺出聲說道,老人家看上去快七十了,但依舊中氣十足,他以前是名警察,現在退休在家。
“爸,你進屋歇一會吧,你都在門口站好久了。”老爺爺屋里出來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那是他的獨子,中年喪偶,膝下無子,便和父親住在一起。
“沒事,我不累。”老人拍拍他的手。
“那我給你搬把椅子吧。”兒子說著走進屋里去了。
住對門的男人又接著說,“我試過了都沒用,李爺爺早上六點多就發現樓梯不見了,可到現在都找不到聯系外界求救的方法。”
“那……QQ、微信總可以吧,我們可以叫別人幫我們打119啊。”林奚說。
“如果能聯系到外界,我們現在還會被困在這?”十三B門口坐著一個戴無框眼鏡的男人,他生著一張國字臉,三七分的頭發用發膠打理的一絲不茍。還有一個染著小麥色卷發的女人緊挨他坐著,那是他的妻子,兩人結婚還沒有半年,“網絡根本無法連接,我把網線和設備全都檢查了好幾遍,都沒問題,應該是我們這棟樓被裝了信號屏蔽器。”
“啊!?那用喊的總可以吧,我們全都跑到窗邊叫救命,總會有人發現異樣吧?”林奚說。
“你以為我們沒試過?早試過了!我們甚至把一塊毛毯從防盜網空隙里扔出去,但沒有任何一個路人有所反應。”十三A的丈夫站在門口,他理著平頭,但還是能看到些白發,盡管才四十出頭,但臉上已布滿不符合年齡的皺紋。
“防盜網?我們小區不是不讓裝防盜網嗎?”林奚奇怪道。
“你自己扒你家窗戶那去看看吧,全都從外面被安上了防盜網,連陽臺也是,我們現在唯一的出路,只有平時進出的這扇門。”
“可門前沒有樓梯啊,我們怎么出的去?”林奚接連聽了幾個不好的消息,心慌的厲害。
“還能怎么出去啊?我們一人插上一對小翅膀飛出去啊。”住在最高處層十六B的住戶笑道。他很年輕,后腦勺綁著一個揚起的小辮子,說話時,手里還在把玩一只木制水筆。
“誰啊?都這時候了,還有閑心開玩笑?”十三B的眼鏡男面有不悅。
“放松點嘛,又不是馬上會死,我們現在不都好好活著呢嗎?”
他話剛一說完,樓下便傳來一聲中年男人凄厲地慘叫,眾人隨即低頭尋找叫聲的來源,發現聲音來自十二B。一個大腹便便的男人癱坐在玄關處,兩手抓緊門框瞪大眼睛一動不動。
接著從屋里走出來個年輕靚麗的女人,邊系睡袍邊問:“怎么了?”說著從中年男人身后走出,看到眼前此景后,尖叫著躲到男人身后,刺耳的叫聲聽的樓里人心里一凜。
住十二A的老爺爺見狀安慰道:“沒事沒事,別怕,屋里安全的很,呆在屋子里面不會出事的。”
接著又有幾戶人家因為聽到叫聲出門查看,結果都被眼前這一景象嚇得不輕,早先發現這件事的人便忙著言語安慰他們,盡管自己心里也一樣怕的要命。
到了中午的時候,住在高層的住戶差不多都已經發現了這事,只剩十層以下的住戶,仍然沒一個開門。
樓里難得沸騰起來,彼此陌生的住戶們七嘴八舌隔空聊起天來,有些住戶雖然門對門住了五年之久,今天卻是頭一回說上話。
住林奚對面的男人也開口和他搭話,“看你這模樣,現在應該還在讀書吧,高中生還是大學生?”
“讀大學了。”林奚說話的時候,眼睛總喜歡看對方的鞋尖,他覺得對視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好似那樣會被對方窺伺到自己內心的想法。
“你爸媽呢?就你一個人在家?”
“他們出差還沒回來。”
“我愛人女兒也都回老家去了,我本來今天也要走的,連行李都收拾好了,中午十二點四十五的動車……哎,幸好她們提前走了。”男人神色黯然。
“不說這個,你之前讀的哪所高中?”他搖搖頭,轉移話題。
“十中。”
“我以前也在十中教過書,怎么對你沒一點印象?”
“可能學校人太多了吧。”
“也對,你高中班主任叫什么?”
“叫鄭……”林奚剛說個開頭,就被樓下的爭吵聲打斷。他正好也不想繼續說自己高中的事,便閉上嘴仔細聽樓下地叫罵聲。
住十三A的五口之家,妻子又扯著丈夫吵起架來,妻子怪丈夫沒錢買房,一家人租住在這,才碰上這等倒霉事情,怪自己上輩子沒積德,這輩子才會嫁給他,不然也不會有今天,總之能扯的都扯上了,把所有事一股腦全怪在丈夫身上。
兩人吵得面紅耳赤,吵罵聲越來越大,引得所有鄰居都安靜下來聽二人吵罵。
他們的孩子躲在自己房間里用被子捂住頭,也不哭也不叫,看來已經習以為常。
倒是十一A的小女孩被嚇的哇哇大哭。
十三A附近的住戶都出聲勸架,連住在他們對面的眼鏡男和卷發女,此刻也忍無可忍地說:“天天吵天天吵,你們有完沒完!隔著樓道都能聽見你們吵架,真過不下去直接分了得了,省的禍害到我們!”
十三A的妻子一聽,立刻轉身指著他們繼續罵道:“誰讓你們買在這里,聽不下去就搬走啊,誰叫你們聽了!我們夫妻吵架,你們外人插什么嘴,管好你們自己吧。”
十三B的眼鏡男氣的整張臉通紅,他兩手叉腰,牙齒咬地咯咯作響,在門內來回走動不斷跺腳。倘若不是沒了樓梯,他早已忍不住沖過去了。
他身旁的卷發女心里也不痛快,她想了想,走回廁所接了一臉盆的水,朝對面狠狠潑了出去。
十三A的兩夫妻躲閃不及,鞋面和小腿都濕了,妻子瞪著對面那對年輕夫婦,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來,她叉著腰,嘴里罵人的句子接連不斷又涌了出來。直到對面那對夫婦把門關了,她還依然罵個不休。
“吵死了!”十四A門后,一個躺在地上頭靠著墻,滿身酒氣,神智還不清醒的男人,邊吼著,邊拿起地上一個啤酒瓶,看都沒看一眼就扔出門外,啤酒瓶翻滾著下落,在樓底地面炸裂開來,碎裂聲在空空如也的樓道里,回聲格外響亮。
十三A的妻子終于安靜下來。
十二A的老爺爺從家中拿出一個擴音喇叭,他的兒子也跟了出來陪在身邊,他大聲喊了兩句:“冷靜!大家都冷靜一點!”見大家都被自己的聲音震懾地閉了嘴后,他繼續說道:“各位,這很明顯,是犯罪分子針對我們普通市民的一場惡劣的,變相囚禁行為,我們要保持冷靜,等待公安機關地救援。”
“老爺爺,您真覺得這是犯罪分子能做出來的事?”十五B接著他的話尾問道。
“我昨天晚上回來的時候還好好的,我才不信一夜之間,有什么技術能在不驚動任何住戶的情況下,悄無聲息的把整棟樓的樓梯都拆了。”十一A的丈夫說道。他和妻子結婚十年育有一女,孩子剛上三年級,活潑可愛特別討人喜歡。
“該不會是有什么妖怪,施了障眼法,把樓梯都變沒了?”十六A的中年婦女,操著濃重的口音說,“我老家那,把這叫鬼打墻呢。”
老爺爺嚴肅地說:“不要相信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一定是那些犯罪分子,動用了高科技手段,把這些樓梯全給拆掉的。”
十六B男人聽著又笑了起來,對中年婦女笑道;“大媽,你這話可不能亂說,我國規定,建國以后不準成精呢。”
大媽見他們不相信自己,便有些急了,繼續道:“咋不會呢,我老家那,以前就有人碰到過鬼打墻,就在自己家門前走喲,走了一夜都找不到自己家門呢,還有啊……”她還欲再說下去,她身邊的丈夫卻拉住她的手,示意她閉嘴。
十六B又問;“大媽,那你知道破解之法嗎?”
“童子尿!童子尿可以的!”大媽不假思索脫口而出,她身旁的丈夫聽罷瞪了她一眼。大媽怨他不讓自己說話,跟他小聲爭辯起來。
十六B唯恐天下不亂似的,朝樓里大喊了一句:“嘿!還有哪位老兄是童子的,借一泡尿使可好!”
十二A的老爺爺聽罷搖了搖頭,氣的回屋去了,他兒子也搬起椅子一塊回了屋。
其余住戶相互看著,都不接話,十一A的丈夫小聲說:“不然試試?要是真有用呢。”
林奚感到有人正打量自己,便將身子往屋里縮了縮。他對別人的目光十分敏感,仿佛那些視線是一根根針,狠狠刺痛他的前身后背。
他沒想到十六B竟然直接開口:“哎!看你一副學生模樣,應該還是童子吧,別躲了,說你呢,還躲?”
十五B的老師早對他產生不滿,此刻忍無可忍嗆道:“要尿你自己尿去,怎么能逼迫一個學生做這種事!”
十六B毫不在意地說:“可惜我早就不是啦,你是?你上。”
十五B的老師正欲再說,卻聽樓下傳來一陣含糊不清地罵聲,眾人視線都朝樓下看去,只見十四B房門“砰——”的被推開,一個頭發凌亂胡子拉碴的男人怒氣沖沖往門外走去,剛邁出一步整個人便迅速墜了下去。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