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好似與往常沒有區別的下午，太陽從我身后的窗邊灑落進來，把我的桌面鋪上一片斑駁。因為大部分同事外勤的關系，辦公室里一片寧靜。我窩在位于角落的辦公桌上，沉沉睡去。
一
「擾人清夢最是該死！」這是我被急促的敲桌聲吵醒的第一反應。然后我揚起還未從“起床氣”狀態下清醒過來的臉龐，第一眼看的就是總經理一臉霜寒的站在我的面前。
我還沒來得及表現出“瑟瑟發抖”，總經理卻開口道「給你介紹個新同事」。聽完這句我恍惚回神，才看到總經理身后站著一個明眸皓齒且氣質脫俗的姑娘。
后面她的自我介紹我基本上沒聽進去——我只是癡癡的看著她，記住了她的名字叫夏瞳。待她語畢，總經理見我還沒有緩過神來便對她簡單的介紹了一下我。
他們臨走之前總經理對我說「把桌子清理一下」。我低頭一看，原來不知道什么時候，我的口水在桌上形成了一個“小水潭”。我趕忙清理完桌面以后再看向夏瞳，才發現她站在總經理背后捂嘴輕笑，眼睛瞇成了月牙兒。
看到她這個樣子我變得更加窘迫，恨不得左右開弓扇死自己。可夏瞳卻伸出手來說「以后請多多關照哦！」，我下意識的把右手在身上擦了擦，然后握住她懸在空中的手回道「多多關照！」
一語成讖，在往后的工作中，不知是上天的眷顧還是領導刻意的安排。我和夏瞳的確是長期處于“互相關照”的氛圍之中，在這段時間里，我漸漸了解了她的情況——二十五歲、來自首都，最重要的是單身。
這里不得不說明一下，我們公司是典型的“狼多肉少”，又因我所在的城市的習俗——女孩普遍早婚早育。所以這也導致了公司里為數不多的“粥”絕大部分是已婚婦女。所以，夏瞳這樣的優質“肉”的加入，無疑給這個公司來了一針強心劑。
自從夏瞳加入以來，公司的氛圍熱情高漲。許多一個季度都沒開過單的業務員仿佛脫胎換骨，業績蹭蹭上漲。公司業務量的增長，也無形增加了我的工作內容，所以我也開始繁忙起來。
而作為支持部門的員工，夏瞳自然是將許多的精力放在了配合我的工作之中。這一度讓那些業務員恨的牙根直癢，暗暗后悔不該給我這種“近水樓臺先得月”的機會。
高強度的工作，大量的加班讓我和夏瞳幾乎朝夕相對。我們除了工作上的溝通之外，偶爾在等待加班餐（泡面）的過程中也會聊聊關于各自的生活和喜好。
很難想象，如果在那段我曾叫苦不迭的日子里沒有夏瞳的陪伴，我的生活該是有多么黯淡無光。或者換個說法，也許正是因為夏瞳出現在我的生命之中，我才知道原來光明可以來的如此耀眼和溫暖。
二
生活總是給人驚喜，尤其是當我發現我和夏瞳的三觀和愛好驚人的一致時，更是讓我篤定這碗“雞湯”美味無比。在過去日子里，我找到了和夏瞳聊不完的話題——電影。
我們都屬于那種酷愛文藝片的人，我們也一向對院線的片子不太感冒。在某次荷爾蒙的驅使下，我鼓起勇氣約她看電影。同時我感恩于市場的發展，為我們這樣的人提供了一個區別于院線的圣地——私人電影院。
在后來很多個周末，我和夏瞳奔走在這個小城市的街頭巷尾，嘗試著不同的私人影院。我們一起尋找，一起比較。最終確定了一家片源和環境足以給9分的好地方作為我們的根據地。
接下來的半年中，我們多次在下班、在節假日相約在那個環境清幽的小房間。一張沙發，一個茶幾以及兩份小吃，她沉醉在光影和人文情懷之中，而我更多的是沉醉在她身上散發的清香和專注熒幕時精美的側顏。有時候我也在想，如果能夠這樣一輩子，對我來說或許是件特別幸福的事情。
我們就這樣保持著“友達以上，戀人未滿”的狀態瘋狂的向公司里的那些單身狗撒著“偽狗糧”。所有人都知道我和夏瞳在工作外的時間也形影不離，但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我和夏瞳始終未曾捅破那層窗戶紙。
我曾在無數個夜晚告訴自己——明天！明天我就要向她表白，告訴她我喜歡她，告訴她我想和她一起看一輩子電影。可是當我第二天看到她如天使般燦爛的笑臉時，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就彌漫上心頭。
我最好的哥們問過我，到底對夏瞳是個什么樣的感覺。我能夠篤定的說我喜歡她。可是當他追問我為什么不進一步行動的時候，我卻只能沉默不語。
三
因為公司整體業績提升的關系，大家的收入得到了提升，心情也十分愉悅。加上夏瞳的到來讓空氣中充滿了荷爾蒙，所以我們一幫關系比較好的同事經常會發起聚餐唱K等活動。
在某個周五的下午，我們依然按照慣例準備聚餐，突然有個平時不怎么受我們待見的同事突然自告奮勇的要加入我們。考慮到每天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關系，我們這幫小圈子也沒好意思拒絕他。
因為我們圈子里的人都比較熟悉，大家也都清楚我和夏瞳之間有一些道不明的曖昧情愫。所以以往吃飯的時候，夏瞳對面的座位一定是留給我的。但是后來吃飯的時候，那個不怎么受待見的同事趁我出去買飲料的空擋占了我的位置，還很不客氣的把我事先放在位置上的包移到了旁邊。
我回來的時候心里不太痛快，但礙于情面，也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后來吃飯時的氣氛一直不怎么好。因為桌上有女生的關系，我們煙癮上來的時候都會去外面抽。我的好哥們在抽煙的時候跟我說，實在不行今天就早點散了，改天再約。
就在我不置可否的時候，我們聽到里面吵了起來。等我們進去了解了情況才知道，坐在夏瞳對面的同事拿手機偷拍夏瞳，而平時一向脾氣很好的她這次卻疾言厲色的要求那個同事刪掉照片。那個同事估計也沒反應過來夏瞳會有這么激烈的反應，一時愣在當場，想發作卻理虧。
說實話我第一次見到夏瞳如此冷若冰霜的表情，她站在桌邊和那個同事對峙著。我從背后望去，她纖弱的背影讓我著實有些心疼。我的哥們看情況不對趕緊上去打圓場，可是那個同事似乎找到了發泄口，對著我的哥們就破口大罵。
本來我是準備上去勸解一下的，可是那個同事罵著罵著居然罵起了夏瞳。接下來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一向是好好先生的我和那個罵人的同事扭打在了一起。
論體格我還真不是那個孫子的對手，但因為周圍都是人，所以很快我們就被拉開。之后那個同事看我們人多勢眾，在我們面前刪了照片以后罵罵咧咧的走了。聽到他嘴里那些不干凈的言語，我一時氣憤打算追出去。但是夏瞳死死抓著我的手臂，眼里隱約有了一層霧氣。于是我如第一次見到她那般傻傻望著她，一時間所有的怒火都煙消云散了。
那孫子走了以后，我們這桌終于熱鬧了起來。只不過情況比較微妙的是，夏瞳從我的對面坐到了我的身邊，因為她發現我的手臂上有一條不知道被什么東西劃破的傷口。所有人笑而不語看著夏瞳出去買了一些酒精和繃帶，回來以后仔仔細細的幫我包扎起來。
這也讓后來很長一段時間，當我看到手上的這道傷疤時。想到的不是那天血流成河的疼痛，而是一種電流滾過的酥麻。
吃完飯后時間已然不早，而我自然而然的承擔起了“護花使者”的角色——將夏瞳送回住處。因為不太遠的關系，我和夏瞳選擇了步行。
四
初夏的氣候并不炎熱，我和夏瞳走在一條寬闊的石板路上。最初的時候氣氛很怪，她背著雙手走在前面，我靜靜的跟在后方。她一走一跳，偶爾轉過身來看著我。她那天穿著一襲淡藍色的長裙，隨著她的轉圈，裙擺也跟著飛揚起來，我的心跳也在那個瞬間極具提速。
「我喜歡你！」我還沒來得及開口。
「打架是不對的！」夏瞳轉過頭來嚴肅的看著我。
「哈？」我楞在當場。
「但是今天你挺帥的！」夏瞳恢復以往般燦爛的笑臉，眼睛再次瞇成月牙兒。
我摸著頭訕笑了一下，沒想到夏瞳下一句話，把我推到了谷底。
「我要走了。」夏瞳還是笑容滿面的看著我。
那一瞬間我讀不出她這句話的情緒，但是我很清楚她這句話的意思。我突然意識到我為什么一直拖拖拉拉不肯表白。原來在我的心底早就知道這一天會來臨。只是之前因為恐懼，我始終不肯直面這個結果。但是它卻實實在在的扎在我的心上，成為一根隱形的刺。只在我最脆弱的時候，給我致命的一擊。
我怕疼，但是我逃不掉。
那天的星光突然暗淡，夏瞳的面龐也剎那模糊。我不知道多年未嘗眼淚滋味的我，為什么就在那么一條寬闊的石板路上淚流不止。夏瞳似乎完全沒料到我的反應，她抬起手往我這邊走來，可是下一刻她如遭雷擊。因為她似乎明白了我的這個反應意味著什么。
「你……」她說出這個字，剩下的卻被她咽回了肚子里。我知道她要為什么，我也知道她為什么問不出口。
「我不知道」我回答。
我真的不知道，這個城市有我熟悉的一切，我肯定她不會留下來，但是我不確定我能不能夠離開。
后來夏瞳解釋了這一切的來龍去脈。她隸屬總部，這次下放是為了歷練，然后回去晉升到更高的職位。我們公司這段時間業務的提升并不是——或者說不是因為夏瞳個人的原因。雖然她的到來給公司確實也帶來了不少的政策支持。
她說我的能力可以去她的那個城市拼一把，她甚至說如果有必要，她愿意乞求她的家人，在那邊給我安排一份還不錯的前程。只要……
那天我送她到了家里，她示意我留下來。可是那個時候的我感覺凌亂不堪。在她失望的眼神中，我下了樓。
五
那個跟我打架的同事因為業績很爛被開除了，當然我知道很多更深層次的原因——只不過這些深層次的原因壓得我有些透不過氣。
兩個禮拜以后，夏瞳正式離開，那天幾乎所有人都去了歡送宴。而我選擇在公司加班，選擇了逃避。
總經理吃完飯以后回來取他遺忘在辦公室的東西，看到我的時候先是一愣，然后走到我身邊坐下，一言不發。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開口「她今天的情緒很暗淡」。「哦…」我盯著電腦屏幕面無表情的回答。他被我的反應弄得一愣，然后站起身來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道「你們倆有些地方真的挺像的」然后他走進他的辦公室。
等他再出來的時候，他對著我晃了晃手中的車鑰匙說「現在去還來得及，不要留著遺憾過日子，那種日子真的太無趣了。」
下班高峰的交通真的讓人頭疼欲裂，我坐在副駕駛上，難得看到一向什么都無所謂的總經理緊皺眉頭罵罵咧咧。終于在離夏瞳家還有三個路口的時候，他說「你要么下車跑過去，要么等路通了我直接送你回公司加班，你選！」
我二話不說沖下車，關上車門的一瞬間我聽到總經理大喊了一聲「男人就應該果斷嘛！」豪氣干云。
可畢竟不是電視劇，我沒有能趕上。
后來很長一段時間，我們沒有聯系。在工作的時候，我依然是那副嘻嘻哈哈好好先生的樣子。下班以后我依然該喝酒喝酒，該應酬應酬。我身邊的人都覺得夏瞳的離去似乎沒有給我帶來什么打擊，甚至是一絲煩惱。在所有人的不解下，我甚至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沒那么喜歡她。
只有我最好的哥們察覺到我似乎是處在一種變態的亢奮之中。而這種亢奮的最深層次原因，卻是因為我陷入重度失眠導致的。至于為什么陷入重度失眠，我想已經不需要做任何解釋了。
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在一個好似與往常沒有區別的下午，太陽從我身后的窗邊灑落進來，把我的桌面鋪上一片斑駁。因為大部分同事外勤的關系，辦公室里一片寧靜。我窩在位于角落的辦公桌上，沉沉睡去。
只不過這次沒人敲響我的桌面，所以我做了一個很長很完整的夢。在夢里面，我看到一個穿著淡藍色裙子的姑娘，她在我前面一走一跳，偶爾會嬌憨的回頭看我一眼。而就在她轉身的瞬間，隨風飛舞的裙擺快速的飄到我的面前，掃過我的臉頰。然而與我想象不同的是，這個裙擺的質地不僅好不柔軟，甚至還十分冰冷。
我帶著巨大的疑惑等待它完全撫過我的面龐。然后我看到那個姑娘捂著嘴，不過這次眼睛沒有瞇成月牙，反而布滿了淚水。那一刻我覺得胸口很重，很難呼吸。我想伸手去擁抱她，可是我看到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倒退。
然后是飛機的轟鳴，然后是世界的虛無，然后我醒了。
結語
我醒來的時候周圍依然寧靜無比，只是透過窗子灑進來的陽光已然褪去。窗外一片夕陽血紅，屋內光線陰暗無比。
這次沒人跟我說要果斷，可是我依然下定了決心。因為我知道了，什么叫真正的喜歡一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