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俊和梁雯是經由相親認識的,肖俊是市三甲醫院的牙科醫生,梁雯在一家國際防盲救盲慈善機構的上海分站做行政協調工作,相處一年多來,兩人各自都感到彼此間的志向很趨近一致——有一顆共通的、幫扶者的“仁心”。至于其它方面么…肖俊人如其名,儒雅清朗,梁雯是個典型的南方淑女,知書達理、嫻靜溫柔,實在是無可挑剔的一對璧人。
隨著情感的漸漸升溫,從相約一起吃飯看電影,到十指相扣在幽靜的小路上散步,一切都順理成章。只是每當肖俊情之所致想把梁雯擁入懷中時,總感覺梁雯的身體…似乎在隱隱地回避,甚至有一絲絲微弱的抵抗,想要抗拒兩人之間自然而然將要發生的、更進一步的親密。
要說肖俊心中沒有一點沮喪,那一定不是真話。不過心思寬厚豁達的他,總覺得那可能是因為梁雯以前沒有經歷過戀愛,所以有一些羞澀和遲疑也是在所難免的,反到是因為她的這份難得的傳統和內斂,讓肖俊心中更生出些許憐愛來。
除開這件事以外,其他一切都顯得水到渠成。雙方表達了自己愿意嫁娶的心意,繼而兩家的父母也見面商討了婚禮舉辦的具體事宜。一年半后的那個秋天,婚期如約而至,梁雯一襲白紗,柔亮的雙眸激蕩著肖俊澎湃的心。一想到婚禮儀式過后的夜晚,那個平日里嬌羞的梁雯,終將把自己全然敞開地交付給自己心愛的丈夫,肖俊心中努力克制住呼之欲出的急不可耐。
夜色降臨,婚禮上的喧鬧聲漸漸淡化成記憶的背景,臥房里柔和的鵝黃色床頭燈的光映照著梁雯恬靜美麗的容顏,和薄薄的粉色衣衫下玲瓏潔白的身體。肖俊盡可能溫和地靠近她,在她耳邊輕輕地低語,然而當他伸出雙臂想要將她摟緊的時候,梁雯掙扎著一把將他推開…
他們的新婚之夜,是一個沉默的不眠之夜。東方初白后,肖俊克制著疲累與心中的挫敗感,依然極力保持著紳士的氣度。兩人平心靜氣地吃著早餐,像往日里那樣聊著天。接下來的婚姻生活如序展開,上班,下班,一起吃晚飯,洗漱后看一會兒電視,聊聊家常。床頭燈熄滅以后,梁雯躺在他身邊早早入眠了,只剩下肖俊一個人,怔怔地望著漆黑的天花板,多次“領教”過梁雯在“那件事”上的反應后,他感到有些惶恐和無助。
反復考慮了一個星期,肖俊終于鼓起勇氣,敲開了心理科主任辦公室的門。同在一所醫院里共事,在肖俊心目中,秦主任是一位心理學前沿領域資深的前輩,即便是一開始顯得難以啟齒,真正在秦主任面前坐下后,壓抑在心扉里的一切便排山倒海般一并發泄了出來。
把心里的話都說盡后,肖俊突然感到一絲久違的輕快。“秦主任,像我愛人這樣的情況,是屬于心理疾患范疇嗎?”
“確實很可能內心存在著某種心理隱疾,導致她身體的行為和心中的愿望相互違背,所以…即便從理智上,她是愛你的,也是接受你成為她丈夫的,但從身體反應上,卻做不到?!?/p>
“那有沒有什么…可以醫治的方法?我們倆…畢竟不可能一輩子避開這個問題啊…”
“如果你能說服她…在獲得她同意的前提下,我們可以試試催眠療法…”
“催眠…?”
“對,當一個人處在催眠狀態的時候,潛意識里隱藏的事情會被釋放到意識當中去,如果我們能知道她心中到底被什么壓抑了,那么心結就很有可能被迎刃而解?!?/p>
“原來是這樣…”肖俊恍然大悟,他一再謝過秦主任,起身離開的時候,想著晚上怎樣對梁雯開口。然而令他感到欣慰的是,梁雯很順從地答應了和秦主任預約做催眠治療的安排,也許…她自己心中也很想知道…那個躲在潛意識里的秘密吧…
小女孩參加完班長的生日晚會,結束的時候才發現沒有一個同學和她是同路的。她在岔路口與大家告了別,一個人走在黑暗的街道上。狹窄逼仄的街道,一個過路人也沒有,兩邊濃密的樹林在冷風中顯得格外詭異。小女孩覺得又冷又怕,她抱緊雙臂加快了步伐,心里不斷地對自己說,沒事的沒事的,過了這條街道,前面路就開闊了,那里還有明亮的路燈…
大約這樣走了兩三分鐘,從右邊樹叢里突然躥出一個高大的人影,一只很大的手,抓住她裙子上的松緊帶,她被強行拖進了濃密的樹林里,她想大聲呼救,另一只同樣很大的手,捂住了她的鼻子和嘴巴,她快要無法呼吸了,任由那個人把自己按在樹林里濕漉漉的泥地上,那個人用一個膝蓋抵住她的小腹,騰出一只手剝下她的裙子和內褲。小女孩想要極力掙扎,但是那個人力氣太大了,她像是被固定在泥地上一樣,怎么也動彈不得…
那個人壓在她身體上,做著一上一下的類似俯臥撐般的動作,小女孩感到自己的下體襲來一陣陣撕裂般的劇痛,那個人嘴里噴出的急促的、難聞的氣息一下一下呼在她臉上。小女孩的手在掙扎間無意中觸摸到泥地上有一塊堅硬的東西,像是石頭…
那個人一上一下的動作越來越快,小女孩忍耐著下體的劇痛,緊緊抓住那塊像是石頭一樣的東西,用盡全身的力氣,朝這個人的頭部打去…
那個人突然停止了俯臥撐,一動不動地癱倒在小女孩身上…
他是不是暈過去了…?
要是沒有暈過去呢…?或者暈了幾秒鐘就醒過來了呢…?
小女孩沒有趁機拼命抽身逃走…
她再次緊緊握住那塊像石頭一樣的東西,第二次朝這個人的頭部重重地打去…
然后是第三次…
第四次…
第五次…
第六次…
催眠治療進行之后,肖俊聽完了秦主任對他和盤托出的、治療所收獲的事實真相。他跌坐在主任辦公室的沙發座椅上,雙膝疲軟,頭腦中由慌亂繼而顯出一片空白。
“小肖,我和你一樣震驚,但從某種意義上說,這個秘密浮出水面是件好事。當年梁雯還是一個小學生,她肯定無法接受自己殺過人的事實,但是在接下來的引導治療過程中,我會慢慢讓她敞開心扉,坦然接受這件她那么多年都在心里回避去面對的事情。我會清楚明確地告訴她——殺死侵犯你身體的人,是正確且理所當然的,小事一樁,根本不值一提?!?/p>
“這樣說…她能接受得了嗎…?”肖俊依然非常擔心。
“一開始可能會比較困難,但是過了一個階段,就會慢慢接受的,這就是所謂的心理疏導,經過適當的心理疏導,她會理性地面對童年所受的刺激,并在認知上接受自己當年這么做,完全是正當的,而且完全沒必要想得太嚴重。當這個心結解開以后,身體和心理的反應就會漸漸形成統一,而你們的夫妻生活,也會像很多尋常夫妻一樣和諧美滿的…”
一想到梁雯經過治療后,兩人便能像正常的新婚夫妻那樣如膠似漆地生活,肖俊心里充滿了期待。漫長的治療期,他愿意獨自安靜等候,等候著他們終能在身、心、靈之間全然享受琴瑟和鳴的那一天。
三個月后,梁雯終于完成了最后一期的心理疏導。她和肖俊一起拜謝過秦主任后,挽著他的胳膊,肩并肩走出了醫院的大門。那個美麗的傍晚,他們沉浸在西餐廳里浪漫的燭光晚餐和優雅的鋼琴曲中,回到家里,夜色已濃,依然是臥房里柔和的鵝黃色床頭燈的光…不過這個夜晚,當肖俊伸出雙臂想要將梁雯摟緊的時候,她再也沒有掙扎著一把將他推開…
晨曦的朦朧,緩緩撥開了嶄新的一天。梁雯按時起了床,洗漱、穿衣、準備早點,她一邊忙碌著,一邊打心底里感謝秦主任?!皻⑺狼址改闵眢w的人,是正確且理所當然的,小事一樁,根本不值一提?!绷忽┬睦镆槐橐槐榛貞浿刂魅畏磸拖蛩龔娬{過的話。
鵝黃色的床頭燈,滾落在床的一側,沉甸甸地陷進了柔軟的羽絨被里。肖俊安靜地俯臥在溫暖的雙人床上,枕頭上染了一片奪目的殷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