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叮叮叮”
? ?依舊是這樣,鬧鐘還沒響我便醒了,睜著眼等待鬧鐘響的這一刻,關掉它,開始起床,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熟悉的這般,熟悉的時間,熟悉的床,只是除了現在所在的這所房子。這間房子我是兩個月前搬來的。中考結束了,他們果然還是選擇了離婚,為了不影響我考試,而拖后的這一年,他們偽裝的太好,好到家里的仆人都以為他們和好了,只有我,只有我知道每晚媽媽跑到倉庫獨自一人不敢發出聲音哭時有多脆弱。那時,我便知道我所舒適習慣的生活是該結束了。我起身關掉旁邊柜子上的小夜燈,沒有它,我難以想象這看不到盡頭我是怎樣度過的。
? ? 我報志愿時并沒有填我曾經毫無疑問該去的耀華中學,而是來了這所離奶奶家最近的海陽中學。因為,世上唯一能容下我,不會為了什么而放棄我的,或許只有這里了。
? ? ? ?這里還是如小時候一般,充滿著陽光和大海的味道,因為大海就在離居民區不到十公里的地方,那里,有我曾經美好無憂的童年。那時候他們就陪我一起去釣魚,去抓螃蟹,回家后,奶奶會為我們做她最拿手的紅燒魚,那時候的我以為我們會一直這么幸福。可是現實與想象往往不盡相同。
? ? 我依舊記得那天,一個漂亮阿姨進了我們的家門。她哭著求爸爸什么,大概是錢或者有什么事吧,畢竟這樣的事很多,我沒有在意。真正吸引我的是那個女人的長相,她長著一雙桃花眼,但卻仿佛與她的氣質并不符合。她的確很美,但卻是一種狂野,張狂的美。她有二十多歲或者三十歲?我看不出。這時媽媽從廚房走出來,我看到她那永遠都溫婉的笑著面孔,突然改變了,變得如此陌生。
? ? “少爺?少爺你怎么了?快上樓啊!”
? ? ? “哦...”我被劉姐打斷了思緒,回過頭來向樓上的房間走去,準備把作業寫完。
? ? ?“少爺,水果來了。”
? ? “哦,好。”我從書桌走到門口大概需要五秒,就是這五秒,讓我15歲的人生從此換了軌跡,向我不曾想過的方向駛去。
? ? ?在我打開門的那一刻,我看到的不是滿盤的水果,而是聽到了快要震碎我耳朵的,東西碎了的聲音,我慌忙捂住耳朵,但卻起不了什么作用,因為那是可以震碎我心的聲音。門外的劉姐早已驚慌失措,手中的果盤早已在破碎聲中掉落在地。樓下傳來激烈的爭吵與哭泣的聲音。
? ? “啪”如果我沒有聽錯,這是扇耳光的聲音。是誰?我來不及多想,立刻向樓梯跑去,就在我剛剛到達樓梯準備下樓時,“啪”又是一陣清脆的耳光的聲音。我立刻抬頭看去。
? 我看到的是我一生都無法忘記的場面。我看見爸爸的雙手緊緊抓著那個女人的雙臂,一臉關切的問她怎么了,而她只是用右手捂住右臉,像是在冷笑,亦或是收到了驚嚇不知所措。
? ? 而另一邊,是我那平時最溫婉賢淑的媽媽,此時她再不像平時那般對我淺淺的笑著,問我怎么了,而是頭發凌亂,滿臉淚痕,右臉還有著一片淤紅,她扶著被砸碎的玻璃茶幾,慢慢的滑下去,直到坐在冰涼的地板,沒發出一絲生息。我的腦袋中一片混亂,只能聽到爸爸一遍遍的大聲對那個女人喊著沒事吧,有沒有傷到。我感覺世界開始旋轉,變得黑暗,我卻無法動彈,只能不住的顫抖,指尖開始發麻,慢慢遍布全身,真當我要支撐不住而倒下時,那一直無聲息的瘦弱的媽媽,像是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喊出了聲“滾!”
? ?我頓時清醒過來,不顧身上的麻痛,如同野獸般的沖了下去,我只知道我的媽媽她崩潰了。我大喊著:“媽媽!”她應聲回頭給了我一個無法忘懷的微笑,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 ? ? ?后來的事我記不清了,也許那時自己的情緒真的到達了極點,以至于像火山爆發般一發不可收拾,只有燃盡了最后的能量,方才停下。可我依舊記得媽媽的內雙眼睛,那雙已經被絕望吞噬的空洞的眼睛,還有她最后一刻望向我時,那嘴角上揚的微笑,那是我從沒未見過的微笑,溫柔里透著絕望,或許她最后一刻的溫柔便是給我的,因為自那以后我再沒見她笑過,每天只有流淚,仿佛除了流盡眼淚她的生命已毫無意義。
? ? ? ?當我醒來時,我發現自己在一個陌生的環境。四周是死寂般的白色,壓的我喘不過氣。我掙扎著想要起身,卻感覺到大腦一陣的刺痛,我用雙手使勁地按住腦袋,卻并未起到任何作用,反而如催化劑般,使疼痛更為強烈。我已經開始露出猙獰的表情,下意識的拼命按住頭。內一刻,我真的覺得我的腦袋就要炸開了,像是小時候父母帶我去看煙火晚會時,煙火爆炸時所發出的聲音不斷擴大音量在腦中重放。又像是午夜沒有節目可播時,電視和廣播發出的刺耳的滴或嗡的聲音在腦中循環播放。
? ? ? ?我一邊呻吟著,一邊開始用右手捶著腦袋,一下比一下重,或許只有這樣我才能冷靜下來。頭腦中再不是無規律的雜聲,而是化作了爸爸和媽媽爭吵的聲音和那一聲聲清脆的耳光聲。他們的樣子在我的腦中不斷旋轉,速度也越來越快,我已有些頭暈目眩。
? ? ? ? “啪”又是一聲。我的腦袋終于清醒,仿佛一片黑暗,只留下啪聲的余音。“呵”從黑暗中突然傳出一聲冷笑。我盡力調整自己的思緒,使自己保持清醒。阿,原來是她,那個我永遠不會忘記容顏的女人,她用慵懶的眼神瞥眼而過,只留下一句輕的不能再輕,卻讓我厭惡不已的呵聲。
? ? ? ?我頓時清醒過來,我開始整理腦中混亂的思緒,妄圖把它們拼湊完整,果然還是徒勞。我的腦袋變得更疼,疼的像是要炸開,我只得停止思考,將大腦放空,不知何時我睡著了。我做了一個冗長的夢。
? ? ? ?夢里的他們還如以前般恩愛,他們會互相望著對方甜甜的笑,他們會在我考了一個好成績時說我們安安最棒了,他們會在我學自行車摔倒時說沒事安安是男子漢什么都不怕,他們會在我生日時說安安長大了一歲要更懂事阿......
? ?我望著他們,不知何時留下了眼淚,這樣多好,一直這樣好不好...
? ? ? “啪”
? ? ? 是玻璃破碎還是耳光的聲音我已經分不清,但我看到時一點點消失的他們,他們還是如以前般那樣溫暖的笑著看著我。“不,不要!不要消失求你...”我哭著跑向正在一點點消失的他們,終究還是徒勞。我跌倒在地上看著他們一寸寸消失,我哭著卻無力爬起,這種看著最愛的人消失的絕望,這種痛讓我喘不過氣來。
? ? ? ?“求你們...”我慢慢低下頭,支撐自己的四肢也變得無力,使自己一點點趴在地上。四周又是死寂的黑,或許從那一刻開始我便討厭黑暗,或者說害怕黑暗,我怕,我怕又被丟進黑暗,再也出不來。
? ? ? ? “呵”
? ? ? ?又是那聲輕蔑的呵聲。仿佛在嘲笑我的無能。是,我怕,我真的怕了。他們都不要我了,我該怎么辦。
? ? ? ? “安安,哥哥要走了,家里就要你照顧了,你已經12歲了,可以照顧爸爸媽媽了對不對?”
? ? ? ? 這溫暖的聲音...
? ? ? ? “哥哥!”我抬起頭來大叫。
? ? ? ? “哥哥!”我從夢中驚醒。
? ? ? ? “少爺你醒了!”是劉姐的聲音。
? ? ? ? 我起身環顧四周,這才發現我已經回家了。
? ? ? ? “我睡了多久?”
? ? ? ?“兩天了,少爺你沒事吧?”劉姐帶著哭腔說到。
? ? ? ? “這么久...沒事我沒事。爸...他...他們呢?”我小聲問道。
? ? ? ? “你說先生和夫人吧,他們都和好了!就等少爺你醒過來了。”劉姐略帶著哭腔回答道。
? ? ? ?“哦,好。”我邊回答著,邊躺了下去。
? ? ? 和好?真的嘛?
? ? ? 我開始拼命讓自己冷靜下來。我需要冷靜,我需要整理思緒。
? ?我不能繼續使自己絕望,我要復活,我要變回曾經的自己,不,是變成更強大的自己。
? ? ? “你看,我這光激動了,忘了去叫先生和夫人!少爺你休息著我去叫他們來!”劉姐擦干眼淚說著。
? ? ? ?從那天開始,我看著他們偽裝著曾經恩愛的模樣。家里的仆人沒有任何察覺,只有我知道,他們只是為了讓我安靜地度過這一年,考上耀華中學,再離婚。
? ? ? 想知道為什么嘛?
? ? ? 因為自那天后,黑夜成了我的噩夢,我有時整夜的睡不著。那天我下樓去喝水,聽到倉庫傳來一陣陣的哭聲,我趴在門縫中,看到的是面容憔悴的媽媽一個人在倉庫,那個堆滿雜物,充滿灰塵的房間哭。那個曾經溫婉的女人,如今已憔悴不堪,除了哭,她仿佛什么都不會。我慢慢走回房間,因為我知道不拆穿,是我唯一能做的事。
? ? ? ?不知從哪天起,垃圾桶里都是以前從未出現過的抽完的煙。那個曾經從不會抽煙的男人,如今也變成了癮君子。我唯一能做的是不說,裝作不知,過完我最后一年“完美的家庭”。
? ? ? ?我再不如從前一般,和同學開著玩笑,一起玩耍。因為我在家已經用盡了所有的精力,已經疲憊不堪,所以學校,只是我補覺的地方。
? ? ? ?就這樣我渾渾噩噩的過了一年,不知是老天眷顧還是我以前的底子太好,我竟依舊超了耀華中學的錄取線,雖然只是一分,但他們還是帶我去慶祝了一番。我笑著說我運氣真好,談著以后得高中生活,可只有我知道我早已改了志愿,因為我不想,不想再和他們演這出戲了,我累了真的累了。
? ? ? 終于,錄取通知書到手的那天,他們還是爆發了。質問我為什么這樣做,我只是笑著不說話。
? ? ? ?他們將我送到離海陽中學最近的奶奶家,那也是我正想要的。我不敢告訴奶奶發生了什么,因為她已經到了不能承受這個消息的年齡了。在這里我度過了我的暑假,度過了我15歲的生日,也是在那一天,他們最后一次一起來看我。
? ? ? ?報道那天,媽媽來送我,她說他們離婚了,我說好,她說我要走了,你照顧好自己,我說好,她說安安你要記得我最愛的是你和哥哥,等我回來,我說好。那是我最后一次見她,那個對我最溫柔,最包容的女人。
? ? ? ?這便是我所承載的一切。其實不過三兩句話就可以說完,只是一個因為父親出軌致使家庭破碎的故事,這樣的故事在這個時代屢見不鮮,旁人只會在知道真相后說一句對不起,然后憐憫的看著你。他們不知道的是,但他們自以為很善良的去安慰你時,那才是最痛的,就像是撕開快要愈合的傷口,還要再撒一把鹽。他們永遠都不會明白那種痛,就像我永遠都不能再接受黑暗。
? ? ? ?我邊穿衣服邊回憶著這幾個月的一切,不免覺得有些可笑,呵,想這些還有什么意思?只是給自己徒增悲傷罷了。
? ? ? ?我慢慢系上襯衣的最后一顆紐扣,望著鏡中的自己冷笑一聲。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