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7月,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懷著極為復雜的心情,我們一行人登上了中國擁有一半領土和主權(quán)的黑瞎子島。
那一天,黑瞎子島的上空天高云淡,艷陽高照,但我的心卻如島上瘋長的雜草,雜亂而無章,肆虐地填滿心房的每一個角落,讓人憤懣,讓人惆悵。
黑瞎子島又稱撫遠三角洲、熊瞎子島,俄羅斯稱它為博利紹伊烏蘇里斯基島或大烏蘇里島。這是一個位于黑龍江和烏蘇里江交匯處的島系,由銀龍島、黑瞎子島,明月島3個島系93個島嶼和沙洲組成,具體位于黑龍江省撫遠市境內(nèi)的黑龍江和烏蘇里江的交匯處主航道西南側(cè),是中國最早見到太陽的地方。
這個島系面積約350平方公里,是香港的三分之一、澳門的12倍、釣魚島的70倍、珍寶島的500倍。
這個三面環(huán)水、地勢平坦、自成體系、全封閉的島系有著極為重要的戰(zhàn)略地位。它扼守著黑龍江—烏蘇里江通航咽喉,與俄羅斯的哈巴羅夫斯克(即中國人慣稱的“伯力”)隔江相望。
黑瞎子島交通條件優(yōu)越,是黑龍江省江海聯(lián)運的最佳起點,萬噸噸貨輪可以由此出發(fā)并進入大海,鐵路、公路可與西伯利亞大鐵路、俄遠東的公路網(wǎng)相連,完全有條件成為連接中國與亞歐和亞美的“大陸橋”。
只可惜,如此重要的島系并不完全屬于中國。按照中俄兩國2004年達成的國界東段補充協(xié)定,中國收回半個黑瞎子島的主權(quán),獲地174平方公里,其中包括這個島系第二大島嶼銀龍島。之后,兩國又達成了“將共同對黑瞎子島進行綜合開發(fā)”的協(xié)議。
原本,整個黑瞎子島系都是中國的領土。
1929年中東鐵路事件后,蘇聯(lián)強行占領黑瞎子島;自1954年開始,中國漁民不能再度登島;1964年2月23日,中蘇兩國開始就其歸屬問題進行談判,蘇方準備將該島歸還給中方,但由于中蘇關(guān)系日趨惡化而談判中止;1969年中蘇交惡,蘇聯(lián)開始往島上移民。至此,該島徹底落入他國之手。
從那以后,中國不僅失去了戰(zhàn)略地位極其重要的黑瞎子島,也失去了經(jīng)由黑龍江和松花江進入大海的通道。船只從中國境內(nèi)走到連接黑龍江與烏蘇里江的汊道邊,就不能前進了,因為汊道口有俄方江防炮艇把守,還有連接哈巴羅夫斯克和黑瞎子島的浮橋,中國船只要想順利通過,必須事先征得俄方同意。
事實上,即便是中國收回黑瞎子島的一半主權(quán)后,我國船只出行依然要受俄方的鉗制,依然要事先通報,依然要接受俄方軍艦的跟蹤與監(jiān)督。
那天,我們一行人在黑瞎子島我方一側(cè)參觀正在修建的中國邊防部隊營房、慰問守島官兵、踏訪中俄兩國舉行領土交接儀式的現(xiàn)場之后,坐船繞航整個黑瞎子島,親身感受了受制于人的那種屈辱和憤慨。
我們的船只進入俄方守軍的視線之后,兩艘小型軍用巡邏艇一前一后,看似無意,實則是貼近觀察和尾隨監(jiān)控。
船行江上,兩岸景色秀麗,但我的情緒一直很低落。尤其是近距離看到高聳著東正教堂的哈巴羅夫斯克,看到曾經(jīng)屬于中國的伯力故城,看到俄國軍人的囂張,低落的情緒愈加沉重,幾近哀泣。
船至浮橋處,想來是有關(guān)部門事先已做好溝通,我們并沒有等待太久,不到十分鐘便看見浮橋向兩端收縮放行。
般過浮橋的那一刻,我卻怎么也高興不起來,也失去了拍照留念的興趣。
中俄國界,承載了太多回避不掉的血淚與屈辱。包括黑瞎子島,包括那些已經(jīng)回歸和尚未回歸的國土。
時代前進到今天,我們與鄰國的關(guān)系亦處于歷史上最好時期,但這不能成為我們忘卻歷史傷痛的借口,更不能犯“好了傷疤忘了痛”的歷史錯誤。不管時代怎么發(fā)展,也不管國與國之間的關(guān)系有多親密,我們都應當具有自揭傷疤的勇氣,哪怕再痛、哪怕流血,也要不時揭開傷疤,在一次又一次疼痛中保持對歷史的痛感和清醒。
2013年1月5日晨草于遼寧沈陽,2021年6月5日上午完善于河北石家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