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走訪了各地的民營企業以及在為民營企業轉型升級而努力中的各界人士之后，我一度陷入了迷茫和矛盾之中。我很想提問說我們在努力的方向上是否犯了重大的錯誤。大量的中小企業老板正在孜孜不倦地補習著各種“課程”，但他們的無助仍然溢于言表。世界變得越來越虛幻和陌生。“互聯網+”、“商業模式”和“資本運作”聽起來都很虛幻，這些新概念很抽象。處在“現世”中的企業家們發現它們對別人很有用，但是對自己就是沒用。企業的問題出在企業家的身上。互聯網+、商業模式或者資本運作均屬于“行為”和“能力”范疇的“術”，學而無法致用不一定是“學”的問題，而是另有其原因。這里的外部原因無非來自于時空的變化，同樣的“術”在不同的時空條件下的效果必然不同，因此“術”的效果常常無法完美地復制；內部原因則需要到更高的“身份”和“價值觀”層面上去尋找。光在“術”上進行補習是不足夠的，甚至幾乎無效。正如高中課本里魯迅的感悟，醫術救不了中國，因為問題不在身體上，而在頭腦之中。這里，我們暫時拋開脖子以下的部分，在脖子以上找找原因。
一個人具備何種能力取決于他具備什么樣的價值觀和信念體系。這就如同光有一臺硬件配備良好的電腦是無用的，還需要裝上軟件系統才能正常運行。軟件是需要時常更新和升級的。軟件升級有兩種情況：“打補丁”和“換系統”。在系統還能適應外界環境時，打打補丁就足夠了，但總是會遇到這樣一個時刻，再打補丁也沒有用了。今天，我們就處在這么一個時刻。PC端的微軟系統現在要和iSO和安卓系統PK，因為互聯網正在與移動互聯網對決。未來，我們將再也聽不到互聯網這個概念，因為到處都將是移動互聯網化的。而移動互聯網也終將被其他系統所替代**。
如果價值觀和信念類似于我們最常用的應用軟件（例如微信、QQ），那么身份就是iOS和安卓系統。所有的軟件必須在一個系統上才能運行。系統的水平上限決定了在平臺上運行的軟件水平的上限。民營企業的問題大部分（不是全部）可歸因于企業家自身的問題，而企業家的問題更多不是“能力”的問題，而是“身份”的問題，是“操作系統”的問題。以下這七種“身份”最為常見。他們都曾經輝煌過，但今天時過境遷，壯士已入暮年。
好學生從小聽老師的話，老師說干什么就干什么。他們的生存環境是單方向線性的，答案是唯一的。在校園時代，好學生不需要考慮方向性的問題，因為方向只有一個，就是好好學習、考上大學。直到今天，這樣的好學生還在批量得被“生產”出來。在脫離學校之后，他們開始聽領導的話，領導成了新的“老師”。曾經的領導們也是無比的正確，跟著領導走不會有錯。然而這些好“老師”正在逐步喪失指導學生的能力，因為他們和學生們一樣處在巨變之中。紛繁復雜之中，你要何去何從，全部交給你自己決定。沒有人再能為你的前途“負責”了。你獲得了更多有意義的自由，當然，也要獨自面對更多實實在在的風險。 好學生的水平由老師的水平決定。好學生超越老師的水平是小概率事件，因為超越意味著權威以及其帶來的安全感的消失，意味著獨自面對所有的未知。好學生們習慣了所有的事都能先知道結果再去做嘗試，而互聯網時代這句話沒法成立了。創業變得像“掃雷”游戲，你走出第一步才知道第二步要怎么走，別指望從一開始就知道。
好學生的身份使得他們看不見超越老師經驗和知識體系以外的所有世界，他們的世界是不完整的。這也讓他們自動放棄了尋找未知的意愿、勇氣和可能性，甚至于將所有的未知認定為不可知、不正確。好學生的最好出路是自己成為老師，甚至是導師。不光為自己的未來負責，也學會為周圍人的未來負責，去掌握更多的知識，了解那些不曾有人也未必會有人來教你的知識和經驗，在教授和輔導他人的過程中提高自己的學習“質量”。教，才是最好的學。
與好學生相對的自然是壞孩子。他們基本從不聽“老師”的話，但是在過去的幾十年時間里面卻時常有“非凡成就"，這讓好學生們情何以堪。壞小孩不守規則，也常常成為規則的破壞者。在一個沒什么規則的時代，大家都要摸著石頭過河，不守規矩確實帶來了很多出人頭地的機會。這個時代的到來，對于壞孩子而言是個好消息，因為世界的秩序又要被打破了。我們同時也有一個壞消息要告訴壞孩子們：新時代里，你要不斷地壞出“新花樣”。最近看到各類微信文章里面常常提到《雙城記》里的那句開場：這是一個最好的時代，也是一個最差的時代。這一句話就是寫給各位壞孩子們的。冒險，是壞孩子們的成功法寶，但這樣的成功有一個隱含的前提，就是真實風險其實并不大，只是周圍人都過于膽小。10次不按規則出牌，才遇上1次傾家蕩產，這種冒險值得“擁有”。現世的風險則完全不同，沒幾個人知道風險會從何而來。
壞孩子的身份使得他們過分自信，并習慣于依賴過去的經驗做出冒險的嘗試。壞孩子成熟以后，也會不自覺地變成一種“好學生”，只不過他們的老師就是自己，進而步入自我設限的困局之中。保持空瓶心態，回想一下剛入“賭場”時的好奇心和闖勁，會有助于他們找到在本時代的全新玩法。壞孩子的升級版本可以是創新者或者變革者。如果能夠順利完成轉變，他們還有機會繼續讓好學生們“無地自容”上一段時間。
拼搏者認為努力能創造一切的奇跡。這是50-70年代人心中的堅定信念，它使得這群人在這個時代陷入了深深的迷茫。“成功等于99%的努力加+1%的運氣”是拼搏者的座右銘。拼搏者們也是這樣教育他們的下一代的，而出生就擁有了財富和信息優勢的90/00后們不太可能認可這一點。很多拼搏者不得不面對“富不過一代”的恐懼。如果下一代不肯拼搏，那他們如何會迎來成功呢？“不拼搏就等于享樂，而享樂是不對的”。這是拼搏者不能夠接受的。拼搏就是他們存在感的來源。沒有拼搏，他們就感受不到自己是活著的。
對于“勞苦功高”的拼搏者，我們想首先糾正一個可能不再正確的信念：享樂意味著失敗的臨近。工作也一樣可以是享樂的，而享樂也可以成為工作。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在這個時代將更加容易成功，甚至會為自己帶來非常多的財富。我們要意識到，反對享樂主義是上個時代的需要，而這個時代需要的是遵從內心，并以此吸引更多志同道合的周圍人一起去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小米擁有非常多的鐵粉，這些人不斷得為小米提供使用建議，使得小米手機可以快速迭代不斷升級。這群人并不是小米的員工，他們那么“拼搏”并不是因為“愛拼才會贏”。他們這么做是因為他們喜歡這么做，就這么簡單。
拼搏者是上一個時代的中流砥柱，他們不應該被時代拋棄。他們的拼搏精神有時也扮演著道德綁架者的角色，不僅綁架自己，也要綁架下一代。拼搏者的出路是認識到“選擇比努力更重要”，嘗試去理解一下“成功等于99%的運氣加+1%的努力”。有一種失敗加做“瞎忙”，肉體上的拼搏往往也是精神上懶惰的具體表現。拼搏可以用來告訴自己你已經很努力了，因此便可以更加心安理得地去“享受”失敗的努力。這，是非常可怕的！拼搏者的升級版本是“結構工程師”甚至“建筑工程師”。拼搏者配搭上全局視角和領導能力，再加上長期磨練出來的上手技能，會是一件非常值得期待的事情。
擁有者通過各種形式的努力，在上一個時代里逐步積累了他們的財富和資源。這種擁有的感覺應該是一種幸福感，有時也是對幼時心理“債務”的“償還”，甚至是過度的“償還”。在一些擁有者成長的早年，他們被父母或者周圍的環境告知自己很貧窮，必須出人頭地才能改變自己的命運。于是，“擁有”成了他們一輩子追尋的目標。至于擁有是為了什么，擁有以后會怎么樣，擁有了之后依然可能不得而知。看看周圍曾經“擁有”的一群人，他們確實擁有很多，之后便失去了人生的意義，變得迷茫而無助。有些則陷入了對“失去”的恐慌之中。這，肯定不是“擁有”的意義。
如何避免擁有后的失去，是不少擁有者下半輩子都要面對的問題。如果擁有者的系統是封閉的，是不向外界開放的，那么他們的“失去”將只是一個時間問題。這不是一個簡單的判斷，而是已經在物理學中被證明的理論：封閉的系統將越來越混亂，而且是不可逆的。在這個不確定的時代，恐懼感尤為強烈。為了避免恐懼的肆意蔓延，我們有幾個小小的建議。一問：你真得需要擁有這么多嗎？每一個人能夠享受的資源是有限的。所以我們到底是喜歡擁有，還是喜歡擁有的“感覺”？二問：你真的值得擁有嗎？那些擁有的是我們努力的結果還是時代賦予我們的運氣。如果是后者，是否應該抱有感恩之心？三問：對擁有感的追求是否是來自于自己的父母或者其他幼年時代潛移默化的影響？很顯然，時代已經不同了。
擁有者對這個時代的影響力是很大的，他們將資源布局在什么地方會影響到后來者的生活甚至他們的整個人生走向，最直接被影響的就是他們的下一代。只擁有財富的人生是空虛的，而被曾經窮得叮當響的上一輩人的價值觀所局限也將使自己失去本來就該有的自由，并將這種權力從下一代身上繼續剝奪。這樣的例子，我們的身邊實在是不少。擁有者完全有能力繼續成為這個時代的領導者。當他們的身份從封閉的“守財奴”，變成開放的“投資天使”之時，他們很可能會成為持續的受益者。何不用實際行動為自己的孩子們和下一個時代的年輕人們提供榜樣與助力，鼓舞他們去追求更加開放的、多元化的價值觀，讓資源在下一代手中磨練并升華，做一群寶刀不老的“老炮兒”？
所謂亂世出英雄，越無助的時代越是英雄輩出。當然，能夠走到最后的肯定是鳳毛菱角。一旦當上了“大哥大”，就意味著你要為很多“馬仔”們負責，要告訴他們正確的方向在哪里，即使你自己也不是完全的確信。事實就是如此的，未來無人知曉，沒有誰能真的告訴你1個月以后股市是否會上漲，雖然這聽起來總是非常誘人。“大哥大”的追隨者之中首先是“好學生”、其次是“拼搏者”和“擁有者”們，因為沒有方向對他們來說都是不好受的。“壞小孩”時不時會當一把“大哥大”的粉絲，但是他們從來不會是真正的“死忠粉”，只是一群跟跑的選手。“大哥大”很容易在這些粉絲們的歡呼中自我膨脹，更加確信自己對馬仔們有足夠的影響力，并能夠引領他們迎來美好的明天，他們也會越來越以為自己想要的就是馬仔們想要的，越來越不容易看清團隊中的暗潮涌動。很少的男性能夠抵御住當大哥的感覺。這如同一劑冰毒，帶來短暫的爽感之后就迅速消失。這也是不少“大哥大”的最后命運。
我們不能夠斷言“大哥大”一定是白日夢專家或撒謊者。沒有激情干不了大事，“忽悠”別人之前也首先要“忽悠”自己。“大哥大”是領袖還是騙子是要以結果論的，而不一定是初心論。能夠讓“大哥大”走得更遠的辦法是謙卑之心。他們要認識到自己身上的責任而不僅僅是光環，也要認識到馬仔們也是他的“客戶”。他們首先要成為這個時代的“適應者”和“學習者”，才有可能成為新一代的領導者。別人認為你是誰和你自己認為你是誰是兩碼事。
現實主義是本時代最受推崇的價值觀。現實主義者用標簽化的方式給自己以及周圍的人進行“定位”，這種定位帶來了一個從低到高的、線性的階層信念體系，用來確定什么人可以用來“仰視”，而另外一些則應該被“俯視”。是的，我們很少能習慣“平視”。這種階層劃分目前正在發生著微妙的變化。隨著貧富差距的逐步拉大（全球都是如此），更多的“質量”在價值階梯的低層面上集聚起來，他們形成了自我變革的“引力場”，將階梯的下端變得不再線性，并逐步扁平。就好像質量會使時空在其周圍發生扭曲一樣，低階層正自下而上改造著這一部“天梯”。越下層，受到的影響越大。更多的“屌絲”們正在試圖或已開始了“逆襲”。越來越多的上層“擁有者”也難以“幸免”，甚至于直接被“降維”到更低的階層上去。線性的，固定不變的階層信念正在被侵蝕，雖然它一直像牛頓力學一樣被認為是不可能錯誤的。
現實主義沒有什么不好。但正如所有其他的價值觀和信念一樣，他們依然有賴以“生存”的假設條件。在一個逐步被“降維”的世界里面，現實主義者對于周圍的人與事的突變往往不能馬上理解。現實主義者時常看不見那個不在其賴以生存的“二維”線性世界以外的精神維度。這個維度長久以來都不被“待見”，但正在慢慢得發揮出她的力量。對于現實主義者來說，未來會有愈來愈多的變化看上去就像“星際穿越”一般難以捉摸。現實主義者永遠都在求解“條件極值”，在現有的條件之下尋找最有利于自己的方式。這并沒有什么錯，但我們建議他們將條件放“寬”一點。一放“維度”條件，在更高的“物質+精神”的維度上去求解；二放“自我”條件，更多得去尋找“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方式。未來的“我好”，很可能將不再能夠“獨善其身”，“我好不好”，很大程度上將決定于我們是否也能實現“你好”和“大家好”的效果。所以，現實主義者的出路是做更“好”的自己，成為更階的現實主義者。
同時代朋友們對他們又愛又恨。愛，是因為賭博者往往一夜暴富；恨，也是因為同樣的原因。沒有誰真心會為賭博者在喝彩，反而會在心里暗自“祈禱”他們快一點消失。凡是看上去一夜暴富的人，都會被認為是賭博者。賭博者貌似有兩種生長環境，一種是他們的生存環境中“賭博”是必備的技能（“先天型”）；另一種就是“無知者無畏”（“后天型”）的類型。賭，是在不知勝率分布的情況下便重金下注。賭者，是這個時代消失最快的一群人。博，是在基本知道勝率分布的情況下相對集中地下注。這一群人，一直都會存在下去。所以“賭”和“博”是不同的。“賭”純粹是靠運氣，“博”則要仰仗一些努力。今天的供給側改革，需要把過去“賭”的人去掉。他們不習慣學習和適應，成了時代進步的阻礙。是“賭”還是“博”，并不是那樣直白明了。當時以為是“博”，其實本質是“賭”；當時確實是“博”，但是時空一變，竟然也成了“賭”。有一種看似像“好學生”的賭博者，他們喜歡照搬照抄他人的成功，國外的、同行的。他們期望在短期之內得到同樣的回報與成功。他們知道世事無常，于是想用依樣畫瓢的方式對沖掉那些看不見風險。在我看來，不少的抄襲依然是一種賭。抄襲者們可能并不知道對方是在何等的情況下（勝率分布）做出了當時的決策，所以也就不太可能知道應該在何時（勝率分布變化時）調整自己的決策。換一句話說，他們并不是真真的“好學生”。
投資既是“賭”也是“博”，至于哪個更多一點，因人而異。“賭”是在和天對弈，“博”是在和人對弈。有人擅長看天，有人擅長看人。看天看得很準，“賭”就成了“博”；看人看得不準，“博”就成了“賭”。面對陌生的世界，很多的“博”成了“賭”。王陽明說，天理暨人欲。人變得太快，天都跟著變了。所以世界看不懂了，世界變得陌生了，“賭”與“博”也在快速切換。賭博者在這個時代已然很有作為，他們的進階狀態是“消極的機會主義者”。有不少投資大師都是這種類型。沒有機會，就不要進場參與。控制好風險，活著比什么都重要。保持“消極”和把握“機會”這兩者是同等重要的。有一些遭遇過人生“熔斷”的賭博者可能會變得非常膽小，放棄了機會，只剩下了消極。人生，活著就是風險。“生死”有命，不如活在當下，及時“行樂”。
每一個企業家都是不同的，是單一身份也或者是多重“身份”的疊加。現在，是開啟自我認知之旅的時候了。認清自己的“真面目”是我們面對外部陌生世界的第一步。一切法由心相生，這是東方的詮釋。西方的理解，可以用量子力學的測不準原理來描述。當我們觀察世界的時候，世界就會被我們所影響。所以，沒有絕對的真實。今天與過去最大的區別，是價值觀和信仰的差異。新時代的價值觀正在非常迅速地淘汰著舊有價值觀。價值觀是我們看到世界的濾鏡。當鏡片不能再適應世界的變化，那就應當調整甚至替換掉它。
面對不斷“虛擬化”的世界，必須要換系統了。更換一套新的操作系統非常不易，空瓶心態則更不容易做到。不過還是要恭喜你。今天，你已經走出了第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