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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呂思勉《隋唐五代史》至9%。
論史者率以漢、唐并稱,其實非也,隋、唐、五代,與后漢至南北朝極相似,其于先漢,則了無似處,何以言之?先漢雖威加四夷,然夷狄之入居中國者絕鮮,后漢則南單于、烏丸、鮮卑、氐、羌,紛紛入居塞內或附塞之地,卒成五胡亂華之禍。而唐代亦然,沙陀入據中原,猶晉世之胡、羯也。蕃、渾、黨項,紛紜西北,卒自立為西夏,猶晉世之氏、羌也。而契丹雄據東北,與北宋相終始,亦與晉、南北朝之拓跋魏極相似,一矣。漢有黃巾之起,而州郡據地自專,終裂而為三國,唐有黃巢之起,而長安之號令,不出國門,終裂而為五代十國,二矣。不特此也,漢世儒者,言井田,言限民名田,法家則欲行均輸,管鹽鐵,初猶相爭,《鹽鐵論》賢良文學與御史大夫之爭是也。至新莽遂合為一,田為王田,兼行五均、六管是也。功雖不成,其欲一匡天下,措斯民于衽席之安,其意則皎然也。而自魏、晉以來,人競趨于釋、老,絕不求矯正社會,而惟務抑厭其本性,以求與之相安。本性終不可誣也,則并斯世而厭棄之,而求歸于寂滅,為釋、老者雖力自辯白,然以常識論之,豈不昭昭如此耶?常人論事,固無深遠之識,亦鮮偏蔽而去實際太遠之病,順世外道之所由立也。夫舉一世而欲歸諸寂滅,是教社會以自殺也。教社會以自殺,終非社會所能聽從,故至唐而辟佛之論漸盛,至宋而攘斥佛、老之理學興焉。然宋儒之所主張者,則以古代社會之組織為天經地義,而強人以順從古代之倫紀而已;人心之不能無慊于古道,猶其不能無慊于今日之社會也。而宋儒于此,亦惟使人強抑其所欲求,以期削足而適履,此與言佛、老者不求改革社會,而惟務抑厭人之本性者,又何以異?此又其若相反而實相類者也。世運豈真循環耶?非也。世無不變之事,亦無驟變物,因緣相類者,其所成就,亦不得不相類,理也。然則自后漢至于南北朝,與夫隋、唐、五代之世,其因緣之相類者,又何在也?
東周以降,仁人志士,日休目劌心,而思有以移易天下,蓋由于此。然斯時之社會,其體段則既大矣,其情狀則既隱曲而難明矣,而生其間者,利害又相齟齬而不可合,凡所措置,所收之效,悉出于豫期之外,而事變之來,又多不可捉摸,則安得不視社會為無可控制,不能以人力改造,其惟務抑壓一己,以求與之相安,亦固其所。故新室與東漢之間,實為古今一大界。魏、晉以后之釋、老,宋、明兩代之理學,實改造社會之義既湮,人類再求所以自處,而再敗績焉者也。此又其所以若相反而實相類也。讀隋、唐、五代之史者,其義當于此求之。
中國之史,非徒中國一國之史也,東方諸國之盛衰興替,蓋靡不苞焉,即世界大局之變動,亦皆息息相關,真知史事之因果者,必不以斯言為河漢也。此其故何哉?世界各民族,因其所處之境不同,而其開化遂有遲早之異,后起諸族,必資先進之族之牖啟,故先進之國之動息,恒為世界大波浪之源泉焉。先進之國,在東方為中國,在西方則在地中海四圍,此二文明者,與接為構,遂成今日之世界。其與接為構也,一由海而一由陸。泛海者自中國經印度洋以入波斯灣,遵陸者則由蒙古經西域以入東歐。泛海之道,賈客由之,雖物質文明,因之互相灌注,初無與于國家民族之盛衰興替。遵陸之道,則東方之民族,自茲而西侵,西方之民族,亦自茲而東略,往往引起軒然大波焉。東西民族之動息,亦各有其時,月氏、匈奴,皆自東祖西者也,鐵勒、突厥、回紇、沙陀、黠戛斯,則自西祖東者也。黠戛斯雖滅回紇,而未能移居其地,西方東略之力,至斯而頓,而東方之遼、金、元、清繼起焉。遼之起,由其久居塞上,漸染中國之文明,金、元、清則中國之文明,先東北行而啟發句驪,更折西北行以啟發渤海,然后下啟金源,伏流再發為滿洲,余波又衍及蒙古者也。其波瀾亦可謂壯闊矣。五胡亂華之后,隋、唐旋即盛強,而沙陀入據之后,則中國一阨于契丹,再阨于女真,三阨于蒙古,四阨于滿洲,為北族所弱者幾千年,則以鐵勒、突厥等,皆自西來,至東方而其力已衰,而遼、金、元、清則故東方之族類也。東西民族動息之交替,實在唐世,讀隋、唐、五代史者,于此義亦不可不知。
隋文帝何如主也?曰:賢主也。綜帝生平,惟用刑失之嚴酷;其勤政愛民,則實出天性,儉德尤古今所無,故其時國計之富亦冠絕古今焉。其于四夷,則志在攘斥之以安民,而不欲致其朝貢以自夸功德。既非如漢文、景之茍安治患,亦非如漢武帝、唐太宗之勞民逞欲。雖無赫赫之功,求其志,實交鄰待敵之正道也。帝平陳之明年,江南復亂,遍今浙東西、皖南、閩、贛之地,遣楊素討平之。事見《素傳》。又《陸知命傳》:晉王廣時鎮江都,召令諷諭反者,知命說下十七城,得其渠帥三百余人,亦可見亂事蔓延之廣也。江都,隋郡,今江蘇江都縣?!锻ㄨb》述致亂之原曰:“自東晉以來,刑法疏緩,世族陵駕寒門。平陳之后,牧民者盡更變之。蘇威復作《五教》,使民無長幼悉誦之。士民嗟怨。民間復訛言隋欲盡徙之入關,遠近驚駭?!鄙w南北隔絕既久,民情不免猜疑,喪其利權者,乃從而鼓動之也。此等變亂,究非民欲,故不旋踵而冰消瓦解矣。
隋初外患,莫如突厥。文帝之于突厥也,勤兵力甚少,而收安攘之效極宏,雖突厥內亂,有以啟之,然帝與其賢臣長孫晟運籌帷幄之功,不可沒也。
隋末喪亂,蓋起于征遼之役?!都o》于大業七年書云:“遼東戰士及饋運者,填咽于道,晝夜不絕,苦役者始為群盜。”蓋時雖暴政亟行,究以此役,騷動為尤大也。帝殊不悛,徒恃嚴刑?!缎谭ㄖ尽吩疲骸案F人無告,聚為盜賊,帝乃更立嚴刑,敕天下竊盜已上,罪無輕重,不待聞奏皆斬。百姓轉相群聚,攻剽城邑,誅罰不能禁。帝以盜賊不息,益肆淫刑。九年,又詔為盜者籍沒其家。自是群賊大起,那縣官人.又各專威福,生殺任情矣。楊玄感之反也,帝遣蘊推其黨與,謂曰:“玄感一呼,從者十萬,益知天下人不欲多,多即相聚為盜耳。不盡加誅,則后無以勸?!碧N乃峻法治之。所戮者數萬人,皆籍沒其家。帝大稱善。又欲令民悉城。帝見中原已亂,無心北歸,命起丹陽宮,將徙居之。初帝以征遼,募民為驍果。《紀》在大業九年正月。是時從駕驍果,多關中人,謀欲叛歸。宇文化及者,述之子也。帝在東宮,嬖昵之。時為右屯衛將軍。其弟士及,尚帝女南陽公主。智及,為將作少監。智及尤狂悖?;①F郎將司馬德戡總領驍果,智及說以行大事,奉化及為主。大業十三年三月,遂弒帝于江都。帝三男:蕭后生元德太子昭,前卒。齊王暕,以驕恣,為帝所疏忌。蕭嬪生趙王杲。昭三子:代王侑,與刑部尚書衛玄鎮京師。越王侗,與民部尚書樊子蓋守東都。燕王倓,隨帝在江都,與齊、趙二王及齊王二子俱死。化及欲立庶人秀,群議不許,遂害之,并其諸子。庶人諒之子顥亦遇害。而立秦王浩為帝。虞世基、裴蘊亦遇害。惟裴矩見天下方亂,恐為身禍,其待遇人,多過所望,雖至廝役,皆得其歡心。時從駕驍果,數有逃散,煬帝憂之,以問矩。矩曰:“人無匹合,則不能久安,請聽兵士,于此納室。”由是驍果咸悅,遂以獲免。
隋末群雄蜂起,其有關大局者,則據西都之唐,爭東都之李密、王世充,據河北之竇建德而已。楊玄感之敗也,李密間行入關,為捕者所獲,送于煬帝所。時帝在高陽。行至邯鄲,今河北邯鄲縣。亡去。抵平原帥郝孝德。平原郡,今山東陵縣。孝德不甚禮之。又歸東郡帥翟讓。東郡,今河南滑縣。因浚儀王伯當以干讓。浚儀縣,在今河南開封縣北。伯當為浚儀人,見《舊唐書· 李勣傳》。說讓取滎陽。今河南鄭縣。滎陽太守楊慶及通守張須陁討之。須陁以善戰名,讓曾為所敗,將遠避之,密為設伏擊斬須陁。時大業十二年十月也。讓于是分兵與密,別為牙帳。密又說讓取興洛倉。即洛口倉,見第一節。明年春,襲破之。開倉恣人所取。眾至數十萬。讓推密為主,號魏公。密拜讓為司徒。城洛口居之。又下回洛倉。在今河南孟津縣東。大修營塹,以逼東都。鞏縣令柴孝和,為密所獲,鞏,今河南鞏縣。密拜為護軍。孝和說密西襲長安。密曰:“我所部并山東人,未下洛陽,何肯相隨西入?諸將出于群盜,留之各競雌雄。若然者,殆將敗矣?!贝丝梢娒鼙娭缓停瑢嵠渲聰≈?。
唐高祖李淵,史稱為西涼李暠之后。暠子歆,為后魏所滅,歆子重耳奔宋,為汝南太守。今河南汝南縣。后魏克豫州,以地歸之。拜恒農太守。今河南陜縣。后為宋將薛安都所陷。重耳為后魏豫州刺史,生獻祖熙,為金門鎮將。金門塢,在今河南洛寧縣南。率豪杰鎮武川,因家焉。生懿祖天賜。天賜三子,其季太祖虎,為西魏八柱國之一,生世祖昞,即高祖之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