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花開。只一回眸，也許就注定最后的結局。】

那一年，是你我初遇的時節(jié)。

那日小雨不絕，絲絲落下，濕潤了我的發(fā)。我沐著小雨斜斜靠在樹下，任頭頂花瓣片片被雨水打濕落在我的發(fā)上、衣上，帶著淺淺的醉意，我手指勾起蝴蝶杯，仰頭飲下。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我拈起一片粉紅色桃花瓣，輕輕放在掌心吹開來，花瓣混著雨滴，片刻間就沒了蹤影。

我想人生也就如這花瓣一樣吧。修仙之途，誰人不想羽化，可盛開過后，便是凋零。

百年長生之途，漫漫無窮期。

所要等待的，總歸是等不來。

我像十年之前一般，伸手拂去袖上花雨，眼角又仿佛瞥見一抹白影。

那白衣在紛紛花雨中淡然佇立，挺拔得好像山間的翠竹。

花雨洋洋灑灑，妖嬈之中，是風平浪靜的你。

隔花初見，驚艷一方，羨煞世人。

我看見你微笑的眉眼，你清秀的眉眼，你溫柔的眉眼。波瀾不驚的聲音，入耳仿若山清水秀，溪水淙淙。

那是沉淪的開始，亦是仙途的結束。從此以后，注定我不能再如平常一般坐看花開花落。因為每一片花瓣落下，都是我心頭的血和淚。

“你聽過花開的聲音嗎？”

你站在我面前，薄唇邊是清淺的微笑，“桃花開的時候，其實是有聲音的。她們的一層層花瓣會吵鬧。看誰是第一個展開來。”

我搖頭。你伸手過來，想要撫我烏發(fā)，我下意識地躲閃。

你怔了一下，接著又笑，“我不會嫌你冷的。”

我抬頭看著你的手指輕拂去我發(fā)上的花瓣，我的目光中夾雜著不知名的情緒。

我是雪靈，我的一身軀殼都是由雪化成。那是真真正正的九天之上的天山雪，冷的足以凍結一個人的心跳。

她們從來都羨慕我晶瑩剔透的肌膚，卻不知道我從內(nèi)到外，每一寸肌膚，都是徹骨寒冷。我的寒冷，足以令所有人望而生畏，所以我的雪月居，從來都只有我一個人。

“這也難怪，你這里的溫度，桃花是很難開放的。不過有了我，你可以年年都在花下品酒，品我釀的桃花酒。”

我低頭抿唇，你稍稍撇過頭看著我，忽然說：“你笑了。你既然會笑，為什么不多說幾句話呢？趁桃花還在開的時候。”

我沉默著搖頭。

沒用的，這里到處都是雪，桃花在我這里，只會開三日。所謂的荼蘼，也只有三日而已。

看過花開的人都知道，花開花落，令人期待的是花開，令人厭惡的是花落。可往往，花開只是一瞬的芳華，花落卻是一生的傷痛。人們渴望花開，可是花開往往不會輕易到來，人們討厭花落，可是桃花花雨又凋零得如此順理成章。

看慣了這幾千年來的花開花落，潮漲潮消，我早已淡然得不再渴望任何一場驚艷的邂逅。因為邂逅過，就要分離。

我寧可不要邂逅，也不想忍受邂逅之后的分離。

那樣的輪回，太痛苦。

你忽然一揮衣袖，在我面前蹲下身子，看著我。

“這一次我不會再離開你。你就不能跟我說一句話嗎？幾千年了，你依舊什么都記不起嗎？”

我記得起，我當然記得起。當年你奮不顧身，謝卻了所有人的幫助，毅然決然跳下輪回池，以一己之軀，換仙界安寧。我曾哭著對你懇求你不要離開我，可是你連轉身都沒有，只留給我一個背影。

我萬念俱灰，我傷心欲絕，可是我又能怎樣？

我怎樣都不能，只能望著你的背影，心碎得七零八落。

你仍然望著我，目光中滿是期待和渴望。我推開你的手，淡淡斂眉。

“好吧，不過你要記得，我會等你。”

桃花果然在三日后凋謝。

我仍舊一襲素衣，單單薄薄，心中無悲無喜，只是淡然望著遠處的雪山。

大雪鋪天蓋地而來，紛紛揚揚的雪花不一會就蓋滿了整個雪月居。遠處的山巒隱沒了蹤影，只留下影影綽綽的輪廓。我看著眼前的一切漸漸模糊，心里卻沒有絲毫波瀾。

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我覺得悲傷，可是卻沒有眼淚。我覺得痛苦，可是無法大聲嘶喊。

也許漫長的等候已經(jīng)將我心中所有的情緒磨滅。

冷風將我的衣袂吹起。腦海中忽然就出現(xiàn)了你的模樣。

“靈雪，我們來玩打雪仗吧！”

“靈雪，你為什么這么不喜歡說話呢？”

“靈雪，難道你叫這個名字就是因為你是雪靈？”

“靈雪，你不要走啊，那邊的雪好大好大！”

“靈雪，以后我都陪著你好嗎？陪你看雪，陪你打雪仗，對了！你喝過雪水煮的茶嗎？這是我學會的，用雪水煮茶，用初梅作引，味道是仙界第一呢！”

“靈雪........”

“靈雪........”

靈雪。

我輕聲喚著我自己的名字，就好像當初你喚我那般。

我后來終于知道了你的名字，你叫做清煦。

清冽的暖陽，春日將至。所至之處，桃花盛開。

呵。我在心里自嘲，我們居然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我忽然好恨我自己。

因為，我沒有辦法留住你。

轉眼間，千年又過。

我看到你的身影在我窗前飄過。

我聽到你的聲音還響徹在耳畔。

我嗅到你身上淡淡的桃花香味。

可是，你離我的距離，一次比一次遠。從我身邊，到我窗前，到門外。

最后，我看不見了你的身影。

——你已經(jīng)許久不曾來過。

你放棄了嗎？

你真的要放棄了嗎？

原來你真的要放棄了。

我閉上眼，淚水無聲滑落，苦澀。

沒有了你。桃花再沒有開過。

她的枝椏就那樣干枯著，悲哀地伸向天空。

原來繾綣千年的情思還是會斷，原來滄海桑田也不過一瞬間。

我要怎樣對你訴說我心中的相思。

我要怎樣守護你。

我遙望天邊，忽然看見，一顆星落下來。

這是災難的象征。千年一次的災難。

又要到來了。

他這幾日消失不見，難道....

我閉上眼，做了一個決定。

【后記】

我是一株桃花。

我舒展開我粉紅色的花瓣，盡情沐浴著暖人的陽光。

我喜歡每日的陽光，總覺得這些陽光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樹下仿佛走過了一個人影。是個男子。

“靈雪，你在哪里？”

“靈雪，我知道跳下輪回池后，你的魂魄一定會回到這里。你到底在哪里？”

“靈雪，我求求你，你出來好不好？”

“靈雪！”

“靈雪！”

“.....”

我看著他的身影從樹下走過。

嗯，那個靈雪，一定對他很重要。

我又開始打盹。我記得，在我心里，好像也有一個很重要的人。

可是我好像把他忘了。

【完】

【2015.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