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很多年沒有夢見過他了,所以今天在凌晨五點還差兩分鐘的時候睜眼醒了,在漆黑的房間里嘆了口氣。
昨晚在入睡前的冥想中,我對自己做了什么?
不過是不停告訴自己,所有已知和未知的負面情緒、圖像和記憶,只要與我的悲傷有關,都會被我發現、打開并治愈。
我對自己說了這些話,然后在當晚的夢里出現了他。當時在類似食堂的地方,翻找干凈的空杯子,用來換掉已經很臟的那一個,繼續用杯子裝墨,在書法課上寫毛筆。
翻到某處,卻發現了一大堆筆記本。令人驚訝的是,那全是我寫的,大大小小有一堆,旁邊坐著一個人,他站起來說,你拿走吧,都是你寫的。我察覺上面有翻閱的痕跡,他的語氣和多年前一樣,又輕又細,還拿出一本很多年前說好會借我的書。他責怪我,為什么這么久都不聯系他。
這個夢直抵悲傷的核心。我以為自己徹徹底底忘記了的東西,此刻只是轉了個彎,我毫無準備地與它正面相遇。
2013年初,無錫下了場雪,從住的地方望出去,屋頂全都是白的。我在那個雪白世界里感受著悲涼的快樂,之所以說是悲涼的快樂,是因為內心覺得一切都結束了,雖然結果看起來不圓滿,但最起碼它結束了。
我在當天的日記里寫,向自己暗戀的男生表白失敗,但我好喜歡如今這個勇敢的自己。我必須承認,每一次的大膽探索,我都為自己開拓了一個新的世界。
體驗都是獨一無二的,而每一個獨特的體驗都包裹著你自己領受的細微感覺。于我而言,我在那個當下沒有好好擁抱自己的悲傷,于是它終將引發多年后讓我凌晨五點醒來,并悄無聲息嘆一口氣的力量。
這下結束了嗎?我在當下又問自己。
我不太肯定了,但有些事情只要在生命里發生,必然會留下痕跡。這也許是我們為什么會老、會死的原因。
我們做不到像一片羽毛那么輕盈的活著,我們在穿越塵世的過程中,總會沾染上越來越多的重量,飛行地越來越低。
蔡康永在最新一期的《奇葩說》中就“原諒”這個話題說出的一個觀點觸動了我。他說也許我們知道原諒就是最好的放下。可我們自己就是做不到,這卻是一個客觀的事實。
承認自己做不到,至少是對自己最后的支持。我沒有這樣勇敢地支持過自己,反而總是對自己的感受視而不見。好多能量就這么被壓進了潛意識的領域。我終將在某一天的夢境中觸碰到曾經那些悲傷的心緒。
這幾年我的健忘癥嚴重了很多。也許別人反復跟我說過的話,我下一次可能還會問他。那意味著答案從未進入我的內心,但同時我又極度渴望得到答案的即時回應。
這便是我現今狀態的真實反映。我把它理解為一種自我保護模式:我只允許世界以我要的模式與自己互動,至于其他的,我統統都會忘記。
忘記的代價是,我會做更多離奇的夢。它們在每一個夜晚如期而至,試圖喚醒我對世界的好奇心。
“忘記”這個反應也來自于“自我創傷”的經歷,但事實的真相往往是,我們以為自己受到了傷害。
夢里那一堆我自己寫就的筆記本就像一個暗示,我為自己編造了太多的故事。我的故事如此龐大,是否也會困擾到身邊的人?又或者身邊的人同樣也在自己的故事里。
這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至少夢里的我已經行動起來——去尋找一個空杯子,用它來盛放新的記憶。
你打算在里面裝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