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和蘇曉，算是青梅竹馬。印象中第一次見她，是個很乖巧的女孩。扎著高高的馬尾，臉圓圓的，像剛熟透的蘋果，讓人忍不住想去捏她的臉。結果我真的伸手了，她哇的一聲哭出來，撲閃著大眼睛眼淚滴答滴答的往下掉，讓人看著心疼。因為她這楚楚可憐的模樣，我媽沒少收拾我。
大人都很喜歡她，覺得她乖巧懂事。只有我知道，她和乖巧完全不搭邊，骨子里比我還調皮搗蛋。每次明明我們一起干的壞事，最后背黑鍋的總是我。可是就是這樣的她，我偏偏很喜歡。
上初中之后我們在同一個學校上學，并且很幸運的，我們是同班。她說要和我做同桌，我很開心，可我還是拒絕了她。我害怕自己會忍不住告訴她，我喜歡她，太早表露心跡，往后的漫長歲月里，我們拿什么來度過。
最后我們沒有成為同桌。那時候她迷上了李逍遙和趙靈兒，每次下課，她都會坐到我旁邊喋喋不休的講他們，我很享受這樣的時光，甚至開始期待每天的下課鈴。陽光透過玻璃照在她臉上，我背著光，看著她笑的那么燦爛，仿佛整個世界，只有我們兩。
往后的很多年，我都無法忘記那個時候的她，眼睛里全是對未來的美好憧憬，那是我們最美好的青春時光，是我們最幸福的模樣。
二零零八年是中國多災的一年。汶川地震那天，我們這個小縣城也受到了波及，房子搖晃的那一刻，她的第一反應是回過頭來找我，她就坐在教室門口，可是她沒有立刻跑出去。當我們跑出教室的時候，她嚇壞了，整個人都在發抖，我說“蘇曉，你是笨蛋嗎？你為什么不自己跑。”她說不出話來，只是緊緊的拉著我。那一刻，我忍不住緊緊的抱住她，在生死抉擇的那一刻，她最先想到的是我，還有什么，比得過這樣的深情。我知道，這個女孩，將是我一生最重要的女孩。
初三的時光很快來臨，她理科不好，成績一次不如一次。每次成績發下來，她都會莫名其妙的發脾氣，我知道她只是難過，或許是害怕，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靜靜的陪著她，當時我就想，如果她考不上重點高中，我就陪她去上普通高中。總之，我們要一直在一起。
所幸后來我們都考上了。拿到錄取通知書那天，她一直在笑，她說，“林洋，你一直都擺脫不了我了。”我很開心，我從未想過擺脫她，我只愿往后的時光都有她在身邊。
02
高中的理科更難，她很努力的在學，可是怎么都跟不上。以前聽別人說女孩子在理科方面要弱一些，她一點都沒有辜負前人的期望。
每次成績單發下來，她都會有小小的憂傷，物理成績慘不忍睹。有一次她突然問我，“林洋，我要是學不了理科怎么辦？”我問她，“你就沒想過學文科？”她說，“那怎么行，我學了文科，豈不是讓你輕易擺脫我了。”其實我想問的是，你就沒有想過我去學文科，她總是這樣，明明只要推給我就可以解決的問題，她卻要自己為難自己，只是不愿意為難我。
快文理分科的時候，最后一次考試的卷子發下來，她很不開心。我聽到她自言自語的說，“一直這么差怎么讀理科呢？”雖然她從未說過，但我知道，她想和我一起學理科。所以，最后是我去學了文科，她那么笨，學理科肯定學不懂。
我第一次在這么重要的事情上忤逆父母的意思，我媽因為這個一個星期沒理我，但是我依然不后悔。學文學理對我來說沒有什么區別，可是對于她來說，卻關乎未來，她喜歡的東西，我想我也會喜歡。
填報分科表的那天，她一直在猶豫，眉頭都擰在一起，當時我想，往后的時光里，我一定不讓她再這樣皺眉，我只會讓她開心的笑。
隨著年齡的增加，她越來越漂亮。可能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她有多吸引人，即使穿著我們學校那套難看的校服，也遮不住她天生麗質的外表。我故意每天和她待在一起，打籃球的時候跑去問她要水，讓大家誤會我們的關系，我不想別的男生靠近她。
也有男生給她遞過情書，不過每次在她還沒看到的時候就被我扔進垃圾桶。每次有女生給我遞情書，我都會扔給她處理，每次看她苦大仇深的表情，我都在心里覺得挺開心，我喜歡她為我操心。
03
分科之后，我們還是做了同桌。對于這件事她很執著，我只能依她。我問她為什么非要和我做同桌，她不回答我，只是笑笑，后來我在她一本書上看到一句話，做過同桌的青梅竹馬才完整。對于她細膩的小心思，我很開心，我們的心思，一直都一樣。
其實我們都懂，我知道，不用說，她都知道。
高三來臨，她文科一向很好，我完全不擔心，我相信我們一定可以考上同一所大學，三年初中，三年高中，四年大學，我都想和她一起，我們最美好的青春時光，我希望自己一直在她身邊。
高考臨近那幾天，我們都無心看書，有時候我會出去打球，讓自己放松放松，蘇曉就坐在旁邊看我打球，她的目光，溫柔似水。可能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只有在看我的時候，才那么溫柔。我突然想到一句很甜蜜的俗話，“情人眼里出西施。”她看到我看著她笑，一臉的莫名其妙，她問我，“林洋你笑什么？”我當然不會告訴她我為什么笑，我說，“蘇曉，我們會一直這樣下去吧，你看我打球，我看著你笑。”我很少說這么煽情的話，蘇曉鼻子一酸，沒理我轉身就走了。我知道現在不適合說這個，剛剛只是突然想說，沒有忍住，但我還是聽到很小聲的一句，“當然會。”
高考終于結束，我們一起把書扔出去，告訴全世界我們畢業了。恍恍惚惚，我們已經一起走過了那么多年，那個愛看李逍遙和趙靈兒的女孩兒，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
畢業晚會上，大家擁抱告別，我沒有和她擁抱，因為我知道，我們不需要告別，她去哪兒我就去哪兒。李逍遙永遠都不會丟下趙靈兒的，林洋會一直在蘇曉身邊，永遠保護她。
我要給她一場盛大的表白，就在那場畢業晚會上。我拿起話筒，當著所有人的面說，“蘇曉，我喜歡你，你愿意和我上同一所大學嗎？”我知道她肯定愿意。我們等的，只是漫長歲月里那個可以名正言順牽手的年紀，我很慶幸，我們終于等到了。
高考分數下來以后，她的分數比我低，她堅持要我報更好的大學。那意味著未來四年我都不能和她在一個學校，未來四年她都不在我身邊，四年多漫長啊，我會把她弄丟的。我堅決不同意，第一次對她發了脾氣，可是當她哭著沖我吼，“林洋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特偉大，為我學文科，為我放棄讀好的大學。”我突然明白，她其實一直在努力追上我的腳步，這些年她一定堅持的很辛苦，我自以為是的為她好，肯定也刺激了她小小的自尊心。最后我妥協了，報了和她相鄰的大學，那個學校比她所在的學校要好，只有這樣，大家才能心安。
04
大學開學的第一天，我拖著我們兩的行李，去奔赴屬于我們的未來。
她堅持自己去報道，她說，“林洋，我能照顧好自己，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我愣了一下，揉揉她的頭發，笑道，“我的曉曉，長大了。”我忘了，她早已不是那個愛使喚我的小女孩了。那個調皮搗蛋的小姑娘，真的長大了。
新生報道完，緊接著就是軍訓。很多人對軍訓既害怕又期待，我是無奈。封閉式的訓練，意味著我和蘇曉半個月不能見面。這么想的時候，我忽然發現，我如此害怕她不在我身邊。
這些年我已經習慣了她一直跟在我身后，喋喋不休講她喜歡的東西，也習慣了她總是問我，“林洋，你會不會嫌我煩。”每次我都故意逗她，“你也知道自己煩啊。”這個時候她會伸出手裝作要打我，我很配合的躲開，她握著小拳頭惡狠狠的說，“你敢嫌我煩，家法伺候。”每次我們都笑的很開心。
后來我才深刻體會到，習慣是個多么可怕的東西。
軍訓之前我給她打電話，叮囑她要好好照顧自己。她不說話，只是沖著電話傻笑，她告訴我，她很開心。我握著手機抬頭看天空，滿天星辰，熠熠生輝，我也很開心。
終于熬過了半個月的軍訓。學校領導講完話，宣布解散，周末調整休息。我來不及回宿舍換衣服就跑去找她，半個月不見，我竟然那么想念她。此刻我忽然很理解，電視劇里那些矯情的相思橋段，突然明白了《詩經》里“靜女其姝，俟我于城隅。愛而不見，搔首踟躕。”的含義。
見到她的第一眼，我忍住擁抱她的沖動，在我們嘲笑彼此變黑了之后，我做了一直想做的一件事，牽起她的手。我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很輕松自然，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其實很緊張。
大學時光很美好，我們可以光明正大的牽手，擁吻。也可以并肩走在學校的林蔭道上，看著彼此傻傻的笑。她會經常到我的學校看我打球，無論在旁邊坐多久，她都不會覺得無聊，她說，“我喜歡你看你打球，而且，我得宣告我的所有權啊。”我笑她傻，她總是說和我在一起之后才變傻的，我說，“沒關系，我就喜歡這樣傻的你。”
宿舍的哥們起哄讓她和我們一起吃飯，我本來想替她推掉的，畢竟她一個女孩子和一大堆男生吃飯會不舒服，但是她卻答應了，她說，“林洋，能參與你所有的生活，我不會難堪，只會覺得滿心歡喜。”我的曉曉，總是那么好。
她讓我陪她去買仙劍一的海報。對于李逍遙和趙靈兒的執著，她一直沒有改變過。我想，那是因為在她心里，李逍遙和趙靈兒陪著我們長大，見證了我和她所有的青春時光，也見證了我們的愛情。
如果可以，我想我們一直這樣走下去，走到地老天荒。
05
快放寒假的時候，我接到了家里打來的電話，電話里的聲音，就像一個晴天霹靂，生生的把我現在的生活撕裂。
我失魂落魄的站在林蔭道上，不知道該何去何從。媽媽的抽泣聲一直回想在我耳邊，我聽見她說，“洋洋，你爸被查出了胃癌。”
我覺得上天跟我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我一直覺得自己很幸福，有疼愛我的爸爸媽媽，還有別人期盼不來的青梅竹馬。可是父親的病，足以讓我失去這些我擁有的幸福。
父親的胃癌不是晚期，可是治療費用卻是一筆巨款，在學業和父親的生命之間，任誰都只能選擇后者。
母親說，這個病得去北京治療才有希望。
我和母親說，讓我讀完這學期，放寒假我就去北京找他們。
我想，我得離開曉曉了。意識到這件事的時候，我覺得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覺得疼。往后的漫長歲月里，她沒有我，該怎么辦。我沒有她，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區別。
離寒假還有一個月，我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很正常。有好幾次，曉曉都問我怎么了，她說我最近看上去總是心不在焉的。
可能是我掩飾的不夠好，也可能是父親的病和要離開她的巨大悲傷籠罩著我，我覺得自己就像不小心走進了深海，海底一片荒蕪，周圍的一切令我窒息，我不會死，卻無法呼吸。
我盡可能多的抽時間陪在曉曉身邊，沒有課的時候就帶她出去玩。有一次她問我，“林洋，你最近怎么總喜歡往外跑。”我看著她，很想說，因為以后沒有機會了。最后我問她，“你不喜歡嗎？”她說，“當然喜歡，我只是覺得奇怪，你好像在趕時間一樣，感覺要把所有我們想做的事都做完。”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笑的很難看，我別過頭不再看她，我怕自己忍不住會告訴她，曉曉，我要離開你了。
我確實是在趕時間，我想和她一起去完成我們未來計劃做的所有事。我想以后回憶起來，我們的愛情都是甜的。我知道我這樣做很殘忍，可是我舍不得，讓她陪我去面對一個看不到的未來，她的日子還那么長。
寒假終究還是來了，我陪著她一起回家，一路上我都牽著她的手，從未放開過。坐在火車上看著沿途風景，因為有她在身邊，荒壁看起來都那么好看，我真想，火車永遠不要停，就這么一直開下去。
到站以后，她爸媽來接她。我在車站狠狠的擁抱她，我知道，這一次轉身，我就要徹底離開她了。
我抱著她說，“曉曉，你長大了，以后無論遇到什么事，都要勇敢。”她也抱緊我，她說，“林洋，只要和你在一起，我都會很勇敢。”我忍住沒有哭，看著她轉身的背影，我在心里對她說，“曉曉，再見。”
我踏上了去北京的火車。一個人茫然的坐在車廂里，不知道歸途。耳機里是陳奕迅的《因為愛情》，我終于哭出聲來，我的未來，再也沒有一個叫蘇曉的人了。
06
父親的病只能慢慢治，我和母親輪流看護他。家里的積蓄越來越少，我開始四處奔波打工，那時候什么工作我都干，只要有錢賺。
母親操勞過度，身體也越來越不好，不能再打零工賺錢，我便讓她全心全意在醫院照顧父親。
自從離開曉曉，我經常失眠。只要一閉上眼，就會看到年少的我們，她的臉清晰可見，仿佛就在我眼前。我想念她，可是我已經不能回頭了。
三年的治療，還是沒有留住父親。他終究，還是離開我們了。
母親想回老家，她說想帶父親回去，不想他客死異鄉。我說，“好！”
三年未踏足這片熟悉的土地，它還是曾經熟悉的模樣。一草一木，都是我熟悉的樣子。
安葬了父親，我便在家一直陪著母親。這幾年她蒼老了許多，白頭發也越來越多，失去父親，她的整顆心都空了，她現在需要我。
我沒有去找曉曉，我想，她也不愿意見到我，我不辭而別，她永遠都不會再原諒我。我的曉曉，就是固執的讓人心疼。
她今年畢業，聽說她這幾年一直都很優秀，沒有我，她的生活也可以很好，我沒有資格再去打擾她。
高中同學聽說我回來了，便邀請我去參加同學聚會。不知道為什么，即使知道我們回不去了，我依然很想再見她一面，我就是，想再看看她，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
聽說她從來沒有參加過同學聚會，這一次也不一定會去。我還是鬼使神差的去了。
我真的見到她了，她看到我的時候，有一剎那的錯愕，隨即便恢復了平靜。她波瀾不驚的從我身邊走過，可是我知道，她一直在隱忍，她的拳頭緊緊的攢在一起，我想，她心里一定有很多為什么要問我，可是我都回答不了她。
送她回家的路上，我一直想說些什么，可是卻覺得說什么都那么蒼白無力。
最后我問她，“曉曉，這些年你過的好嗎？”她沒有回答我，我知道，她過得好與不好，都已經與我無關。
后來我收到一天短信，她說，“林洋，仙劍過了十年，李逍遙和趙靈兒都長大了，我們也該長大了，愿你往后的漫長歲月里，不會像李逍遙一樣孤單！”
我走在城市的街道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可是我的內心，卻一片荒涼。音樂還在放《好久不見》，“我來到你的城市，走過你來時的路……”原來，想到真的失去她了，我還是會哭，我的心，依然會痛，我想我永遠都無法習慣，沒有她在身邊的日子。
她永遠都不會明白，我從離開她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像李逍遙一樣，一個人走未來的路，我的心已經遺落在那個叫蘇曉的人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