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從海上來的的貓

01.

我忘記走了多久才終于到了星月島,不過幸好,我終于還是遇見了少年。

再見少年的時候,他背著一個軍綠色的旅行包,手里拿著相機蹲在山澗的瀑布旁專心致志地拍著石頭縫間長出的靈芝草。我矯健地翻上一塊石頭,站在那喚了一聲“喵嗚”,盡力地抬起身子想要吸引他的注意。果然,他轉過頭看到了我,吹了聲口哨,我用最快的速度翻下石頭跑到了他的跟前。

這就是我的少年啊!陽光若隱若現打在他的身上,他笑起來一如五年前那樣溫暖。他坐在石頭上和我分享他便當里的罐頭魚,我滿意地趴在陽光下,眼睛一刻都舍不得離開我的少年。

后來我一路跟著少年走出了森林,少年攆不走我,我就一路跟著少年一同回到了小島的另一邊,那里是我的家,也是少年的家,院子里還種著我最愛的滿天星,那里有著我和少年最美好的回憶。

我是多么地懷念這里,我是多么地懷念我的少年。我拼命地吮吸著屋子里的空氣,我用過的杯子還擺在櫥柜里,餐桌上依舊擺著兩副餐具,少年沒有忘記我,可是我回來了,你卻不記得我了。

02.

五年前,我還沒有變成一只貓,從小就和祖母住在星月島上。星月島上風景秀美,保存著一片完好的原始森林,村民們在這個小小的漁島上安居樂業,好似住在一片世外桃源里。可是,就在我出生那年,島上的寧靜被一種罕見的疾病打破,那一年好多村民因為染上這種疾病而失去了生命,也從那以后,島上的村民開始忍受害怕著這種疾病的折磨。

后來,少年的導師為了研究這種疾病,帶著少年和科研隊的隊員一起來到了星月島的實驗室。就是在這兒,我認識了少年。

一整個白天少年都泡在實驗室里做實驗,每當傍晚夕陽將下的時候我常常在實驗室玻璃窗外偷偷地看著少年,夕陽的殘光撒在少年身上,整個人都在閃閃地發亮,大概是那時候起,我就這樣開始被少年吸引。

不過,因為少年租住在我和祖母的房子里,所以我多了許多和他在一起的機會。少年很謙和,總是帶著暖暖的微笑,祖母很喜歡他,當然,我也是!

最喜歡每天晚飯過后,祖母在院子里沏上一壺清茶和鄰居阿姨聊家常,我和少年就坐在屋前的臺階上,嗅著茶香,抬頭看星星一閃又一閃。少年指著星空教我辨認星座,少年說他喜歡這里的滿天星,我指著祖母院子里種下的滿天星笑著對少年說:“好巧,我也喜歡滿天星!”少年哈哈笑著敲我的頭,我就開始滿院子追著他跑,直到我們都精疲力盡,坐回臺階上一口一口地大喘著氣.

安靜下來的時候我會給講小島上的故事,我也給少年講過我的故事:傳聞星月島森林的山澗下有一棵樹是月老的化身,被島上的村民稱為月老樹。年輕的情侶相愛了就會一起到月老樹下埋下一粒花種祈求月老成全他們的愛情,然后一同白頭偕老。我的爸爸媽媽年輕的時候也曾在這棵樹下埋下了一顆向日葵種子想要得到月老的庇護,后來一切都很順利,爸爸媽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然后也有了我。為了感謝月老對他們的愛情的庇佑,爸爸媽媽給我的名字里取了一個“葵”字。可是,就在我出生那年,爸爸染上了那種無藥可救的怪病離開了人世,媽媽傷心欲絕,一年后也染上了那種病隨了爸爸去,我和祖母從此相依為命地生活在這里......

03.

天文預告說七月第一周的周五預測可以觀看到獅子座流星雨,我和少年一起到了島的那邊看到了流星劃過星空時的璀璨,流星劃過時我默默在心里許愿:希望我可以一直開開心心地和少年在一起。

果真,對著流星許下的愿望都可以實現。

后來,我真的和少年一起又到了月老樹下,我們一起埋下了一顆滿天星種子,虔誠地祈求月老的庇護。

我們在一起后不久,研究所也傳來了好消息,第一支疫苗已經研制出來,馬上就要進行臨床試驗了。少年參與了臨床試驗,我站在無菌房外看著少年被注射疫苗,他隔著玻璃沖我笑,滿心都是疫苗將要成功的喜悅和興奮。四個實驗者一個接一個地恢復,可是一天又一天,少年偏偏像是惡作劇般昏迷在床上。

五天的實驗期限就要到了,最后一天,我開始慌了,島外的醫生一個接一個地聚集過來,這個本就不大的小島更顯擁擠。那天,這些醫生們都告訴我,今天少年如果再醒不來就要做好最壞的打算。我被允許進入無菌房里看看少年,我在他耳邊一遍又一遍地叫著他的名字,我相信他能聽到我在呼喚著他,我相信他一定會醒過來的!

直到二十四點的鐘聲敲響,少年被推上了轉移的救護車,我開始慌了,我還是不相信他會這樣離開。

我一路狂奔著穿過灌木叢,淌過山澗的小溪流,終于到了月老樹下,我手忙腳亂地翻開泥土埋下一顆向日葵種子,我向神靈乞求著,用我自己去交換少年的生命。

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神靈的存在。

不知過了多久,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變成了一只貓。回到村子里發現研究所里空蕩蕩地已經沒有人在,少年也沒有回到村子里。于是,我離開星月島開始顛沛流離地尋找我的少年。

04.

這是我和神靈立下的契約的期限的最后一年,我以為我再也不會見到我的少年了。我想家了,契約結束的那一天馬上就要到了,我必須要回到星月島去。

不曾想,在這里我終于還是遇見了我的少年。

祖母不喜少年養貓,少年就在院子外給我搭了一個小木屋,晚上我就住在小木屋里,白天我就隨著少年去實驗樓。

每天少年帶我出去的時候我都會銜一塊石頭回來,等到我銜夠五十塊石頭鋪滿小木屋的時候,我和神靈的契約就結束了。

第二十四塊石頭是從月老樹下銜回來的。那天,少年坐在月老樹下什么都不說,沉默了好久好久。

從那天以后,少年每天都帶著我去月老樹下,常常一呆就是一整天。他和我說他和心愛的姑娘的故事:他們曾經在這月老樹下許下愿望,祈求月老保佑他們的愛情。可是實驗室的一場變故差點要了他的性命,少年離開了星月島,大家都以為少年再也醒不來了。少年說,他在夢里好像看見姑娘在月老樹下哭喊著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夢里的她那么模糊,少年想要看的真切些,使勁地撐開困疲的雙眼。少年醒了。

可是少年醒來卻沒有看見姑娘,等到少年回到島上的時候,只有祖母孤零零地守著那個老屋,他們說,姑娘出島尋他時遇上大風雨,被浪卷進了海里,再沒有上岸,也沒有人找到她......

當漲潮的時候,少年就站在海灘的大石上張望,他堅信,姑娘一定會回來的。

少年說,如果那次疫苗注射沒有發生意外就好了;少年說,他曾下定決心一定要把疫苗研制成功;少年說,開始他又一次失敗了,最后一株靈芝都被他浪費了......

我是一只貓,不知如何給他一個擁抱。

雨季將來的那天,少年收拾著背包,祖母阻攔著少年,少年卻說:“無論如何我都要試一試,一定要采到靈芝。”

05.

我聽說過少年說的靈芝,那種靈芝在島上幾乎是看不見了,傳聞島上只剩森林深處的懸崖壁上長有這種靈芝,但森林深處地形很復雜,極少有人涉足,更別提到懸崖壁上采靈芝。

我撕咬著少年的褲腳,希望他明白我的挽留。我不可以讓他去冒這個險,我怕又再一次地失去他。可是少年只是摸了摸我的頭,把我抱回了我的小木屋。

夜里狂風嘶吼著,少年房間的燈一直亮著。我渴望回到少年身邊,但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少年去冒這個險!

森林的深處滿是荊棘,劃得我滿是傷痕,爪子沾滿了刺球,每走一步,刺扎地越來越多,越來越深。天剛蒙蒙亮的時候,我終于來到了懸崖邊上。

靈芝!真的有靈芝!終于找到你,稀稀落落的幾株長在懸崖壁上,我只能攀附著樹枝小心翼翼地靠近,底下是澎湃的海水,一不小心就會墜下。開始每往前一步,樹枝抖動地愈發厲害,我屏住呼吸,生怕一不小心樹枝就被折斷。一步,兩步,靈芝就在眼前了,不幸還是發生了,就在我用力銜住靈芝的一剎那,樹枝發出清脆的“咔嗞”一響,我開始墜落。

我死死地銜住靈芝,壞了壞了,我不知道該怎么辦,一味地墜落卻毫無辦法。遠處傳來了轟隆的雷鳴聲,浪將我翻滾在海水里,我不敢松嘴,死死銜著靈芝,爪子拍打著水花,我只有一個信念:我一定一定要上岸,一定要把靈芝給少年!

天終于亮了,我好累,還是抵擋不住困意睡著了。在夢里,我看見少年和我在月老樹下牽著手跳舞,我一圈一圈地旋轉著,近乎暈眩。等我定住神的時候,卻發現自己來到了一片海灘,少年吹著口哨在找一只貓。

漲潮了,我喊著少年的名字讓他趕緊回去,暴風雨就要來了,可少年什么也沒有聽見,從我身邊跑過。

遠處,有一只銜著靈芝的貓從海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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