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在兩個靈魂充實豐富的人之間,才可能有真正動人的愛情和友誼


【唯有在兩個靈魂充實豐富的人之間,才可能有真正動人的愛情和友誼】

一、殘缺與愛情。

殘缺即殘疾。

有形的殘疾僅是殘缺的一種,在一定的意義上,人人皆患著無形的殘疾,只是許多人對此已經適應和麻木了而已。

生命本身是不圓滿的,包含著根本的缺陷,在這一點上無人能夠幸免。

殘缺可分作兩類:

一是,個體化的殘缺,指孤獨;

二是,社會化的殘缺,指來自他者的審視的目光,由之而感受到了差別、隔離、恐懼和傷害。

我們一出生,殘缺便已經在我們的生命中隱藏著,只是必須通過某種契機才能暴露出來,被我們意識到。

在一個人的生活歷程中,那個因某種契機而意識到了人生在世的孤獨、意識到了人與人之間的差別和隔離的時刻是重要的,其深遠的影響很可能將貫穿終生。

無論在文學中,還是在生活中,真正的個性皆誕生于殘缺意識的覺醒,憑借這一覺醒,個體開始從世界中分化出來,把自己與其他個體相區(qū)別,逐漸形成為獨立的自我。

有殘缺便要尋求彌補,恰是對殘缺的意識,對彌補它的近乎宗教般癡迷的祈禱,才使愛情呈現。

因此,在殘缺與愛情兩者中,殘缺是根源,它造就了愛的欲望。不同的人意識到殘缺的契機、程度、方式皆不同,導致對愛情的理解和尋愛的實踐也不同,由此形成了不同的命途。

所謂尋求彌補,并非通常所說的在性格上互補。殘缺不是指缺少某一種性格或能力,需要從對方身上取長補短。殘缺就是孤獨,尋求彌補就是要擺脫孤獨。

當一個孤獨尋找另一個孤獨時,便有了愛的欲望。可是,兩個孤獨到了一起就能夠擺脫孤獨了嗎?

有兩種不同的孤獨:

一是,形而上的孤獨,即人發(fā)現自己的生存在宇宙間沒有根據,如海德格爾所說的“嵌入虛無”。這種孤獨當然不是任何人間之愛能夠解除的。

二是,社會性的孤獨,它驅使人尋求人間之愛。

尋求愛就不得不接受他人目光的判定,而他人的目光還判定了你的殘缺。

因此,海誓山盟僅具現在性,這與其說是它的悲哀,不如說是它的起源。他人的不可把握,自己可能受到的傷害,使得社會性的孤獨也不能真正消除。

由此可見,殘缺是絕對的,愛情是相對的。

孤獨之不可消除,殘缺之不可最終彌補,使愛成了永無止境的尋求。

在這條無盡的道路上奔走的人,最終就會看破小愛的限度,而尋求大愛,或者超越一切愛,而達于無愛。

對于愛情的根源,可以有兩種相反的解說:

一是,因為殘缺而尋求彌補;

二是,因為豐盈而渴望奉獻。

這兩種解說其實并不互相排斥。

越是豐盈的靈魂,往往越能敏銳地意識到殘缺,有越強烈的孤獨感。在內在豐盈的襯照下,方見出人生的缺憾。

反之,不諳孤獨也許正意味著內在的貧乏。一個不諳孤獨的人很可能自以為完滿無缺,但這與內在的豐盈完全是兩回事。

人因為孤獨而尋求愛情。尋求愛情,就是為自己的孤獨尋找一個守護者。他要尋找的是一個忠實的守護者,那人必須是一心一意的,否則就不能擔當守護他的孤獨的使命。

為什么呢?

因為每一個孤獨都是獨特的,而在一種多向的照料中,它必喪失此獨特性,淪為一種一般化的東西了。

形象地說,就好比一個人原想為自己的孤獨尋找一個母親,結果卻發(fā)現是把它送進了托兒所里,成了托兒所阿姨所照料的眾多孩子中的一個普通孩子。

孤獨和愛情的尋求原本凝聚了一個人的沉重的命運之感,來自對方的多向的愛情則是對此命運之感的蔑視,把本質上的人生悲劇化作了輕浮的社會喜劇。

與此同理,一個人倘若真正是要為自己的孤獨尋找守護者,他所要尋找的必是一個而非多個守護者。

他誠然可能喜歡甚至迷戀不止一個異性,但是,在此場合,他的孤獨并不真正出場,毋寧說是隱藏了起來,躲在深處旁觀著它的主人逢場作戲。

唯有當他相信自己找到了一個人,他能夠信任地把自己的孤獨交付那人守護之時,他才是認真地在愛。

所以,所謂愛情的專一不是一個外部強加的道德律令,只應從形而上的層面來理解其含義。

愛情的根本愿望是在陌生的人山人海中尋找一種自由的盟約。

二、一切好的友誼都是自然而然形成的,不是刻意求得的。

人在世上是不能沒有朋友的。

不論天才,還是普通人,沒有朋友都會感到孤單和不幸。

事實上,絕大多數人也都會有自己的或大或小的朋友圈子。

如果一個人活了一輩子連一個朋友也沒有,那么,他很可能怪僻得離譜,使得人人只好敬而遠之,或者壞得離譜,以至于人人側目。

不過,一個人又不可能有許多朋友。所謂朋友遍天下,不是一種詩意的夸張,便是一種淺薄的自負。

熱衷于社交的人往往自詡朋友眾多,其實他們心里明白,社交場上的主宰決不是友誼,而是時尚、利益或無聊。真正的友誼是不喧囂的。

真正的好朋友也不像社交健兒那樣頻繁相聚。在一切人際關系中,互相尊重是第一美德,而必要的距離又是任何一種尊重的前提。

使一種交往具有價值的不是交往本身,而是交往者各自的價值。

在交往中,每人所能給予對方的東西,決不可能超出他自己所擁有的。

他在對方身上能夠看到些什么,大致也取決于他自己擁有些什么。

高質量的友誼總是發(fā)生在兩個優(yōu)秀的獨立人格之間,它的實質是雙方互相由衷的欣賞和尊敬。

因此,重要的是使自己真正有價值,配得上做一個高質量的朋友,這是一個人能夠為友誼所做的首要貢獻。

我們身上都有一種直覺,當我們初次與人相識時,只要一開始談話,就很快能夠感覺到彼此是否相投。

當兩個人的心性非常接近時,或者非常遠離時,我們的本能下判斷最快,立刻會感到默契或抵牾。

對于那些中間狀態(tài),我們也許要稍費斟酌,斟酌的快慢是和它們偏向某一端的程度成比例的。

這就說明,兩個人能否成為朋友,基本上是一件在他們開始交往之前就決定了的事情。

也就是說,人與人之間關系的親疏,并不是由愿望決定的,而是由有關的人各自的心性及其契合程度決定的。

愿望也應該出自心性的認同,超出于此,我們就有理由懷疑那是別有用心,多半有利益方面的動機。

利益之交也無可厚非,但雙方應該心里明白,最好還是擺到桌面上講明白,千萬不要頂著友誼的名義。

凡是頂著友誼名義的利益之交,最后沒有不破裂的,到頭來還互相指責對方不夠朋友,為友誼的脆弱大表義憤。

其實,關友誼什么事呢,所謂的友誼一開始就是假的,不過是利益的面具和工具罷了。

今天的人們給了它一個恰當的名稱,叫感情投資,這就比較誠實了,希望人們更誠實一步,在投資時把自己的利潤指標也通知被投資方。

當然,不能排除一種情況:開始時友誼是真的,只是到了后來,面對利益的引誘,一方對另一方做了不義的事,導致友誼破裂。在今日的商業(yè)社會中,這種情況也是司空見慣的。

不想去分析那行不義的一方的人品究竟是本來如此,現在暴露了,還是現在才變壞的,因為這種分析過于復雜。

面對這種情況,應取的態(tài)度也是親疏隨緣,不要企圖去挽救什么,更不要陷在已經不存在的昔日友誼中,感到憤憤不平,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應該知道,一個人的人品是天性和環(huán)境的產物,這兩者都不是你能夠左右的,你只能把它們的產物作為既定事實接受下來。

跳出個人的恩怨,做一個認識者,借自己的遭遇認識人生和社會,你就會獲得平靜的心情。

三、獨處是靈魂生長的必要空間。

怎么判斷一個人究竟有沒有他的“自我”呢?

檢驗的方法就是看他能不能獨處。

當你自己一個人待著時,你是感到百無聊賴、難以忍受呢,還是感到一種寧靜、充實和滿足?

對于有“自我”的人來說,獨處是人生中的美好時刻和美好體驗,雖則有些寂寞,寂寞中卻又有一種充實。

在獨處時,我們從別人和事務中抽身出來,回到了自己。這時候,我們獨自面對自己和上帝,開始了與自己的心靈以及與宇宙中的神秘力量的對話。一切嚴格意義上的靈魂生活都是在獨處時展開的。

和別人一起談古說今、引經據典,那是閑聊和討論;唯有自己沉浸于古往今來大師們的杰作之時,才會有真正的心靈感悟。

和別人一起游山玩水,那只是旅游;唯有自己獨自面對蒼茫的群山和大海之時,才會真正感受到與大自然的溝通。

所以,一切注重靈魂生活的人對于盧梭的這話都會產生同感:“我獨處時從來不感到厭煩,閑聊才是我一輩子忍受不了的事情?!?/p>

這種對于獨處的愛好與一個人的性格完全無關,愛好獨處的人同樣可能是一個性格活潑、喜歡朋友的人,只是無論他怎么樂于與別人交往,獨處始終是他生活中的必需。

在他看來,一種缺乏交往的生活當然是一種缺陷,一種缺乏獨處的生活則簡直是一種災難了。

當然,人是一種社會性的動物,他需要與他的同類交往,需要愛和被愛,否則就無法生存。

世上沒有一個人能夠忍受絕對的孤獨。但是,絕對不能忍受孤獨的人卻是一個靈魂空虛的人。

世上正有這樣的一些人,他們最怕的就是獨處,讓他們和自己待一會兒,對于他們簡直是一種酷刑。

只要閑了下來,他們就必須找個地方去消遣,什么卡拉OK舞廳啦,電影院啦,電子娛樂廳啦,或者就找人聊天。

自個兒待在家里,他們必定會打開電視機,沒完沒了地看那些粗制濫造的節(jié)目。

他們的日子表面上過得十分熱鬧,實際上他們的內心極其空虛。

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想方設法避免面對面看見自己。

對此只能有一個解釋,就是連他們自己也感覺到了自己的貧乏,和這樣貧乏的自己待在一起是頂沒有意思的,再無聊的消遣也比這有趣得多。

這樣做的結果是他們變得越來越貧乏,越來越沒有了自己,形成了一個惡性循環(huán)。

獨處的確是一個檢驗,用它可以測出一個人的靈魂的深度,測出一個人對自己的真正感覺,他是否厭煩自己。

對于每一個人來說,不厭煩自己是一個起碼要求。一個連自己也不愛的人,我敢斷定他對于別人也是不會有多少價值的,他不可能有高質量的社會交往。他跑到別人那里去,對于別人只是一個打擾、一種侵犯。一切交往的質量都取決于交往者本身的質量。

四、一個人要有一個好的友誼或者是愛情,前提是他要愛自己。

性、愛情、婚姻的問題是人人都關心的一個問題,尤其是年輕人,但其實不年輕也一樣,一個人一輩子都會關心這個問題。

一個人感到幸福不幸福,實際上和自己在性、愛情、婚姻這個問題上的遭遇有很大的關系。

真正給自己帶來了極大快樂的事情恐怕就是愛情,但往往也是這個問題上的遭遇可能給自己帶來最大的苦惱。

愛情可以使人極樂,也可以使人極悲。許多人間的悲劇也是發(fā)生在愛情、婚姻這個領域里,有些人因此就看破紅塵了,把人世看淡了。譬如說賈寶玉,他和林黛玉的愛情悲劇導致他最后遁入了空門,當和尚去了,當然原因很復雜,但至少愛情悲劇是一個重要原因。  

為了愛情而自殺的人,恐怕比為別的什么事都多。

有的是失戀,比如歌德筆下的維特,這個維特在生活中是有原型的。

有的是殉情,兩個人相愛得不得了,但就是不能結合,結果就一起去死吧,比如莎士比亞筆下的羅密歐與朱麗葉,其實這樣的故事在我們的實際生活中是時常發(fā)生的。

還有的人可能是因為在愛情方面受挫吧,就變得玩世不恭了,反正我看透了,哪里有什么愛情,那我就不要愛情了,我只要性。拜倫寫的唐璜就是這樣,先后和一千零三個女人上床,拜倫自己也差不多,對于女人,他主張用土耳其后宮里的做法,拍一下手,讓仆人把她們帶來,完事后再拍一下手,讓仆人把她們帶走。

我們在生活中可以看到很多這樣的現象,在文學作品里可以看到很多這樣的描寫,就是愛情對人的這種巨大牽扯,使人大喜大悲。

在理論上,世界上一定有一些人或者說一個類型是和你相匹配的。可是,在現實中,你未必能遇見他們中任何一人。

你相親見了許多人,心知他們都不是你要找的人,但對于你要找怎樣的人,往往是不清晰的。唯有到真正遇到了,你的直覺會告訴你就是他。那么,在這個時刻到來之前,你怎么辦?如果繼續(xù)等待,而這個時刻永遠不到來,又怎么辦?

等待,是一種冒險。不等待,降格以求,和一個不太中意的人結婚,也是一種冒險。

事情取決于你甘冒哪一種險,對此你要想明白。不管你如何選擇,你都要把立足點放在自愛、自立、自強上,今后即使無奈獨身或是婚姻不滿意,都仍然要讓自己活得有品質。這話尤其是對女性說的,你要去爭取幸福的婚姻,但你一定不要把幸福的賭注全部押在婚姻上。

一個不愛自己的人,自己厭煩自己,這樣的人其實他對人生是有一種怨恨的,那么這樣的人他是不可能真正去愛別人的,他到別人那里去,可能會感到隔膜,甚至一種摩擦。

但是你光學會自愛,而沒有人與人的溫暖,也是不行的。其實你不應該說別人給你溫暖,我覺得這是互相的事情,真正愛自己,熱愛生活的人,應該能夠讓人感到他人性的溫暖,愛自己和愛別人應該是相輔相成的,是統(tǒng)一的。

最好的人,身上有快樂的源泉,同時這個源泉也能讓別人分享到,如果人人都這樣,人人都愛自己,自己很快樂,同時也能讓別人分享他的這種快樂,這個世界就非常美好了。

丁俊貴

2023年4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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