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如風解意

?夏季的白日光太漫長,只管放熱發亮,給人以慵懶,漫不經心的味道。

?爬滿爬山虎的綠窗臺下邊有個蝸牛,以極其緩慢的速度向上爬著,白墻上留下它細長的水痕。如此緩慢的力量,在大自然迅速的新陳代面前實在不值得留下歌頌的話語。

?“天空沒有翅膀的痕跡,而我已飛過。” 當偉大的泰戈爾詩人這句頗具情調的話語浮現在林霖的心中時,他不由得笑出了聲。能從那么小的事情中看出生命意義來,太文藝了些。

?他用力關掉窗,熱燥的風卻仍然堅強地從窗的夾縫中涌入房間。

?這股關窗風,足以震落那只小小的蝸牛。

?這就是宿命。他想。

1.

?十點。林霖看了看小店里掛的時鐘。小店的門匾上刻著的幾個原是正紅的大字:“春香百貨”,已經被風漂洗成半紅半白的樣子,邊角已經破碎。往里看,各種顏色的表達強烈而大膽,碰撞得異常熱鬧?;鸺t的辣椒,亮黃的薯片包裝,寶藍色的女孩掛飾......嘈雜、錯亂,也正符合"百貨"這個詞最原始的意義。

?小物品也有自己的大世界。而在林霖這樣從美院出來的人看來,簡直是種折磨,不去看細節,小店的整體簡直就是個不倫不類,邋里邋遢的人。

?生活,沒有那么多藝術氣息。他安慰自己。

?“你呆在門口干嘛哩?”熱情的老板娘正忙著招呼買東西的客人。停下來的這會兒,便朝門口的林霖問候了一聲。

?不等林霖回答,老板娘便從抽屜里抽出信封,"喏,這是今早新來的信。"

?果真在林霖的意料之中。

?看著這與周遭環境格格不入的純白信封,再看看老板娘真誠的笑容,林霖突然有些感動。

?“謝謝你老板娘?!?/p>

?“小事一樁。不過我也挺好奇的,這年頭寫信的人可不多??刹皇悄膫€姑娘看上你了?"老板娘笑言。

?自己住在這百貨店旁邊有一年了。老板娘自己也是有兩個大兒子的人,對這些婚姻嫁娶的事有些熱衷也是難怪的。

?“我沒那個本事。一個好姑娘,怎么瞧得上我這樣一個漂泊畫家?!?/p>

?“別這么謙虛。你長得儀表堂堂,還大學畢業,有才又有文化,我有女兒可就好啦。我看你啊,是個做大事的人。”老板娘眼中帶著向往。

?他知道老板娘是個好人。這樣的話從小到大不知聽過多少遍。

?小時候同齡孩子的父母對自己的父母說,“你家小孩小小年紀就那么懂事聽話,沉穩得像個小大人,長大后肯定有一番成就?!?/p>

?中學時,老師對著一群差生,指著他的座位說:“你們只知道混吃等死,你看看人家林霖,以后人家走的路跟你們八桿子也打不了一起?!?/p>

?美院的同學說:“林霖可厲害了。人家以后發黃騰達,和我們可不是一路人?!?/p>

?他就這樣站在圈子中間,各種贊美的話語向他涌來。人們說話也許只為了逞一時的口舌之快,可接受的人再怎樣無所謂,聽多了,也會潛移默化到他的成長中。

?是的,他,林霖,應該是要成為一個很厲害的人的。

?而不是像現在一樣,躺在凹陷的沙發上閉著眼睛回憶往事。

?他深呼吸平復自己的情緒,打開從老板娘那兒拿來的信封。

?純白的信封,純白的紙,干凈利落。他喜歡這種簡潔的風格。

“林霖:

?你和我說過,真正開心的人笑容是會發光的。如果你在那里感到難過了,你也要將嘴角上揚一個弧度,這會有點不同。

?清平

?展信佳”

?剎那間,他的腦子有些空白。

?這個人怎么知道自己心情不好?

?雖然感到疑惑,他還是試著將嘴角上揚了一個弧度。

2.

?信的始源要回到這個星期一。林霖收到了一封信。

?準確地說,是在一個明媚的午后,林霖外出路過百貨店時老板娘遞給他的。

?“你是叫林霖,對吧?你樓下的人前陣子搬家了,郵差把信放我這,讓我給你?!?/p>

?信?這種東西也只有在他的中學時代才是常見的東西了吧。

?回到家,他整了整衣服,端正地坐著。然后再小心翼翼地展開信。

“林霖:

?今天我很開心,因為種的蔬菜似乎在一夜之間長大了,可以收割了。它們將成為我一個人的晚餐。想想,竟有種孩子般的興奮。

?清平

?展信佳”

?真是無語。

?他的身邊有這樣的人嗎?蔬菜摘了也值得寫信?浪費了郵票錢。

?——不可以,不該這么想。

?錢有銅臭味,而信的內容那么單純,實在不該與之相提并論。林霖在心里痛罵自己的“唯金錢論”思想。

?清平。清平。清平。清平是誰?對他而言,這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名字。他努力地在腦海中回想,可記憶卻提供不了一絲關于這個名字的線索。他只模模糊糊地記起以前有個叫梁平的男老師。昏黃記憶中的梁平,瘦瘦高高,鼻梁上架著一副眼鏡,做起事說起話來一板一眼。學生們每次打趣他,他總是很真誠地感到不好意思。

?“咱們認真上課?!睅е相l音的普通話,他用手扶正眼鏡,抿一抿嘴唇。

?這樣的小細節也不知道怎么記住的?;叵胱约旱那啻簳r代,很多事都忘了,而 這些記憶的細枝末節倒是記得格外清楚。

?能把小細節有模有樣地在腦海中復制出來的自己,看來也不是個無趣的人呢。林霖為自己這番無厘頭的論斷感到好笑。

?不過,這樣的名字太中性化,是男是女的確不好猜測。

?他決定看有沒有新的一封信到來。

?截止到今天,他已經收到了三封信。

?收信的時間分別是星期一,星期三,星期五——也就是今天。當星期三老板娘又把一封新的信拿給林霖時,林霖像個小學生一樣推斷:一,三......接下來就是五!

?果真,他預言準確了。

?一三五,都是奇數位。這樣的人對某些事一定有著偏執的喜愛吧?

?望著桌子上攤開的信封,林霖有些不知所措。

3.

?畫紙上的貓,皮毛光滑,好看的斑紋安穩地躺在貓身子上。寶石般大的藍眼睛透露著貴族才有的氣息。

?一轉眼,畫紙已經被揉成團,和地板上其他紙團子呆在了一起。

?林霖頭后仰,整個上半身靠在椅子的靠背上。

?每畫一筆,心就好像往下一點點地沉。

?這樣的畫不是他想要的。太精致了,也太死板了。

?沒有感情的筆觸,空有好看的軀殼而沒有生命氣息的貓。

?這都不是他想要的。

?可是只有這樣的畫才會被售出。

?太有個人氣息的畫,只有出自于有名的大畫家之手才有被追捧,喝彩的機會。

?而他這樣的小人物如何堅持所好?

?“林霖,我知道你是個很有主見的人。可是你知道嗎?一個人如果太知道自己 ?想要什么東西,最終可能一事無成。就像宿命,反抗無用,只能接受現實?!庇洃浝?,不知誰對他說過這句話。

?所以,這個當初幾個美院的學生一起工作的熱鬧的畫室,到最后變得只有他一個人留下來的冷清空白,就是他太有主見的結果?

?他那么堅持地留在這兒,或許某種意義上是潛意識里對這句話的反抗。

?而現在的自己,搖擺不定。這間屋子即將面臨孤獨一屋的危險。

?他攤開早就買好的白色信封,拿出嶄新的鋼筆。

?“清平:

? 好久不見。”

“清平:

?好久不見。最近過得怎么樣?我這里一切都很好。

?林霖

?展信佳”

?即使是由一個錯誤開始的緣分,怎么就能肯定它就不能擁有一段美麗的過程呢? ?一個筆友也很不錯,等信的過程,能給人盼望和期待。

?這似乎可以提醒他自己,他并沒有被遺忘。

4.

?單調的光線,空曠的屋子。每一聲咀嚼都像在攪亂一次平靜的空氣。一盤青菜,半碗米飯。對她的胃而言,已是有所盈余。

?“咚咚咚,咚咚咚”敲門聲由遠及近地傳進她的耳朵。

?他們又來了嗎?

?她知道他們的好意。他們想帶自己離開,怕自己太過沉溺于悲傷,無法自拔。

?可她已經說過很多次不想搬走。孤單來臨,她卻只想一個人好好呆著。他們這樣的堅持,令她欣慰,即使她真的真的不想離開。

?他知道了,應該也會笑的吧?

?笑自己養了一雙孝順的兒女。

?肯定也會笑自己從少女時代就沒改過的固執脾氣。

?想到這兒,她的眼淚就掉了下來。

?她抽出一張餐巾紙趕忙擦掉眼淚,這樣的自己太像個小孩了。她不想讓他們擔心。

?她吸吸鼻子,深呼吸一口,準備拿出同樣的言辭拒絕他們的好意。

?門開了。

?“老太太,這是您的一封信?!?/p>

?門口送快遞的小伙子樂嘻嘻的樣子,很像自己的小兒子。那不知世事何憂的小孩如今也已經過了而立之年,有了自己的家庭。

?突然有些懷念自己年輕的時候,所有的幸福都剛剛好。

?“辛苦了,小伙子?!?/p>

“清平:

?好久不見。最近過得怎么樣?我這里一切都很好。

?林霖

?展信佳”

?怎樣形容一種混沌的狀態?

?腦海中閃現過無數的詞,可卻看不清也抓不著。

?混沌過后是一片空白,轉而又是深深地難以置信。

?她只是想用寫信這種方式寄出自己的思念。

?本是抱著沒有回信的想法這么做了。

?但原先一家人生活的屋子不是已經被拆除了嗎?住在這里前她還回去看過。

?“松安路49號,春香百貨旁”她再一次確認信的地址。

?每一個字都那么正確。

?生活了大半輩子的地方,老年癡呆了她也不會忘。

?春香百貨......嗯,是那個瘦瘦的老板娘開的。平日里,兩家人總會互相送點東西。比如說換菜。還有,老板娘的那對雙胞胎出生時,自己還把家里留下的尿布全部搜羅出來給了她呢。

?一個人帶孩子,這樣細的身板太可憐。她一沒事就下樓幫她帶孩子。孩子實在難帶,一個哭,另一個也跟著哭,兩個娃娃的哭聲一條街都聽得見。想起來,真是無奈又好笑。

?更可氣的事,他好像有一種怪異的魔力。一走到兩個娃娃旁邊,兩個娃娃就像按了靜音鍵,原來的大音量的哭聲突然就停了。

?“你長得可能比較嚇孩子?!彼f。

?“應該是長得比較嚇人的那位,才會讓小孩子連哭都不敢哭吧?”她對他說。

兩個人一起笑了起來。

?夕陽光透過窗,往她臉上投下影子。白云遮擋,太陽隱退,她的白頭發被不停變換的日影折射出不同的顏色。一如她頭腦中不斷涌現的舊時剪影,在久遠的記憶里,也是這樣色彩斑斕。

?她決定回信。

?“林霖:

? 我這里已經是夕陽了?;蛘邷蚀_地說,正值白天與黑夜交換的那一會兒。你喜歡夕陽嗎?它不像白天太陽那樣熱情開放,而是如同一個老友,那種溫暖讓人依戀。

?清平

?展信佳”

5.

?松安街49號,春香百貨旁的年輕畫家林霖收到鄉間小屋的清平來信時,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

?林霖望著這封信——字體很好看,透露著良好的家學。而通過字里行間充滿詩意的筆觸,他已經可以斷定這是位女性。

?應該回些什么呢?

?“我已經吃飯了?!辈恍胁恍校f的話太粗糙了。他把這張只寫了一行字的可憐紙張揉成一團,丟到垃圾桶。

?重新拿出一張白紙。

?“現在是清晨?!编?,不應該寫早上,清晨這樣的字眼比較詩意。

?“現在是清晨。你喜歡的夕陽可要等到好幾個小時后才能看到呢。不過早上明亮的太陽也很不錯。”

?林霖很滿意,再寫上一句:“給人一種什么也不會結束的錯覺?!?/p>

?真的??粗巴獗话l散的陽光和簇擁的白云模糊得看不見輪廓的太陽,真的給人一種永恒的錯覺。像過去的他。現在即是永遠,一切都是永恒的,他以前也這么相信過。

6.

?清平拿到這封信時,不等她細細看完,她就噗嗤一聲笑了。

?字里行間的氣息,完全就是一位大男孩的口吻。

?怎么可能是他呢。她最后的一點殘存的希冀也打消了。

?“清晨”、“明亮的”這樣的形容詞是他怎么也不會用的。

?這樣的話要他來寫,也就是:“現在是早上,你吃早飯沒?我吃了?!?/p>

?或許還會加上一句:“飯菜很好吃。”

?再看看面前的這封信。

?她活了大半輩子,一看這封信就能大概猜出寫信人的年齡。

?“林霖:

?不是錯覺。一切都不會結束這句話是真的。月亮會結束另一個地方的黑夜,趕來這里開始新的夜晚。而太陽會在另一個地方繼續發光發亮,開始新的一天。這聽起來有些幼稚,可這是真的。什么都不會結束。

?清平

?展信佳”

?人越老,越喜歡那些樸實平凡的道理。

?可現在的自己,可不像是信中所說的那樣瀟灑呢。

7.

?“鈴——”

?“鈴——”

?手機發出好聽的提示音。

?好久沒聽過了。說不清是幾個月還是已過了半年。

?他猛地從口袋里掏出手機。

?“你有新信息”

?點開。

?“后天下午同學會,希望你能來。楊響?!?/p>

?總感覺自己還很年輕,沒想到已經長成了要開同學會的年紀了。

?他嘆了口氣。打開信封。

?“林霖:

?我知道你不是他。我抱著沒有人回復的希望寫了這樣一封信,可卻收到了回信。 ?這讓我既驚訝又欣喜。也許,這是由一個錯誤開始的緣分呢。

?清平

?展信佳”

?林霖在上一封信中向清平坦言了自己的身份。因為他總感覺這樣騙著人家不太好。

?“清平:

?感謝你的原諒。對于你對錯誤和緣分的看法,和我心中所想的一致??傆X得,我們能做很好的筆友。即使只是一段時間,我也會感到十分幸運。

?林霖

?展信佳”

8.

?不知不覺,自己已經和清平通了一個月的信。

?清平早就沒有固執地按一三五地發信,來的信內容也由短慢慢變長。

?很老套地說,也許年輕而相似的男孩和女孩之間應該產生點相惜的火花?

?但從清平的信中林霖感受到的不是這些。

?溫暖?平和?這些太具體的形容詞不足以形容他對清平的感覺。

?清平像長者,有時也像一個和他一樣陷入困境的小女孩。

?清平是那種,即使只是一段時間的朋友,也會銘記在心很久的人。

9.

?“咱們的林霖也來啦。這個大忙人?!苯M織同學會的楊響從沙發上起身,站在林霖旁邊,拍了拍他的肩頭。

?挺大的房子,小宅設計。

?同學會的地點是楊響的家。

?在他的印象中,楊響是一個挺沉默,老實的人。大學時每次聚會都不見他怎么說話,但那口標志性的大白牙倒是讓人印象很深。每次老師評獎作品時,總有好有壞,而楊響好像就是這種徘徊在好與壞之間,界限模糊,安守本分的人群。

?而在多年以后,把他們這些特點或鮮明,或模糊的人連接在一起的人卻是楊響。

也許處于好壞極端的人關心更多的是自己。而處于中間的人也許對集體的感情更深。即便,在集體中他們只是充當了一個打醬油的角色。

?林霖抱歉地笑笑,“對不起,來晚了?!?/p>

?楊響看著那么多人,似乎感到很欣慰:“沒關系沒關系,來了就好,來了就好?!?/p>

?有點像老人看到兒孫滿堂的快樂神情。這怪異的比喻讓坐在人群中的林霖不由得笑出了聲。

?“當我看到那只踩了我種的菜的大黃狗,我簡直氣不打一處來,往地下隨便抓起一團沙丟它。感覺自己氣呼呼的樣子一定很像剛出爐的白面包,上面蹭蹭蹭地冒著熱氣?!彼肫鹎迤降谋扔?,和他一樣也是無厘頭。

?“嘿,林霖?!毖矍暗哪腥?,西裝革履。

他曾經和林霖一起從美院出來,一起工作。不過最后他選擇的是離開,沒有再和林霖一起懷揣著成為大畫家的夢奮斗。他離開后,另外的幾個人也離開了,像多米諾骨牌。只有林霖頑強地堅持著。

紅光滿面。他似乎過得不錯。

?“嗨。”簡短的音節。

——隨即是短暫的寂靜,讓兩人都有些不自在。

?“你過得怎么樣?”老套的寒暄,確實是一段對話最好的開場白。

?“很好。沒有大病大痛,就這樣過著唄。”

?“我也過得很好?!蹦腥祟D了頓,說:“真的很好。我現在事業做得挺好的?!彼滞A讼聛恚坪踉谙虢酉聛淼脑挼降讘粦撜f。

?“你有什么就說吧。我又不會打你?!绷至亻_個玩笑試圖緩解氣氛。

?男人一下子放松下來,“林霖,我覺得你是個很有主見的人。在我們都轉換方向的時候,你還是一如既往地堅持?!?/p>

?終于想起記憶中的那句話的作者是誰了。

?“我收回當初我們爭吵時對你說的那句話。世事都不能那么絕對。沒有所謂的"宿命"類東西在。所謂的宿命論,我現在不信了,希望你也不要信。

?“當初時勢逼人,在每天畫畫得不到反響,入不敷出的狀況下,我選擇了放棄。其實我認真想了想,主要還是我對畫畫沒有如你一樣有著十分的熱愛。

?“每個人考慮的東西不同,未來,經濟,溫飽都是我要考慮的。說實話,我不后悔當初離開我們的工作室轉而做現在的工作。我覺得現在的狀態就挺好的。

?“或許你會覺得這樣的我很世俗吧。但我覺得,世俗并不意味著墮落和壞。這只是一種選擇罷了。就像每天都要面對的種種選擇一樣。不能掛是非好壞的標簽?!?/p>

?他頓了頓,又說:“不過我真的很開心,能和你當過一段時間的工作伙伴。你以后,一定會遇到和你有相同屬性的人的。我相信。”說完,他用力拍了拍林霖的肩。

?長長的一段話,林霖認真聽完。

?努力將眼眶的濕氣壓住。

?“我知道了。真的很謝謝你,對我說那么多?!?/p>

?只是共同在一條河待過的小石子而已。

?只是共同吃過一片草原的山羊而已。

?林霖終于明白,是他太固執了。他不變就覺得別人也不會變。他想走這條路前進,就覺得別人也會和他一起走。卻不想,或許有更多的,更暢通無阻的捷徑。

?同伴,不一定非要一起走到最后。他們,只是選擇了不同的方向。

10.

?“清平:

?清平,好久沒通信了。你過得怎么樣?還在為你的菜被蟲啃得一塌糊涂而傷心懊惱嗎?

?別灰心,沒有最差只有更差。

?這樣安慰人的方式,我隔著千里都可以想象到你咬牙切齒的神情了。

?和你說件事。未來一段時間我可能都不在這兒了。我想出門遠行。具體多長時間我也不清楚。你不是告訴我要隨心而行嗎?

?如果這次遠行是失敗的驗證,我也不會怪你。不過,我還是很相信你說的話的。(莫名的信任感,我也不知道哪來的)

?林霖

?展信佳”

?11.

?“咚咚咚。”

?“咚咚咚?!?/p>

?沒有人嗎?真是奇怪了。郵遞員拿著手中的信,四處張望著。

?一個老伯走過來,說:“這里住的人兩天前走了?!?/p>

?“一個人住的嗎?”每次郵遞員敲門時看到的都是一位老太太。

?“嗯,應該是的。她是和兩個年輕人一起離開的,那應該是她子女吧。”

?噢。郵遞員心中有些失望。

?這可是個頂善良,頂可愛的老太太。

?每次他來,總會笑瞇瞇地給他捎上一袋子的蔬菜。

?12.

?某個市的中心廣場。

?林霖坐在椅子上,看夕陽的光暉將大地溫柔地覆蓋。

?胖胖的鴿子也要回巢了。

?這樣的夕陽的確很美。不過他還是更喜歡清晨的太陽。

?林霖的畫筆下鋪開一片金色,巨大的,將沉下地平線的火紅夕陽前是一個小小的,奔跑的身影。高高飛起的風箏,飄撒在夕陽將落之處。

?“哎呀!我的風箏!”不遠處,一個小男孩正氣惱地嘟起了嘴。

?林霖順著他的眼光看過去,離他不遠的假山上掛著一只風箏。

?是魚的形狀。金色的鯉魚。

?“叔叔,你是個好人嗎?”小男孩問。

?“你說是就是。”

?“我媽跟我說,好人經常做善事。我覺得你是個好人?!毙∧泻⒌难劾飵е瓮?。

?林霖瞬間懂了。

?他摸摸男孩的頭,說:“你媽說的對。你真是個有眼光的小孩?!?/p>

?“我幫你去取風箏。”

?假山并不高,林霖很容易就取到了。

?當林霖開心地從假山上下來,轉身發現小男孩站在他的畫架前面,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這畫中的人......"小男孩吞了吞口水,"不是我嗎?”

?“是啊”林霖滿意地看著自己的畫。

?畫中穿著綠色橫紋衣服的小男孩拿著風箏跑著,頭微微向后側,眼神追隨著身后的魚狀風箏,手里緊緊地握著線。

?“你有一處沒有畫?!毙∧泻⒄f。

?“哪里?”

?“你忘了畫我風箏魚的眼睛了!”小男孩因為自己的火眼金睛而沾沾自喜。

?啊......怪不得看這魚總感覺哪缺了些什么。

?“看你把我畫的還不錯的份上,我呢,就不向你計較啦?!?/p>

?“謝謝你?!绷至乜粗∧泻⒛樕瞎首骼铣傻谋砬榫陀X得好笑。

?“你明天早上還來這里嗎?”

?“來?!?/p>

?“好吧,那我就把我的風箏魚放你這啦!”

?不等林霖開口,小男孩轉身就跑開了。小男孩對表達善意的方式顯得很笨拙,這一點倒是和他很像。跑了一段路,他好像忘記了什么似得,停下來,雙手扶住膝蓋,喘了口氣,回頭說:“你可一定要記得啊!我的魚眼睛!”

男孩奔跑的背影,像一條自由的魚,穿梭在海洋中。

世事無常,但總有些永恒的東西在,比如男孩的善意,比如追尋一個事物的信念。單獨看,他們似乎并無聯系。但在此時此刻,它們卻一樣地給了林霖力量和勇氣,讓他有信心展望未來。

?他決心要好好守護它們。

?尾聲:

?清平決定在臨走前見一見這個和自己丈夫重名的林霖。

?“春香百貨”,多么熟悉的字眼。

?門匾嶄新,看得出來剛換過。

?里面的物品擺放的整整齊齊。一把浸濕了水的拖把倒在門檻上。旁邊的紅色桶里裝滿了烏黑骯臟的水。

?她站在陽光下,微笑著看著店里忙碌的女人。十多年沒見了,長胖了些。

?客人陸續少了些。女人好不容易歇了會,不經意間一抬頭就看到了清平。

?“哎呀!你怎么在這陽光下站著呀!快進來!”

?“看你生意不錯,怕打擾了你?!鼻迤叫χf。

?“再忙我也會讓你坐下喝口水呀?!迸藷崆榈啬玫首?,倒水。

?“咱們都十幾年沒見啦。你還是那個樣哩?!?/p>

?“別說笑了。你看我的白頭發?!?/p>

?“老了也好看!”女人真誠地說?!皩α耍憷习槟??沒跟你來?你們以前老斗嘴呢。想想當年,真是懷念吶?!彼菢訕酚^的人,眼中總帶著向往的色彩。

?清平正在喝水,聽到“他”,平靜地放下了水杯。

?“走了。他拋下我走啦?!?/p>

?女人突然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她這位老朋友在她印象中就像個單純善良的孩子。以前被狗嚇,眼淚都會掉下來等著她老伴趕來救援的人,現在定定地坐在那兒,讓她有些擔心。

?“你別難過......”

?“你不用擔心我。我好著呢。不要那么擔憂地看著我,我可不是小孩子了,看得開的。”清平無奈地笑笑。

?看著老朋友坦然的笑容,她提著的心放了下來。

?“等會一起吃中午飯吧。我那兩個兒子今天要回來了。昨天晚上才告訴我,我一點準備也沒有。你看,我剛剛大掃除完呢。平日里他們工作忙都不怎么回來, ?我也就沒有在意那么多細節。今天一掃,發現真是積了好多灰塵。”

?女人一說完,立馬從凳子上站起來,招呼清平后面的客人:“又一封信到啦,我家都要變郵局了。”

?“真是非常對不起。”溫潤的男聲從后面傳來。

?應該是他了。

?清平往后看。

?眼前的男生面容干凈,眼睛通透明亮。聽到老板娘調侃的話,他的手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

?倒是有點像她老頭子年輕時的樣子呢。

?這就是緣分吧。清平心想。

?男生敏銳地發現有人在看他。

?“小伙子,你好啊?!鼻迤秸f。

?小伙子驚了一下,爽朗地笑了。

?“你好?!?/p>

?他頓了頓,又笑著說:“好久不見,清平。”

?這樣就夠了。

?她的好奇也就此告一段落。

?想要開始新生活的勇氣從不會晚。

?她已經準備好了。

?他也是。

?end.

圖片發自簡書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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