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因為我本就是個鄉下人,現在雖然到城里生活了,但經常眷戀著鄉下。比如寒暑假我還是更愿意回到老家,除了可以陪父母聊聊天,幫家里干點活之外,還可以每天上山。由于這些年退耕還林,山上的植被就變得很好了,不僅蒿草齊腰深,還長滿了等各種果木,遠看,甚至有了郁郁蔥蔥的感覺。特別是我們家在山頂的荒坡地,種了不少沙棘,有碗口粗細,枝椏一個一個長長地舒展出去,在藍天白云的背景下,那些灌木竟然有了黃山迎客松一樣的儀態風致。父親也曾給我說過,在這里靠陽坡平整出一塊地,靠墻挖一眼窯,窖里盤一面炕,窯前挖上水窖,就可以在這里住個十天半個月不下山。他說,這里天太藍了,視野太開闊了,空氣也太好了。大伯父也好像喜歡這樣的生活,他的家就在村子東面的一個饅頭一樣的山咀上,因為山路不好走,來去不方便,我幾個堂哥就都把家搬到山下平地里,修了幾院紅磚大瓦房,他卻死活不肯搬下山來。原來,那個山咀上長滿了大小不一形態各異的桃李杏樹,一到春天,桃李競芳,蜂蝶亂飛,整個山咀被山花圍定,儼然世外桃園。他還自己給那座山咀起了個名字,就叫桃花島。
? ? ?能過一種自己喜歡的生活,談不上是什么夢想,但要真的正去實現,其實也挺難的。比如有朋友曾問及我的夢想,想了許久,我才發現自己好像沒有什么夢想,可能是受到了父輩們的影響吧,我僅有的那幾個夢想,還似乎拿不到臺面上來。
? ? ?比如我曾經做過有關熱炕的夢想。熱炕在老家是司空見慣的東西,我就是睡熱坑長大的,現在之所以變成了夢想,是因為它在我的生活里已經不容易實現了。我曾經長時間盯著書房的一個角落看,謀劃著在那里盤一面炕。因為現在進城了,住的是樓房,這炕就不能像鄉下那樣,砌土塊,上酸泥,燒驢糞,整得土里土氣的。一定得用鋼架做成龍骨,外面表一層有精美木紋的厚實的木板,再裝飾好花邊。我曾在鄉下買了一棵三人合抱的沙棗樹,想著到時候把它開成板子,收拾齊整,打磨光滑,再安裝在炕上。我還曾想過坐在這炕上的情景,比如中間放個碩大的實木炕桌,擺上細瓷茶具,我脫去鞋襪,伸腿坐在炕上,看一頁書,抿一口茶,翻一下眼睛。再在炕沿上放個長柄的癢癢撓,后背發癢時撓幾下,放個掏耳勺,耳朵癢時摳幾下,放個木如意,身上發困時捶幾下。到了冬天,我在炕面下面密密麻麻地鋪上地暖管子,引入熱水,再在發燙的炕面上用軟和厚實的羊毛氈打底,鋪上褥子,蓋上被子,我脫衣上炕,鉆入被窩,裹緊被子,只露出一個頭來……越想越激動,就有一天忍不住把這個偉大的夢想告訴了妻子,妻微笑著從牙縫里擠出三個字:神經病。
? ? ?夢想可能就是發神經時候的想法吧,比如我還想著在老家向陽的地里箍三眼磚窖,都坐上坑,一眼生火做飯,一眼看書寫字,一眼待客吼秦腔。炕一定要盤成大通炕,一溜擺上十二個方枕,這樣,可以叫來兒時的玩伴,擠熱炕,嗑瓜子,侃大山,一直聊到天亮。在迷迷糊糊睡著時,有人可能悄悄唾濕了手心,捕捉了自己的臭屁,再湊近某人的鼻孔前展手施放,那人擺頭皺鼻,終于醒了,就廝打在一起。如果餓了,可以蒸煮一大鍋洋芋,就著酸菜剝食,如果渴了,就煮罐罐茶,一罐子一罐子喝上半天。
? ? ?這夢想可能源自去年春節,家里來了十幾個我的小學同學來看望父親。幾十年沒見面了,感覺特別親,特別暖,就一直聊啊聊,說笑聲震得我家老房子發顫。父親借口送吃喝,一趟一趟地進來,看著我們說笑。到后半夜,都索性脫鞋上炕,十幾人蓋著一面被子,靠在一起,又像回到了小時候,大家都說,好多年了,從來沒有這么高興過。
? ? ?我后來和四叔探討過箍窯的事,四叔說這事其實并不難,只要拉上幾萬青磚,他就可以幫我實現夢想。窯前還可以圍個院子,種些果蔬,養些雞狗,就可每日伺弄了。我想這一定是退休以后的事了,現在說來,它只能是夢想。
? ? ? ?我想,人一定要有夢想,萬一實現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