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一

1991,這個年份似乎并不怎扎眼,但是這一年,臺灣作家三毛自殺了,爆發了海灣戰爭,華沙條約組織正式解散,白俄羅斯和吉爾吉斯斯坦宣布獨立了……這些聽起來頗具歷史性意義的事件之所以發生在同一年,是不是因為它們之間有著某種冥冥之中的聯系?我不知道這種聯系具體是什么,也無意深入研究,并且花功夫研究這種東西的人也不會有什么出息,我深知這一點,也深知這些事無論怎么聯系也聯不到我頭上來。1991之所以對我來說有著特殊的意義,是因為這一年我帶著前世的孽賬來到了這個世上。我很慶幸自己晚生了兩年,不然就得列入八零后的行列,我身邊的那些八零后早就結婚工作了,明明他們才大了我幾歲,我總覺得自己和他們不是一代人——他們已經是個像模像樣的前輩了,每天上班下班,穿著西裝和皮鞋,開著二手轎車;我則依然是個不諳世故的孩子,每天上學放學,除了做作業就是看電視,至少中學時代是這個樣子的。我現在大學了,身上難免有些變化,總的來說還是個孩子。

我并不因為自己是個幼稚的孩子就感到自卑,反而希望做一輩子的孩子。長大有什么好的,非得拼了命地掙錢,看到比自己地位高的人還得點頭哈腰,不論對方是自己的同齡人、長輩還是晚輩。我現在做學生就不必對人點頭哈腰,至少在比自己小的弟弟妹妹面前就有做哥哥的尊嚴。仔細想來,進入初中之后,我接觸的非同齡人就少得找不見了,初中以前在村子里一起玩的小伙伴的年齡是參差不齊的,在要好的五六個玩伴中間,我碰巧是最大的,由此我享受了十幾年做哥哥的快感。到了中學里面對的就都是同學了,同學也就意味著同齡,再也沒人肯叫我哥哥。在長輩面前倒是只能禮禮貌貌地做個乖乖晚輩,這是做孩子最大的壞處,很多事由不得我做主,或者說,基本上所有事我都做不了主,今天要干什么,去哪兒,什么時候回家,都是大人們說了算。唯一我能做主的,就是和玩伴們做游戲時的游戲規則。小時候,年齡就是地位,年齡越大地位越高說話越算數。

在大人們面前,我是個乖乖的孩子,特別聽話,不吵不鬧,親戚們都是見了就夸,夸了之后旋即要把自己的孩子拿出來數落一頓,說你看看人家哥哥(或者弟弟)多乖,學習又好,你回到家里就知道玩,作業不肯好好做……這些話仿佛是某個名人說的名言警句,被那些與我父母同輩的親戚奉為至理翻來倒去地講,每當這時候,我媽便習慣性地要反過來把那個正無辜地被數落著的孩子夸贊幾句,順便說我幾句壞話。那個時候有種感覺,就是在所有的父母眼里,自己的孩子都是爛的,別人家的孩子都是精品,令人羨慕不已。我想我們這一輩的孩子是不是集體投錯了胎,要是張三家的孩子和李四家的孩子對換一下,豈不就能讓張三夫婦和李四夫婦都覺得自己有個值得驕傲的后嗣,然后逢人便會夸自己的小孩,我的小孩那么好,哎呀,你家的孩子哪能和我家的比……想到這里,猛然發現如果我們投對胎的話就會使親戚朋友們反目成仇,至此才發現上天這么安排果然有他的英明之處!

其實我媽在親戚面前損我的時候也不是滿口胡言,我有時候就是不聽話,要和大人們鬧別扭,但作為一個骨頭還沒長硬的小屁孩,脾氣再大也找不到與脾氣相匹配的生理實力,要是把我爸惹火了,他抄起棍子就在我屁股上留下條條紅印子。如果我沒有痛覺,這些紅印子其實是非常可愛的,每次挨完打哭完說過以后再也不敢了之后,我都偷偷地把廁所里我媽梳頭時用的小鏡子拿到臥室里脫了褲子欣賞這些紅印子。如果爸不打我,我也不會發現自己的屁股也可以像鮮花綻放般惹人喜愛,我總是一看就忘了時間,看著看著都忘了疼了,看完了才想起來這不是純粹的藝術品,是自己的皮肉,就接著讀出之前的存檔接著哭,回味受委屈的感覺。

就算爸打了我,我也沒有像一般叛逆的孩子一樣決定恨他。他打的時候還是克制著自己沒出實力的,不然我身上就得見血,看到滿屁股的血我還不絕望地認為自己就要死了?他打我次數也不太多,沒有二舅打表哥那樣頻繁,我爸在逼不得已的時候才出手,他嗓門大,有時候一聲怒吼就把我懾住了,就可以免打。因此我記憶里雖然有被打的情形,但次數不太多,后來聽媽媽說小的時候打得要多些,那個時候沒有記憶,我說三歲之前你們隨便打,我不知道的。到了十歲之后,我爸就不打我了。所以挨打的記憶其實離我很遠,那個時候有多疼完全不記得,唯一記得的就是拿鏡子照自己屁股的事,有時候還要破涕為笑,現在想起來也想笑。


2011年4月9日13:15:05~14:18:22 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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