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時常在想,我現在所經歷的事,接觸的人,見到風景,總會隨著時間不可逆的流逝而成為了記憶,以精神的形式依托我而存在。那么若我靈魂不滅,是否它們都成為了永恒?
那些記憶的形狀重量味道不盡相同——有的像把刀,銳利無比;有的像味藥,苦澀難名;有的則像羽毛,縹緲細軟。它們是恢弘龐雜的四維空間的集合,藏匿于人心里的縫隙角落。
所以有時你會感覺你已經把什么東西忘了,其實只是那些記憶藏匿的太過隱秘,到只要有某個奇妙的契機,它們就會被喚醒,像心里緩緩騰起的煙,逐漸氤氳整顆心。好比在一個陽光微曛的午后,你在房間收拾抽屜里雜亂陳舊的物件,忽然翻出來一樣東西——可能是一封信、一盤磁帶或者一枚胸針,你會忽然拿著它怔住,仿佛電影里的定格鏡頭。這時候似乎你開啟了內心深處某個靜立良久,已經生銹落灰了的箱匣,那些回憶一下子涌出,輕叩你的心扉。
于是你搖著頭嘆道:“想不到我居然還能記起這件事”。其實你不想記住的,以為忘記的人和事全都封存的無比完美。
便是由此,我很討厭故地重游。因為若是樂景重游,難免有好景不再之嘆;若是悲景重游,則必生哀境再歷之痛。那光陰的記憶此時如同一個飄蕩的幽靈,要從你心里某個細微的縫隙中脫出。
而那些甜美的,醉人的記憶呢?它們是有些美妙香氣的酒——你偶爾將它們從酒窖中取出淺嘗細品一番,固然振奮提神;可是要是每日都狂飲不止,只會陷入往日已逝美好的的絕對迷醉中,成為麻木遲鈍的醉漢。
這些美的丑的,深的淺的,方的圓的記憶,就像《天方夜譚》里辛巴達遇到的怪叟,緊緊抓著你,你掙不脫逃不掉。并且它們還在不斷增加,變重,直到將你的整顆心填滿。它們惠于你肉身的存在得以裝載,也將由于你靈魂的長存而永恒。你背負著它們,對于塵寰來說只是渺小的沙粒,但對于你來說則是生命的記錄和延續的意義。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這渺小的沙粒要在暴風中飄揚,要在烈焰中煎熬,要在怒濤中濯洗,可是他會因為那裝滿整個心房的九千萬億個痛苦憂傷歡樂美好熱血柔情的回憶而執著向前——即使它們沉重無比地拖曳著你的腳步而且會越來越重。
這是光陰留下的故事,它無關過去,只關乎將來。
時間果然是世界上最難捉摸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