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石大爺之死,窮人用命買房遭騙
那是11月的一天,海山市北風凜冽,銀灰色的云在天空中奔騰馳騁,寒流滾滾,天色陰暗,正醞釀著一場大雪。羅馬小鎮(zhèn)售樓處已經一天都沒來一個客戶了。
“這么冷的天,鬼才來看房!你看大街上都沒個人!”姚菁菁眨巴著她那漂亮的大眼睛跟我抱怨著。
大概下午3點多,由我輪排站崗接客戶。我站在門口,售樓處雖然已經供暖,但門縫里溜進來的寒風吹到身上,還是凍得我我瑟瑟發(fā)抖。
姚菁菁在我下一崗接客戶,因此,她跟我一塊站在冷得令人討厭的前臺,我們偷偷嘮著閑磕打發(fā)時間。
“快20多天我都沒開單了。顧經理說,我本周再不開單,就要免去我的主管職務啦。哎,免職事小,丟人事大?!蔽腋驾颊f著。
“淺月,快看,來客戶了!”菁菁喊道?!罢娴募俚??”我內心有點激動地順勢望向門外。
這一看,我就徹底失望了。
只見一個穿著有些破舊,甚至有些邋遢的大爺蹣跚地向售樓處走來?!斑@是啥客戶,是不是進來上衛(wèi)生間的清潔工大爺。你見過幾個這種形象的客戶能買得起咱們羅馬小鎮(zhèn)房子的?!蔽腋驾急г沟卣f。
大爺走進售樓處,做多年銷售的職業(yè)病,讓我不自覺地對老人打量了一番。
他年齡大約60多歲,穿著一件過時的軍大衣,大衣綠色有些泛灰,兩個袖口處還有兩塊深藍色的補丁,一看穿得時間很久遠了。頭上戴著一個黑色的毛線帽子,顯得有些滑稽。飽經風霜的臉上,布滿了歲月的皺紋,他因為太瘦,眼睛有些凹陷。
“姑娘,能帶我看看你們的房子嗎?”老人有點怯生生地說。他一句話,讓我醒過神來。
我因為一直在關注老人的外表,感覺對他有些失禮。“當然可以,大爺,剛才不好意思……”我為剛才的失禮表現急忙道歉,并表示愿意帶他看看房子。
雖然我內心有些抵觸,因為接待這個“水客”,又要浪費我一次接客戶機會。但是一想本來客戶就少,有一個客戶總比沒有強,就熱心地接待了這位大爺。
我?guī)麉⒂^了沙盤、樣板間和小區(qū)園林。他一路聽我介紹,一路看,就像劉姥姥進大觀園,驚訝、唏噓不已,看得出老人沒有見過這么漂亮的小區(qū)和房子。
我跟老人的交談了解到,他姓石,這是來替兒子看房的。他的兒子前幾天帶女朋友來看過,非常喜歡羅馬小鎮(zhèn)的房子。
他兒子32歲,無穩(wěn)定工作,因為好吃懶做,家里又窮,一直也娶不上媳婦。這次這個女朋友靠點譜,但要求必須買了羅馬小鎮(zhèn)的房子,才跟他訂婚、結婚。
他的兒子回到村里,非要跟老父親要錢買房。石大爺是地道農民出身,哪有什么錢,但他還是決定自己來城里看看,這個讓他兒子心心念念的好房子。
看完房,我?guī)鬆攣砘氐绞蹣翘?,帶到沙發(fā)區(qū)讓他坐下。
他看了看自己有些臟的棉襖,看了看干凈且有些高貴的歐式沙發(fā),他有點怕弄臟沙發(fā),站著不敢坐。我看出了他的顧慮,趕緊說:“坐吧,大爺??蛻艟褪巧系郏圻@沙發(fā)就是為咱們上帝提供的!”他有些猶豫地坐在了沙發(fā)上。物業(yè)客服的姑娘給大爺端上了一杯熱茶,他連聲道謝。
我看到他眼睛有些濕潤了,對我說:“姑娘,我是個窮苦了一輩子的種地農民,一輩子也沒享受過這么好的服務,以前看到咱們這么高端的場所,連進都不敢進!買這么好的房子,更是做夢都不敢想?!?/p>
我說:“大爺,買咱們這的房子,沒有你想的那么難,現在咱們可以做銀行貸款,首套房,最低首付20%就行。比如您剛才看的那套85平米的房子,是我們這里最小面積的房,均價每平米10300元,首付20%,貸70萬,只需首付175500元!”我一邊說著,一邊拿計算器給石大爺算著。
石大爺聽到價格,表情有些驚詫?!胺孔釉趺催@么貴呀!我這把老骨頭也不值這么多錢呀?”
我趕緊說:“大爺,這個價格已經是給您最低優(yōu)惠價了,再不買房,房價還會越來越貴?!?/p>
“姑娘,你不要跟我說那么多了,我一個沒文化的老頭子也聽不懂,你就說,如果買最便宜的,最小面積的房子,準備多少錢吧?”
“最便宜的?”我遲疑了一下?!绊敇亲畋阋?,大爺,這個樓層您看可以嗎?”
“行,只要能給兒子買上,能娶上媳婦就行。我們沒有錢,也沒有權利挑三揀四呀?!贝鬆斦f。
我給大爺算了一下,最便宜的每平米9500元,首付需要16萬。
“最便宜的,首付也需要16萬呀!好,你給我寫到紙上,寫清楚,我拿回家,研究一下,湊湊錢。”大爺說。
我拿了一張戶型圖,把單價、首付、月供都寫得清清楚楚,給了石大爺,他拿上離開了售樓處。我內心并沒有把石大爺當成準客戶。
大概過去一周,石大爺真的帶上兒子和兒子的女朋友來了,他們來買房了。
石大爺的兒子,石頭30多歲,頭發(fā)就已經有些禿了,個子矮而且有些胖。他對女朋友恭恭敬敬地笑著,對石大爺總是不耐煩地訓斥著。
石頭的女朋友玲子,年齡不大,頭發(fā)染的紅色,燙得非常蓬松,滿頭爆炸,濃妝艷抹,仿佛一只火雞。尖尖的臉頰,半永久的眉毛,像兩條黑色毛毛蟲,一副尖酸刻薄像。在石頭面前一副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樣子。
“快讓你爹交錢,老漢磨嘰啥呢?”玲子催著石頭。
石頭說:“親愛的,不要著急嘛,這不得看好了再交錢嘛。”
石大爺拿了一個編織袋,里面裝滿了皺巴巴的現金,大概有九萬五千元。還有一張磨損嚴重的農業(yè)銀行存折,有六萬五千元,整整十六萬元。
石大爺跟我說,他為了給兒子買房也是豁出去了。回家后,他把農村的老宅子賣了,賣了五萬;家里三十只羊和兩頭牛也賣了,賣了兩萬。還有老人一輩子攢下的錢,他說是給兒子娶媳婦用的,有六萬五。剩下的錢都是從街坊四鄰借的。湊夠了十六萬。
聽石大爺說完,我心里有些發(fā)酸。這是一個老人,一個農民一輩子的血汗錢,因為買一套昂貴的房子,將無家可歸。
石頭把我拉到一邊問道:“這套房我只寫女朋友玲子的名字可以嗎?”
我有些激動:“這是石大爺一輩子心血,傾家蕩產給你買的,怎么只寫你女朋友一個人的名字呢?”
“你個賣房的,管這么多閑事干嘛?我就問你行不行?”石頭有些生氣地說。
“當然可以,但你們沒有結婚,寫她一個人的名字,屬于婚前財產,房子未來只屬于她一個人,與你無關。只要你愿意,我們作為開發(fā)商,當然不管?!蔽艺f。
他考慮了一下,走到她女朋友玲子面前去商量。兩個人說著說著,忽然有些生氣的吵起來。
“這套房你不寫我的名字,就是不愛我。想結婚,沒門!咱們出了這個門,就分手。你這個窮光蛋,小氣鬼,一輩子打光棍吧!”玲子大聲吵到。
“親愛的,寫咱們兩個人的名字不一樣嘛。咱們最終不是要結婚,兩個人過日子嘛。”石頭反駁道。
“不行,就是不行!石頭,咱們可是早就說好的,房子是你送我的禮物,今天你要變卦嗎?”玲子怒斥道。
“好吧,好吧!親愛的,不要生氣了!”石頭扶著生氣的玲子坐下來,窩囊地安慰著。
石頭走到父親跟前說:“爹,快點交錢吧。房子合同上就寫玲子一個人的名字,要不然我倆就又黃了?!?/p>
“這怎么行呢?你個敗家子兒,我不同意!”石大爺有些生氣,身體顫抖地說著。
“房子是給我買的,又不是你的,老子給兒子買房子娶媳婦天經地義,我愛寫誰的名字寫誰的名字,你不想讓我跟你一樣打一輩子光棍,就別廢話!”石頭對父親惡狠狠地說道。
石頭出生的時候,他的娘就死了。是石大爺一個人又當爹又當媽含辛茹苦地把石頭拉扯大的,石大爺一輩子沒再找媳婦。但石頭卻不懂得感恩父親,不但不爭氣,而且出了名的不孝順。
石大爺為了兒子能娶上媳婦,也就忍著沒再說什么。他拿上錢到財務室要交,那天財務的點鈔機卻壞了。
因為現金和零錢太多,人力點錢,不僅很慢而且容易出錯。財務建議先拿去銀行,存到一張銀行卡里,再來刷卡。
石頭正好帶了銀行卡,他們就先去銀行存錢了。
石大爺把房子買了,購房合同的名字寫的是未來兒媳婦玲子的。石大爺雖然有些失落,但想到兒子年底要訂婚了,還是滿心歡喜。
石大爺沒有了農村的房子,沒有地方住。他在城里找了一份給小區(qū)看大門、下夜的工作,日日夜夜在門崗亭吃著住著,無家可歸。這個冬天,石大爺感覺異常寒冷……
時間過了大概半個月,石頭和石大爺急匆匆地來到售樓處。石頭有些著急地喊我的名字:“淺月,淺月,你快過來,我有急事找你?!蔽亿s緊問:“怎么了,石哥?”
“我們買的那套房子,能不能變更到我的名下。玲子跟我分手了,她死不承認房子是我買的,我……我被騙了!”石頭表情痛苦地說著。石大爺沒說話,看上去一臉愁容。
“啊!”我心里曾經閃過的那個壞結果真的發(fā)生了。
“石哥,我們開發(fā)商變更不了呀,咱們房子已經在房管局備案。你跟玲子是非直系親屬,我國物權法規(guī)定,不動產是以登記為準,非直系親屬更名必須要到房產交易中心辦理相關手續(xù)才能生效。”
“另外,最重要的一點是,玲子能否配合你辦理更名呀?”我問道。
“她肯定不配合呀。現在我都聯系不上她了。她就是個騙子呀!更名我自己不能辦嗎,買房的錢是我出的。”石頭說。
“這樣的話,我們真得也沒辦法呀!”我無奈的說著。
“姑娘,你說我們怎么這么糊涂呀,竟然被一個女人給騙了。這是我生這樣一個孽障兒子,遭到老天爺報應呀!我還不如死了算了!”石大爺最后的底線繃不住了,眼淚涌出來了,一只手捶打著兒子,猛地癱坐在了地上。
由于情緒過于激動,石大爺哭著哭著突然暈倒了。我們趕緊打了120,救護車把石大爺拉到了醫(yī)院進行急救,可是他因為突發(fā)心肌梗塞,搶救無效死亡!
石大爺走了,住了一輩子的老宅子沒了,家沒了,攢了一輩子的積蓄沒了,兒媳婦沒了,新房子沒了,希望沒了,命也沒了。
發(fā)生的這一切像晴天霹靂一般,讓石頭也是遭受到了重大的打擊。他變了。他辦完了父親的喪事,決心要把屬于他的房子找回來。
石頭把玲子告上了法庭,我們售樓處的置業(yè)顧問、財務給他作證人,還有售樓處攝像頭的視頻證據以及石大爺所有交款的憑證,石頭贏了這場官司。玲子以詐騙罪鋃鐺入獄!
石頭拿回了屬于自己的房子,他把房子退了,他知道自己“命賤”,不屬于這個高檔小區(qū)。
他把借鄉(xiāng)親們的錢還了,把自己家的老宅子又買回來了,把爹的骨灰和遺照帶回家了。
石頭回村里買了50畝地,種起了大棚菜。這是父親在土地上攢的血汗錢,讓錢再回到土地上,日子過得才踏實呀!
“爹,咱們回家啦!”石頭對著父親的照片說著,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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