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能忘了西游

我要大聲地喊:

孫悟空是我的偶像——!

縱使我將孤獨地生于世間,

不被聽見,

然后孤獨地死去。

“流星!”一只花貍抓住旁邊松鼠的手使勁兒晃,指著天上劃過的影子大喊,“快看,流星啊!”說完它急忙閉上眼睛,雙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詞。

“就是幾塊發(fā)光的石頭,銀河里有很多啊。”松鼠望著流星消失在遙遠(yuǎn)的天際,眨了眨眼睛,“——你想當(dāng)神仙嗎?”

“當(dāng)然啦,妖界里誰不想呢,當(dāng)了神仙就可以住到云里去了,掌管六界,誰都不敢欺負(fù)你啦!”花貍輕輕一竄,站在高挺的枝頭,滿天繁星映在它的眼里,“所有妖精拼命修行,不就是為了在千年一次的考核里能被選中,去天上做神仙么——你難道不想嗎?”

松鼠仰頭看著花貍,眼神里帶著些疑惑,“可是阿華哥哥說做神仙其實很無聊的,每天都要過重復(fù)的生活,沒有親人,也沒有同伴。”

“唔……”花貍有點兒語塞,“阿華哥哥一定是騙咱們玩兒呢,他怕咱們做了神仙搶走他的位置!哈哈!”花貍說到這兒又興奮起來,在樹枝間跳來跳去,“反正做神仙一定很好,要不然為什么大家都拼了命地想做神仙呢?做了神仙我們就能找阿華哥哥玩,阿華哥哥就不會無聊了!”

松鼠忽然眼睛亮了亮,“嗯,明天咱們一定要通過考核,去天上找阿華哥哥!”


“桃桃,不要害怕,一切順其自然就好。”松鼠媽媽握住松鼠的手,慈祥殷切地囑托。

桃桃感受到那雙粗礪的手在微微顫抖,忽然鼻子有些酸了。它用力點了點頭,沒有說話,轉(zhuǎn)身匯入茫茫妖海。

千年一次的考核大會是仿照凡間的科舉制度舉辦的,并不對法術(shù)做嚴(yán)苛的考察,而是要求參加考核的妖怪答一份試卷來考察其對佛法要義的理解,每次考核取前三名升做見習(xí)神仙,三百年的見習(xí)期里績效達標(biāo)才能升做正式的神仙。

阿華哥哥自從成為正式的神仙以后,就再也沒有跑下來找自己和阿梨玩兒了,連自己過生日他也沒有回來。

做神仙一定很忙吧,桃桃想。


啟明羅漢拿著朱筆,另一只手里端著茶水,優(yōu)哉游哉地看著卷子。

判卷子對他來說簡直是小菜一碟,考核的參考書目幾萬年都沒變過了,《論神仙的自我修養(yǎng)》、《佛法無邊,唯從是岸》、《佛要你活,你不得不活》……

想當(dāng)初他參加考核大會的時候,睡覺都能倒背如流。他還記得當(dāng)時同班有一只傻貓頭鷹,天天追在老師后面問為什么,還總和老師頂嘴,搞得老師不勝其煩,最后把他開除了。哪有那么多為什么,試卷上只有一種題,那就是默寫,誰默對的越多誰的分?jǐn)?shù)就越高,沒有為什么!佛法要義是能如此輕易參透的么,那是能隨隨便便質(zhì)疑的么?

哼!笑話!

想到這兒他又忍不住樂了,拿起一個蟠桃狠狠地咬了一大口。

“啟明羅漢。”遠(yuǎn)處遙遙傳來一個聲音,語氣不怒自威。

啟明羅漢聞聲趕緊站起身,胡亂咽下桃子抹了抹嘴,恭恭敬敬地朝那方向鞠了一個禮,“法華菩薩。”

法華轉(zhuǎn)眼間到了他面前,點了點頭,“考核大會的結(jié)果如何?”

“快了,快了,不出一個時辰便會有名單了。”他從桌子右上角拿起一摞卷子遞過去,示意法華那些都是已經(jīng)判完的。

法華接過卷子掃了一眼,平靜如死水的眼神忽然恍惚了一下,盯著“松桃桃”三個字看了許久。啟明羅漢沒有注意到異樣,他頷首恭敬地站著,耐心等待著,直到法華把卷子還給他,沉默地走了。法華一言不發(fā)他倒不覺得奇怪,這個年輕菩薩一向不愛說話。

法華走遠(yuǎn)了,啟明羅漢拿起啃了一口的蟠桃又咬下一大口。蟠桃園的桃子就是甜,比他成仙之前吃過的所有桃子都甜,他邊咬著邊哼起南無阿彌陀佛。


“花阿梨!鼠大白!松桃桃!”負(fù)責(zé)傳信的天兵站在云上,從召書里抬起頭向地下望。

一片令人屏息的寂靜中,三只手從烏泱泱的妖群里舉起來,一只白色,一只棕色,還有一只是帶著花紋的黑色。

“這里!這里!”阿梨興奮地跳起來,揮舞手臂。

天兵見狀一躬身,比了個請的手勢,“三位且隨我回天界復(fù)命。”

云越升越高,除了阿梨眉開眼笑地樂個不停之外,桃桃和大白都呆呆地不說話。天兵覺得他倆是高興得懵掉了,以往這樣的情況也不少見,畢竟一瞬之間從籍籍無名的小妖成了天界的見習(xí)神仙,這天大的餡餅砸在誰的頭上都得把他砸懵。

地面上漸漸傳來躁動,歡呼聲尖叫聲和哭聲混在一起,桃桃聽出最大的那個哭聲是跳跳的,心里忽然有種說不清的感覺。

跳跳是她的同學(xué),一只黑色的小野豬。跳跳在班上最勤奮刻苦,桃桃每天醒來都能看見她已經(jīng)在蘋果樹下背書,跳跳說她見過一千年來每天凌晨六點鐘的太陽。但也許是蘋果總砸在她腦袋上的原因,她的腦子并不好用,一篇兩百字的佛經(jīng)都要背一個上午。因為這個她沒少被同學(xué)嘲笑,但她還是百年如一日地刻苦學(xué)習(xí)。

跳跳的哭聲越來越微弱,卻在桃桃心里鉆開了一條裂縫。課本里說“眾生平等”,“因果報應(yīng)”……真的是這樣么?

她忽然迷惑了。

她回頭向下望,看見了媽媽,媽媽正沖她揮手。她看見媽媽在笑,卻看不清媽媽是不是也在哭。


“花阿梨,鼠大白,松桃桃,我奉佛祖之命,分別授你三人東司御仙、西司御仙、北司御仙之職,掌管凡間一方土地,實習(xí)期三百年,績效達標(biāo)方可轉(zhuǎn)正,否則酌降為土地神或打回妖籍,爾等可聽明白了?”觀音菩薩望著蓮花座下的三只妖,用柳枝沾著白玉凈瓶里的圣水逐一點化。

“小仙領(lǐng)命。”三只妖,不,三位神仙恭敬地跪拜行禮。

出了觀音大殿,他們一起往花園走。自從上了天界,他們大氣都不敢喘一口,所有神仙都繃著一副“非禮勿擾”的面孔,和阿梨想象得一點兒也不一樣。

“三百年要攢夠凡間十億貫銅錢的香火錢,這……這也太難了吧。”鼠大白瞄著周圍,確認(rèn)四周沒有別人,小心翼翼地吐槽。

“唉,是不容易,”阿梨也小聲嘆口氣,“不過既然佛祖這么要求,就一定有辦法做到,書上那句話怎么說的來著——‘一、佛祖永遠(yuǎn)是對的;二、如果你覺得佛祖錯了,參照第一條。’——哎,桃桃,你去哪兒?”

沒等桃桃回答,阿梨也看見了。一只碩大的狗,毛茸茸的,渾身雪白,只有一條尾巴黑亮黑亮的,像被雷劈了一樣。阿梨噗嗤一聲樂了。

那只狗蹲在花園門口,伸著長長的舌頭,眼睛盯著遠(yuǎn)處,桃桃和阿梨朝它跑過去它也沒有反應(yīng),好像根本沒看見他們。

桃桃在離狗兩步遠(yuǎn)的地方停下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覺得這只狗很難過。

她很喜歡狗,小的時候經(jīng)常騎著大狗漫山遍野地轉(zhuǎn)悠,后來她長大了學(xué)會了法術(shù),就帶著狗去更遠(yuǎn)的地方,一玩兒就是一整天,直到夕陽落了才回家。除了阿梨和阿華哥哥,她最好的伙伴就是狗,她最熟悉的也是狗。她看得出來,這只狗有心事。

阿梨在桃桃身邊站住了,她也覺得這只狗不太高興。

桃桃走上去摟住了狗的脖子,像從前安慰其他狗那樣用臉頰輕輕蹭他毛茸茸的腦袋。這只狗愣了一下,歪頭好像要看清摟住自己的家伙是誰。它聞了聞桃桃的頭發(fā),又用舌頭舔了舔她的手。

花園里忽然跑出個人影,手里攥著拴狗繩。“你這畜生讓我好找!”他沖蹲在門口的狗喊。他忽又意識到還有旁人,于是定睛打量。當(dāng)他看見桃桃的腰牌時,連忙作了個揖,“拜見司御仙人,小人……小人唐突了,還請仙人恕罪。”

桃桃擺擺手沒說話,她看著狗,狗接著看遠(yuǎn)方。


阿梨愁眉苦臉地靠在桃桃肩膀上。

“明明大事小事有求必應(yīng),連村頭大爺丟的豬崽兒都找回來了,為什么香火錢反而越來越少了……都對不起我的黑眼圈!”阿梨幽怨的眼神看桃桃,當(dāng)然她也不指望桃桃真的想出什么法子,因為桃桃比她還慘,十年下來攢下的香火錢只有區(qū)區(qū)幾萬貫,“照這樣下去,咱們連季度考核都過不了!”

桃桃不說話,她也想問為什么,自己明明已經(jīng)很努力地在做一個好神仙了啊。她呆呆地看仙霧在腳下飄來飄去,心忽然抽動了一下。她想起了跳跳。

“為什么”也許會遲到,但從不會缺席。她想。

“其實……也不能怪他們,”桃桃抬起眼睛,“沒有錢就是沒有錢啊。他們沒錢供奉香火,但不是拿來了別的么。”她指著不遠(yuǎn)處一堆不明物體。

阿梨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咸魚干,西瓜,布娃娃……最下面還壓著一只扭斷了脖子的雞。

“嗯……就是不知道佛祖吃不吃咸魚干。”她咂摸咂摸嘴,發(fā)表評論,“或者當(dāng)做賀禮送給太上老君?過幾天是他的三十萬歲壽辰,聽說觀音菩薩都要來參加,我還沒想好送什么呢。”

“阿梨,你自從來到天界,見到過阿華哥哥嗎?”桃桃突然問。

阿梨揚起的眉毛又耷拉下來,“沒有。我問過好多人,他們都不知道阿華哥哥。”

兩個人都不說話了。


笑聲幾乎要掀翻太上老君的大殿的屋頂。十年來桃桃第一次覺得天界也能這么熱鬧。

莫陀羅漢送給太上老君的賀壽禮是一只鸚鵡。這年頭會說人話的鸚鵡已經(jīng)不稀罕了,莫陀羅漢送的鸚鵡會說狗話,汪汪汪的那種。哮天犬也證明,這只鸚鵡確實會說狗話。現(xiàn)在它正和哮天犬一來一回地表演,眾仙不亦樂乎。

桃桃也笑,倒不是因為什么會學(xué)狗叫的鸚鵡,是她看見了阿華哥哥。

他坐在對面,離觀音菩薩很近。他沒有看見自己和阿梨,而是看著所有人看向的地方。桃桃眼前浮現(xiàn)起在星空下溫柔笑著的眼睛,幾千年過去了,她終于再見到了熟悉的眼神,和她印象中比更沉穩(wěn)了。

桃桃忽然覺得眼眶濕濕的。她想指給阿梨看,發(fā)現(xiàn)阿梨正笑得前仰后合。

接下來是嫦娥仙子展示排練了整整一年的舞蹈,一旁的百花仙子表演現(xiàn)場調(diào)酒助興。花香酒香從鼻子直鉆進心窩里,勾得幾個神仙熏熏欲醉,看向兩位仙子的眼神毫不掩飾地發(fā)射粉紅愛心。

這時歌舞絲竹緩緩?fù)巳ィ蟮铋T口傳來雜亂的腳步聲。

一群狗簇?fù)碇粋€人朝殿內(nèi)走來。

眾仙紛紛側(cè)目,面露不解。

“證非護法,你這是……”赤腳大仙從春夢里醒過來,努力捋直舌頭。

證非護法在大殿中央站定,昂首挺起胸膛,“這是我送給太上老君的賀禮。”不等眾仙開口,他接著解釋,“這些原是我獸園里豢養(yǎng)的狗,只可惜都已經(jīng)超過三千五百歲,年紀(jì)大了不中用了,比不得那些剛長成的狼狗,按道理應(yīng)該直接殺掉,但只因為在這天界日夜沾染仙氣,這狗血有了滋補養(yǎng)顏的功效,而且效果竟比那萬年人參還要好,因此特來獻給太上老君。”證非護法面露得意之色。

“好!好!護法有心了!”太上老君捻須大笑。眾仙紛紛附和。

阿梨和桃桃卻笑不出來。她們盯著其中的一條狗,白身黑尾,格外扎眼。

“且讓我當(dāng)場表演,以證所言不虛!”證非護法隨手抓起一只狗,抬劍就要刺下。

仙女們的眼睛都亮了。

“等等!”一聲斷喝響起,劍懸在半空。大殿里忽然安靜了。

證非護法循著聲音望去,看見一副生疏面孔。

眾目睽睽之下,桃桃不得不起身,臉頰一片滾燙。證非護法掃了一眼她的腰牌,冷聲問,“仙人何事?”

桃桃努力壓下恐懼,聲音沒了剛才的氣勢,“我……我只是覺得這些狗并沒有做錯什么,無辜地被殺死,未免……未免太……殘忍。”最后兩個字輕得連桃桃自己都聽不見。

大殿死寂。

阿梨拽拽桃桃的袖子,想讓她坐下。桃桃看看狗,又用余光看看對面的人,咬咬牙沒動。

證非護法臉上一陣青白,他冷哼一聲,“這狗本就已經(jīng)無用,無用的畜生浪費糧食,這豈不是罪過?能再有些用處,博老君和眾仙一笑,已是它們幾世修來的福分。”

桃桃愣住了。她很想反駁,但一時竟無言以對。

太上老君忽然呵呵地笑了,“這位小仙說的也不無道理。不如這樣,證非護法,你且將它們放了,莫在我壽辰之日殺生。這位小仙呢,就自飲三杯,也算是賠了護法的一片心意。”

桃桃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喝酒。她只記得玉露瓊漿很烈很辣,辣得她很努力才沒有讓眼淚流出來。


壽宴直到凌晨才結(jié)束,桃桃和阿梨被法華帶進自己的殿中。

“你不該阻止他。”法華說。

“狗是無辜的。”桃桃說。

“你阻止不了他。”法華又說。

“可狗已經(jīng)被放了。”桃桃瞪大眼睛。

“真的嗎?”法華看她的眼睛。

桃桃怔住了。

“……太上老君當(dāng)著那么多神仙的面答應(yīng)了,怎么會因為幾條狗……”她辯解。

法華搖搖頭。

“狗會成精嗎?”他反問。

“當(dāng)然,哮天犬不就是……”

“二郎神要那么多條會說人話的狗干什么?”

“他……”

桃桃突然明白了。她閉上嘴不再說話。她覺得好累。

“他只有一條狗啊。”阿梨在旁邊聽這兩個人一來一回,見桃桃忽然像霜打了一樣不說話了,不明所以。

“對,二郎神只需要一條好狗就夠了。”法華背過身,不再看她倆。

這回阿梨也不說話了。

“你們本不該來。”過了許久,法華長嘆一聲。

“我們想來陪你,你說你在天上很無聊……”阿梨看著法華的背影,“不過我們也待不了多久了,績效考核不合格,我們就要被遣下天界。”

“當(dāng)妖怪未必不好。”

阿梨搖頭,“不,我不想當(dāng)妖怪,我要當(dāng)神仙。當(dāng)了神仙我的族人才不會被欺負(fù),阿華哥哥你不也是因為這個才要當(dāng)神仙的嗎?”

法華沉默。

“阿華哥哥你幫幫我們,我們明明已經(jīng)很努力……”阿梨委屈地說。

法華身形不動。許久,他拿起筆在紙上寫了些什么,轉(zhuǎn)身交給阿梨。

“你們?nèi)グ伞!?/p>

兩人低頭看,紙上寥寥四個字,“因果報應(yīng)。”

“因果報應(yīng)?”阿梨不解。

“你越顧及太多人的死活,就不能顧及自己的死活。”法華說完,拂袖朝內(nèi)殿走去,長長的衣襟帶起一陣風(fēng)。

“那佛經(jīng)上說普度眾生,度的難道是自己嗎?!”桃桃的聲音在大殿里空闊地回蕩。

法華身影一頓。

“我不和你爭。”他的聲音聽不出喜悲。

因為你是對的。

你是對的。對不起。


海浪滔天,漁船在海面上劇烈搖擺,似乎隨時要被巨浪吞沒。

“阿梨你還愣著干什么!”桃桃焦急地看著阿梨,作勢就要沖下去。

一只手橫在她身前。

“不要去。”阿梨冷冷地俯瞰著海面上快要被海浪撕碎的漁船,“不能壞了規(guī)矩。”

“規(guī)矩?”

“他出海前未供香火,不受我保護。阿華哥哥說過因果報應(yīng),這規(guī)矩不能破,否則誰還會老老實實地上供香火?”

“你……!”桃桃不可思議地瞪著她,一揮手打開了擋在面前的手臂。

“不許去!”桃桃的手腕被死死地扼住。

一道閃電劈空而下。

海面上一片凄厲的慘白。漁船無聲地淹沒。

桃桃一怔,瘋了似的掙開阿梨的手,撲進滔天海浪之中。

她的身后,阿梨漠然地看著她的背影。

片刻之后,蒼白的背影失魂落魄地走上水岸,懷里抱著兩具冰冷的尸體。桃桃緩緩打了一個寒噤,仰起頭看著烏云之中的阿梨,面無表情。

她忽然記起,媽媽曾經(jīng)給她講過十幾萬年前齊天大圣大鬧天宮的故事。當(dāng)時她還埋怨孫悟空不識好歹,那時候媽媽沒有說話。

現(xiàn)在她多么想也沖去那閻羅殿,銷了生死簿,掀翻這穹廬!

可是她做不到。也不敢做。

一滴淚劃過她蒼白的臉頰。

她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刻毒地恨著這天地,恨著自己的無能為力,恨著自己的懦弱。

這吃人的天地!吃了她的阿華哥哥,吃了她的好阿梨。

“煩請觀音菩薩再替我走一趟。”法華看著正拈花打坐的觀音。

“法華,你在害怕什么?”觀音緩緩睜開眼睛,“三百年前我應(yīng)允你,替你赴了佛祖的旨意,如今三百年過去了,一切皆已有了了斷,你還在躲避什么?”

“師弟不曾躲避什么。”法華的聲音波瀾不驚。

“既然如此,那這次你便親自去。”觀音閉上眼睛,不再理會。

腳步聲漸漸走遠(yuǎn)。

“你已在這天界待了萬年,為何還割舍不下?”觀音的話從背后遙遙傳來,“何必固執(zhí)。何必自苦。”

“花阿梨,績效考核通過,正式升為司御仙。鼠大白,績效考核不合格,酌情降為蕪山土地神。松桃桃,績效考核不合格,貶回妖籍,永不再用。”

“恭喜你。”這是桃桃記憶里,阿華哥哥對她說的最后一句話。

我躺在草地上看日出日落,看星星閃耀。

我大聲地笑,迎著風(fēng)奔跑。

我為花落而哭,為秋葉哀悼。

我不知我,當(dāng)時是年少。

如果成神要以靈魂為代價,原諒我做不到。

如果自我要用命途來祭奠,有什么舍棄不掉。

我要舞蹈!砸碎這鐐銬。

我還是我。天早已破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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