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節(jié)有感而作
天空湛藍，太陽當空。又到了麥子成熟飄香的季節(jié)，耀眼的陽光普照著一望無際金黃色的麥田，麥芒上升騰起的熱浪直逼天空。趁著周末回到了老家，看看準備收割的村莊和父母親。
行走在僅能單行一車的鄉(xiāng)村公里上，兩旁新栽的觀賞樹取代了原來綠茵如蓋但是一到春季就飄絮的楊樹，新培的路肩上還鋪滿了綠草皮，間或還擺放著垃圾桶，看來如火如荼的鄉(xiāng)村人居環(huán)境整治工程已初見成效。
還沒到家，就遠遠看見身影已不再高大的父親在村口的小橋上等待我們，及至跟前父親樂呵呵地迎上來幫我們拿東西，仍如以前一樣言語不多，只是對著孫女問道路上熱嗎？今天不上學了嗎？趕快到屋里奶奶已做熟飯了。對我們倆的問候仍然是工作那么忙咋顧得回來了？
每次回老家，看見發(fā)生巨大變化的村莊、逐漸增多的陌生面孔以及日漸變老的父母親，心中都有說不出的滋味久久不能散去，而且隨著自己歲數(shù)日漸增大，越是感慨萬千。
1
父親兄弟四個，排行老大，奶奶在父親十八歲時就去世了，叔叔們尚小不能勞動，本來就已經(jīng)作為家中主要勞動力的父親，便主動和爺爺一同擔起了整個家庭的重擔。
父親天生老實本分，吃苦耐勞，農(nóng)忙時下地勞作，農(nóng)閑時隨人去干建筑活打雜工掙點零錢補貼家用，所以一年到頭都是忙忙碌碌。外出做工時順便撿回點石頭以備以后建房之用，還跟舅爺剽學了木匠活，可以粗略加工一些房梁和家具。
待到叔叔們逐漸長大當婚的時候，已經(jīng)成家的父親很自然地就和爺爺一起為他們操心了，當時一大家包括已結(jié)婚成家的父親都還擠在爺爺?shù)男∥葑永?，所以首先要解決為他們建房子的問題。
于是父親用撿來的石頭做根基，上面以泥土制成的胚磚做墻，用自栽或撿來的樹木做梁，買來青瓦做房頂，先是為二叔建了新房子；后來又為三叔、四叔分別建起了新房子。他們一個個結(jié)婚成家后都搬出了爺爺?shù)男∥荩挥懈赣H還沒有為自己建新房子還留在那里。
記得我還在讀初中的時候，父親開始考慮為自己家蓋新房子了，一方面小屋實在住不下了，另一方面我作為家中的兒子也十多歲了，在農(nóng)村也很快要到辦事（結(jié)婚）的年齡了，蓋房子是大事需要早打算早動手。
因為家里幾乎全依靠貧瘠的農(nóng)田收成為收入來源，那些年農(nóng)民負擔很重，除卻種地成本和農(nóng)業(yè)稅費，算下來種地是沒有結(jié)余的，只是剩點口糧了，所以蓋房子幾乎壓垮了父親。
但是父親還是省吃儉用加上打點零工一點一點積攢點整錢，就立即去買點磚啊水泥啊等建筑材料備用，他說買成東西放那踏實，不然放錢就可能打灑了。
父親還利用出去干建筑活的機會，留意哪里的磚頭啊木材啊有便宜的或處理的，便立即搶購回來。記得有次為了幾根比較劃算的木檁，父親硬是步行近十里路用架子車拉了回來。
就這樣東拼西湊磕磕絆絆把建筑材料準備差不多了，父親決定開始蓋房子了。為了節(jié)省工錢，父親就喊上叔叔或者愿意幫忙的鄰居來建房，沒有工錢只是在家吃由母親做的飯。
但多半或經(jīng)常是父親一個人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的起早貪黑的忙活著，本來言語就少，那段時間父親的話就更少了，專注于自己的大事里去了，本來還算高大但就消瘦的身板變得更加黑瘦了。
總算建成了磚瓦結(jié)構(gòu)的四間正屋，家底用完又向親戚借了外債，就沒有架勢蓋邊房和院子了，就那當我們搬進新房子里時，還是感覺到了父親發(fā)自心底的喜悅。
后來幾乎采用相同的辦法和過程，父親又一點一點搗鼓起了一間廚房，前面一間耳房帶過道和一個農(nóng)家小院，就是現(xiàn)在還保留的模樣。
雖然后來莊子上的房子都逐漸翻建成了平房到現(xiàn)在的樓房，因為作為獨子的我后來一直上學直到參加工作在縣城里居住，沒有回老家結(jié)婚居住，所以父親也就沒有再操心為兒子蓋新房子了，倒是我說房子現(xiàn)在看來已十分落后重建住著舒服些時，父親說就這就夠住到老的了，還蓋那干啥。
傾盡一生都在為別人蓋房子的父親，唯獨沒有考慮為自己蓋房子。
2
父親壯年時身材高大，不愛言語，生活的艱辛使得臉上難見笑容，加上大大的眼睛，胡須濃密，整日看起來一臉嚴肅，我們姐弟三人小時候都非常怕他，雖然他很少兇我們。
父親沒有進過學校門，也不知道上學有什么好處，但他還是非常支持家里人去上學的，三叔在那個年代一直上到在我們村罕見的高中。大姐也上到了小學五年級畢業(yè)因為同村的都不上了她也不上了。二姐上到初二因為生了一場幾年才看好的?。ìF(xiàn)在看來早已不是什么大?。┖髞硪草z學了。
作為家中的老小，我才六歲時就在村莊上的一個大土房子里上學，學的什么老師是誰后來竟都沒有了記憶。很快就轉(zhuǎn)到了村小學上到二年級，后來又到鄉(xiāng)中心小學，竟然一路下來一直在上學的路上越走越遠。
父親不識字也不知道學校的道道，所以他從來不過問我在校的事情。但不論家里多么拮據(jù)，每當我快開學時，父親都會計劃好是賣糧食還是賣豬以備相對來說不算小數(shù)目的學費和伙食費。
家里供一個學生開始與別的家庭沒有多少區(qū)別，但是隨著上學年數(shù)的增多，花費就是對家庭能夠積攢下來的閑錢的掠奪，時間長了區(qū)別就明顯了，別人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添置家產(chǎn)、翻建房屋、迎婚嫁娶……慢慢地我們家就被甩在后邊了。
對于這些變化父親嘴上雖然不說，心里當然也是明白，但是他從來沒有抱怨我們上學不但不能出去打工掙錢還要花錢，而是偶爾聽母親說，父親常常自責自己年紀大了又不識字出遠門打工也沒人要，也只有守著二畝田地了。
所以父親終年就是圍著家里的幾畝薄田勤勞耕作，雖然極盡辛勞，但是農(nóng)作物的收成依然不盡人意。但是父親從來不抱怨也不灰心，仍然勤勞如初，就像是注定這是他的職業(yè)一樣，始終對農(nóng)活不離不棄。
父親雖然不會拿起早貪黑勤耕于土地而始終不能衣食無憂的話題來教育我好好上學，但是我還是從他偶爾談起鎮(zhèn)上供銷社里的售貨員或老師等吃商品糧人的閑適時的那份羨慕，我心里明白父親心里對于上學對于文化在我身上還是有所期盼的。
在莊子上像我十來多歲的男孩子到初中都不上學了，他們或是出遠門打工或是在家里耕作田地了，只有我還在上學。父親從來不管我的學習，但每當我周末或假期在家與父親一起下地干活，不多會就想偷懶時，看到父親永遠都是一聲不吭地耕作時，我都覺得慚愧，這種影響一直伴隨著我。
3
父親在我成長的年代留給我的印象都是高大和健壯的，繁重的農(nóng)活錘煉了黝黑結(jié)實的身板。發(fā)現(xiàn)父親有老的跡象是我參加工作以后，那是我剛參加工作那年的端午節(jié)回老家，正趕上麥收時節(jié)，整個村莊一片忙碌。
午后火辣辣的太陽下，我跟著父親去地里收麥子，父親在前我在后，許是好久沒有干農(nóng)活的緣故，還沒有走多遠，我就感到汗珠從臉上劃過，胸悶氣短，燥熱難耐。我抬頭瞇著眼睛望見一望無際的金色麥田，更感到熱浪滾滾。
當我收回目光落在前面父親的身上時，只看見父親后面的脖子和后腦勺，整個腦袋因為隨著后背前傾也彎下了，而且步履也沒有了往日的堅定穩(wěn)當。當我趕緊追上去和他同行時，發(fā)現(xiàn)我竟高出了他許多，側(cè)面看去鬢角的許多白發(fā)映入眼簾。
在接下來的田間勞作時，我也發(fā)現(xiàn)父親已沒有往昔的干凈利落了，時不時還停下來歇歇，真的是歲月不饒人啊。
父親庇護我成長，待我長大，他已年老。
我當時已在縣里參加工作，父親當然喜在心里，但是他仍然勤耕不輟，還在為我的婚事房子等等操心。我也知道當時微薄的工資連自己生活都不能顧全，所以也就沒有蒼白地勸他不要種地在家了。
后來我慢慢在縣城里成家添孩，父親還是和母親一起在鄉(xiāng)下居住。父親也曾來城里和我們一起短暫生活過，一直忙慣了的他很不習慣，閑的發(fā)慌，終還是回到老家親近鄉(xiāng)親親近土地快活一些，好在離我們也不遠，后來就沒有再強求了。
趕到節(jié)日或者空閑我?guī)е掀藕⒆踊氐嚼霞?，是父親特別高興的時候，把爺爺和叔叔也請來圍成一大桌，吃著母親準備好了的飯菜，我陪著父親喝兩杯小酒，整個小院充滿了歡樂。
又是麥子成熟季節(jié)，整個田野彌漫著麥子的香甜氣息?，F(xiàn)在都是機械收割，農(nóng)活要輕松許多。
進到院里，圍著圍裙的母親滿面笑容地摟住了她的大孫女，來來來我們開始吃飯，我拎著酒瓶和父親并肩走進了屋里，我們的午飯開始了。
我知道，很快小院的水泥地坪上會堆起父親從地里拉回來的麥子，金黃黃的鋪滿一地。父親會時不時盯著看看，還會蹲下來用手抓起一把搓搓放在鼻子上聞聞，然后抬起頭瞇起眼睛細心品味著小麥的味道，那一定還是聞了幾十年的那種香香甜甜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