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屋外送年的鞭炮噼里啪啦響著,偶爾夾雜沖天炮啾的一聲接著叭的一響。腳頭的奶奶鼾聲微起。
南方的冬天,物里是冷的,外面有太陽的地方卻暖烘烘的,和北方剛好相反,似乎,每年大年初幾,這一帶都是暖洋洋的天,二十來度的暖。
記憶里最早的年味,還能在夜里泛起煤油燈的煙,因為我上學搬遷到另一個市的爸媽,每年臘月二十五六,便要帶上我趕車回老家,那時還沒有火車,回家要轉車三次,爸媽帶上大包小包和我,清早天蒙亮便出發,卻愣要折騰到快天黑才能到老家,老家有奶奶和小姑,還有爺爺的兄弟們。
老家叫做王家院子,是一個彝族漢族混住的寨子,臘月是辦喜事的好時段,莊稼都收割了,年豬也喂肥了,外面工作的打工的老老少少都回來了。于是一整個臘月都是熱熱鬧鬧的,今天王大叔家殺年豬,明天李二嬸家閨女出嫁,后天呢,后天隔壁孫大爺家的大孫子剃毛頭,村里還沒有自來水也沒有電呢。辦事人家的房梁上便掛起兩盞氣燈,和現在的百瓦燈泡一樣樣的亮堂,邊放光邊刺刺響著,那是氣嘴通氣的聲音。
那時寨子里辦事不像現在,請在酒店擺個席過禮便完事,那時寨子里辦事呀,是一個寨子的人兒都上手,幫主人家招待遠道來的親戚。
辦酒前一周,主人家提上燒酒,往村里挨家挨戶走,頂年青力氣好的,負責去寨子那頭的龍灘水井挑水,一副扁擔,一挑木桶,一副肩膀,熟練的人兒喲,打滿了水桶,丟上幾片樹葉,任那扁擔從左邊肩頭換到右邊肩頭,水桶里的水一點不往外灑。早上到下午,主人家家里的缸和借來的幾口缸便滿滿的了。
找好了挑水的,還得尋些打柴的,家里平常有勞動力的人家,會讓孩子用斧頭和錘子撿砍了干的樹,寨子里的人叫他樁樁或者gedou,打來曬在屋子的燕窩里,幾個日頭下來便發脆了,沒有勞動力的人家,修了粗壯的樹干,使得好斧頭的,去主人家山里,把那樹干劈開,寨子里的人叫這個是花白柴。
開席前一天,主人家里招待幫忙人,去的基本都是男丁。做廚的倒分工明確,男人做菜女人蒸飯,男人廚房里燒煤爐,女人蒸飯的灶燒柴火,男人廚房門口擠滿了打牌喝酒的人群,女人灶洞門口堆滿了燒熟的洋芋和擺龍門陣的女人們,男人們嘴里吆喝著草花紅桃方片黑桃,女人們嘴里嘮叨著這家的豬那家的雞和隔壁王大叔家剛剛添的胖兒子。
燕窩門口的壩壩里,前幾日花的白柴成了熊熊燃燒的火堆,一群人圍在火堆邊,伸出的手在火堆上繞來繞去,一陣北方來,南風口上的人,趕忙抬起手擋住眼睛,但是晚了一點點,眼淚已經被煙子秋下來了。等到下午五點多,一串紅鞭炮噼里啪啦響起來,扛著煙桿的總管就來請人上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