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住的小區門口有一家幼兒園。
每天早上7點50分,我去上班都要路過。
第一次路過時,看到幾位老師站在校門兩旁,對每一位前來上學的孩子說一句:寶貝,早上好。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是附帶有一連串動作的,我仔細觀察過,她們先是臉上掛滿笑容,隨后鞠躬,右手擺出“請”的姿勢,直到孩子們走進院子里才把身子直起來。
我很驚訝,這種服務也只是偶爾會在五星級酒店出現,更別說一家毫不起眼的幼兒園。后來每次路過,我都會放慢腳步,特別留意孩子和家長的反應。
我發現,孩子絲毫不在乎老師的動作,背著書包,大搖大擺的從老師面前走過,反而是家長,見到老師鞠躬,也會彎下腰回禮,隨后寒暄幾句。
我很不解,認為這種服務過于謙卑,尤其是在孩子面前,六七歲的年紀,根本不懂人情世故,這樣做未免有點難堪。直到有一天,我突然記起了朱師傅,所有的困惑才瞬間釋然。
朱師傅是我所在單位集團總部車隊的司機,自打我入職起,他就在車隊開車,一晃五年,依然如此。起初他開一輛破舊的捷達,是高管離職后換下來的舊車,已經跑了幾十萬公里,油門一踩,轟隆隆的聲響像打雷一般。
車雖然很破,但朱師傅卻覺得很滿意,相較之前開的皮卡,不知上升了幾個檔次。朱師傅心情大好,每天早早到單位,拿出水管、毛巾開始洗車,因為沒有專業洗車設備,洗起來很費力氣,最糟糕的是,沒有雨鞋,臟水經常把鞋子浸透,把衣服打濕。
朱師傅毫不在意,車就是它的心肝寶貝,動作輕輕地,不像是擦車,更像是撫摸愛人。我曾經見過朱師傅洗車,全神貫注,眼神里全是愛意。
我打個招呼,朱師傅,冬天還自己洗車呢?
朱師傅憨憨地笑,閑著也沒事,正好車也臟了。
我打趣他,昨天不是剛洗過么?
朱師傅立馬變得嚴肅,這跟人吃飯一樣,一頓不吃都不行呀。
坐過朱師傅車的人都說好,車子外表锃亮,里面也是一塵不染,干凈的紙巾,滿滿的礦泉水瓶都擺放的有條有理。
其實朱師傅完全沒有必要親自洗車的,在總部大院不遠處就是總部直管的洗車行。其他同事圖省事,直接把車開過去洗,洗完也不用交錢,簽字走人。
但朱師傅不,一直堅持自己洗車。那時,車隊管理并不規范,大部分司機都有壞毛病,有出車任務時應付了事,不出車時就聚在宿舍賭博。只有朱師傅例外,只要接到出車任務,總是查好路線,提前半個小時就在車旁等候。
朱師傅這種行為并沒有給他換來多少實惠,相反,除了乘車人的贊美和肯定之外,朱師傅在車隊的人緣很差。大家都嫌他出風頭,不合群,背地里罵他傻逼。
我曾經跟朱師傅聊過這個話題,朱師傅很委屈,但并不多說,他說,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做事方法,傻人有傻福,我就是想用自己的行動帶動他人,雖然沒有什么結果,但我不能因此改變我的初衷,改變我做人的原則。
現在,朱師傅的捷達換成了奧迪,他對自己洗車的標準要求更加嚴格了。車隊的司機流動性很大,很多人吃不了苦,或是覺得崗位卑賤沒有發展前途選擇了辭職,唯有朱師傅,一干就是十多年,從白衣飄飄的青蔥少年變成了滿臉滄桑的中年大叔。
前些日子我出差到總部,正好遇到朱師傅提著水管出來,他身后跟著很多人,每個人手里都拎著水桶,我遠遠的站住,看著朱師傅他們一行熟練的把水管安在水龍頭上,把水往車子上灑去,大家有說有笑,在濺起的水花中,我仿佛看到了朱師傅那張燦爛無比的笑臉。
我們生活中就是這樣,經常會遇到一些類似于傻子般的堅持,就像愚公移山,水滴石穿的典故,等量變達到一定程度,一定會發生質的變化,那種變化必定是井噴式的,可以感染很多人,甚至是影響人的一生。
也許孩子們還小,不懂得老師這樣做的含義,但他們會慢慢長大,我相信遲早有天,孩子們也會像當年的老師一樣,用笑臉去迎接每個人,也會輕輕地彎下腰,說一聲早上好。
我們很慶幸,趕上了這個飛速發展的時代,但同樣,我們也應該感到悲哀。信息的多元化,極度豐富的物質世界迷惑了我們的心智,蒙蔽了我們的雙眼,讓我們忘記了當初為什么出發,恰巧也正是有這種堅守,才會讓我們在紛雜的世界里,看到一絲安寧,這安寧就像暗夜里的螢火蟲,光隨微弱,卻給人指引,給人溫暖。
所以,不論何時何地,請記住,我們需要像個傻子一樣堅守自己內心世界的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