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一扇玻璃門被打開了。
鹿晗沒有按計劃去找陳偉霆。他站在會場外面的露臺上,傾盆的大雨把他渾身淋得濕透。
這幾天降溫,夜間溫度特別低。糟糕的天氣大家都在暖烘烘的會場里面,沒人會注意到雨霧里有個人。
鹿晗想抬頭,但雨水扇他耳光似的沖在他臉上,他緊閉著眼,這么多年突然起了放棄的念頭。
從小父母就帶他移民到了國外。雖是普通工薪家庭,但家庭氛圍教導給他的一直就是禮義廉恥的觀念,成長過程中他幾乎沒被國外的任何思想同化。父親是個兢兢業業的音樂老師,幾十年如一日地守在崗位上教書育人。
這點堅持遺傳給了他。所以他能在最窮困潦倒的時候做音樂,卻沒法腆著臉去迎合別人,甚至為了所謂的前途放棄自己的身體和自尊。
他骨子里覺得這種行為恬不知恥,并對此表示不屑和厭惡。
然而他選擇了向現實妥協。
這段時間做夢般的起落讓他得意忘形,他不該忘記他現在的身份,他不該以為他憑借自己的實力獲得了回報。沒有陳偉霆這個跳板,他依舊會摔得遍體鱗傷體無完膚。
大不了不唱歌。
他想。拳頭捏得死死的,指甲嵌進掌心肉里。
從未動過的念頭竟然在稍微有點起色的如今如藤蔓般瘋狂生長,而這場暴雨是這次萌芽無聲的見證者。
雨聲依然震耳欲聾,頭頂的雨卻驟然停了。
鹿晗猛地睜開眼,看見陳偉霆撐著傘站在他面前。
“對不起,先生。”他幾乎脫口而出,拳頭依舊捏死,嘴角卻微微上揚,笑得異常難看。
“為什么道歉?”陳偉霆撩開了他被雨沖到眼睛前的頭發,那雙眼睛露出來的時候,里面透著無奈和絕望,眼睛一圈血紅。
“我,我以后,你…”他拼命組織語言,不知該從何說起,急得眼淚猝不及防地流了下來。他卻毫無察覺,擰著眉毛,努力想表達清楚自己的意圖,“累了,我想,我要回家了…我想睡覺…”
“好的,我都知道了。”陳偉霆突然伸手捧住了他的臉輕輕撫摸,指尖磨蹭他的耳朵,哄孩子似的安慰著焦躁不安的他。
鹿晗的眼睛還含著淚,他一動不動地盯著陳偉霆看,手漸漸松開了。
耳朵里不再有任何聲音,他專注地感受著那雙手帶給他的溫度,像是把他從深淵中拉了出來。
雨越下越大,把露臺的痕跡徹底洗刷干凈。
陳偉霆帶他去休息室洗了個澡,鹿晗沒有備用的衣服,只圍著寬大的浴袍就出來了。他局促地接過了陳偉霆拿給他的熱牛奶,扯了扯松松垮垮掛在身上的浴袍。
洗了個澡讓他精神了不少,仔細一想就覺得自己剛才又做了錯事。
“好點了嗎?”
“嗯,好多了。我是不是惹您不高興了?”見陳偉霆沉著臉,他試探性地問。
“沒有,”陳偉霆揉了揉他的發頂,表情卻始終不太明朗,“可以陪我去一個地方嗎?”
鹿晗分明看到他擔心的眼神,或許還有些怒意未消。
誠卓頂層的觀光臺設計了像東方明珠那樣的透明地板,到晚上看夜景非常漂亮。不同的是設計師對玻璃地板進行了中空布置,可以啟動開關封閉全透明模式。
看著光線暈開的城市燈景,鹿晗整個人有些僵直。雖然玻璃上糊了一層水汽,但光是想象已經讓他腿軟。
陳偉霆蒙上了他的眼睛,他的觸覺和聽覺便銳利起來。
他覺得陳偉霆在懲罰他。
“往前走。”陳偉霆在前面引導著。
鹿晗下意識探手往前摸索方向,腳卻一寸也挪不動。
“別怕,我就在這里。”
“先…先生…幫我…”他的聲音慢慢顫抖起來,那是一種來自本能的恐懼,和以往的小心翼翼截然不同。
“你自己過來。”
他伸手一揮撲了個空,整個人徹底慌亂起來。他走得緩慢,每一步都要花很大的心神,簡直寸步難行。到最后他終于停下腳步,彎腰撐在膝蓋上,開始大口呼吸。
“鹿晗。”陳偉霆的聲音從頭頂傳來,“相信我。”
“不行…”
陳偉霆的手指輕輕扣住他的指節,他立刻死死拽住他的手,手心的汗通過觸碰傳了過去。他不敢走,他只是抓住陳偉霆的手不肯放。
陳偉霆終于摘掉了他眼睛上的絲巾。他試圖睜眼,卻無論怎么嘗試都睜不開。
“不行,我不行…”他哽咽了,絕望地放開陳偉霆的手捂住了臉,“您放過我吧…”
巨大的觀光臺久久安靜著,只能聽到他的抽噎傳來裊裊的回響沖擊著耳膜。
然后是一聲無奈的嘆息,陳偉霆從身后摟住他,“恐懼來自內心的想象,你很安全。沒關系,拿出點勇氣來。”陳偉霆推了推他的腰。
鹿晗遲遲不動,過了很久才垮著臉,艱難地往前走,只邁了一步,手就碰到了落地窗玻璃,冰冷的觸感驚得他一陣痙攣,差點吐出來。
他滿頭大汗,嘴唇發白,難受得一直干嘔,眼睛睜得要脫眶。
鹿晗的恐高非常嚴重。
多年的懷才不遇讓他無法輕易相信任何人,他生性敏感多疑,不順的人生可以說是雪上加霜。
所以秦肯隨便幾句話就壓垮了他的防線,讓他岌岌可危的自尊瞬間垮塌。
人一旦做了錯事就很難回頭,他做了他以為的錯事本就一直在自責,正好被人拿到場面上來說,好像見不得光的恥辱被拖到陽光下暴曬。這讓他沒有了安全感,幾乎立馬就崩潰了。
鹿晗扶著玻璃,發現地板悄無聲息地被變成了普通的樣子,而面前朦朧的落地窗讓他感受不到一絲高處的恐懼。所有玻璃都被水霧彌漫著朦朧,雨水砸在上面滑落瞬間便被重新籠上一層水汽。
“你沒有失去任何東西,鹿晗,”陳偉霆從身后走近他,拍拍他的后頸鼓勵道,“相反,你比別人看到了更多的風景,可能并不合你心意,但一定與眾不同。”
鹿晗轉頭去看陳偉霆,見對方的臉色終于雨過天晴。
“不要輕視自己,也不要放棄自己。不是我選擇你,是你選擇了我。”
那一刻,鹿晗口干舌燥,心里某個地方被隱隱觸動。昏暗的視線下他癡癡看著陳偉霆說話一張一合的唇瓣,咽了口唾沫。
有點想親一口。他舔了舔嘴唇想。
真的只有一步之遙,和跳舞的距離一樣。
“先生,您可以教我跳剛才那支舞嗎?”他頭腦一熱,不合時宜地冒出這句話,抓著陳偉霆的手輕輕搖了搖,往他身上靠了過去。
這個人身上真溫暖,依偎上去才知道肌肉比看上去硬多了。
氣氛太旖旎太曖昧,不做點什么簡直可惜。
“好啊,可我只會男步,所以要委屈你跳女步了。”陳偉霆笑著接住他送上去的身體,手緊緊摟住他的腰。
幾個連續的圈轉得鹿晗頭暈眼花,他不斷跳錯步子,羊皮底的拖鞋一下又一下踩在陳偉霆的皮鞋上。
陳偉霆沒有停下,依舊好心情地帶著他胡亂地跳,拉著他的手做了推拉的動作,把他從懷里甩了出去。
鹿晗浴袍的腰帶在狼狽倒退中有了要松開的意思,他分神去看,腳一滑便向后仰去,連忙死死拉住了陳偉霆的手。
恍惚間他的背輕輕靠在了落地窗上,陳偉霆伸手一拽,將他卷進了手邊的窗簾里。
黑暗中滾燙的唇貼了上來,他忍不住張開唇齒去迎接對方。濕滑靈活的舌苔帶著酒香掃過他口腔里的每一寸皮膚,最后多情地和他的舌頭糾纏在一起。
鹿晗被吻得意亂情迷,悶哼一聲,因為窒息他難受地掐住了陳偉霆的肩。
“呼吸,”陳偉霆放開他,“你要憋死了。”他慢悠悠地說。
鹿晗低著腦袋大口喘氣,耳邊一陣溫熱的呼吸。他被輕輕咬住耳朵,修長的手指挑開了他已經松開的腰帶,他的身體慢慢露了出來。
“用鼻子呼吸,傻不傻?”陳偉霆的笑聲低沉又沙啞,“怎么還是和第一次一樣。”
鹿晗不得不仰著頭,接受著從耳后一直向下的熱吻,帶著一路的火花,焚燒所過的每一寸皮膚。陳偉霆在他頸間留戀地停留,捂著他的后頸,將他緊緊按在身上,另一只手溫柔地撫摸著他的身體,“脖子真漂亮。”他說。
鹿晗無意識地低吟出來,小聲且隱忍,卻要命的甜膩,“嗯…”他只覺得小腹一緊,在對方西裝褲上的摩擦感更明顯了。
鹿晗曾經在叛逆的年紀和一群同齡的搖滾青年一起喝得酩酊大醉,只記得有個畫著眼線戴鼻釘的女孩子將他含濕,舔硬,他翻了個身將那女孩壓在身下,即將進入的那刻他一陣頭暈吐了人家一身。
那是除了左右手外他唯一一次和他人有這方面的接觸,不僅徹底失敗還很狼狽,導致他之后對這件事都不是很有興趣,有需要時就自己動手潦草解決。
陳偉霆輕易勾起了他這方面的渴望。即使到最后也只做到這步,卻仍然讓他回味無窮。
他喜歡上接吻的感覺,喜歡上那具滾燙的身體。
“和秦肯說過話了嗎?”陳偉霆在他耳邊呢喃。
“嗯,剛剛在下面聊了幾句。”鹿晗支支吾吾地回答,不停在陳偉霆身上蹭。
陳偉霆看著他笑了,“你要學會隱藏自己。別人越看不透你,就越是忌憚你。”
“先生要我和您保持距離嗎?”鹿晗停了下來,他抬起頭。
“都可以,隨你心意。”
他看到一雙深邃的眼睛被夜光照得明亮,那瞳孔里有他追隨的眼睛。
鹿晗時常搞不懂陳偉霆的心思,他總是教他一些事,卻從沒給出明確的答復。而這之后他不管做什么選擇都會化險為夷。
他不會承認自己這般好運。
大概只是陳偉霆對他的保護網撒得夠大,而他很受用。
陳偉霆仍舊沒有留他過夜,讓秦羽然送他回了連偘的公寓。秦羽然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和鹿晗獨處又可以搭話的機會,充分發揮了健談的能力。
“我哥那個人說話不過腦子,你別介意啊。”秦羽然有著二十出頭年輕人特有的親近感,很容易博得人的好感。
“你們兄弟長得可真像,除了眼睛。”
“嗯,我的眼睛像媽媽多點。”秦羽然看了眼后視鏡,看到鹿晗正盯著窗外的車流,“我說這話可能不合適,但是老板身邊真的沒有別人。就算以前,花邊新聞那么多,也基本上都是假的。真有事怎么會拍不到。”
鹿晗回過頭來朝他笑了笑,他便也對著后視鏡笑,“我肯定不騙你。”他說。
接近半夜家里仍舊燈火通明,連偘正在趕工作,手邊的咖啡早就涼了。
鹿晗先是洗了個澡,然后興致勃勃地和他分享晚上發生的事,當然省略了具體細節。
“完了,你淪陷了。”看著鹿晗如癡如醉的表情,連偘一邊做報表一邊總結。
“你別亂說,我們都是男人,而且我們根本不是一類人。”
他已經無法去辨別這句話里到底是陳述多點,還是失望多點。
鹿晗心里有個結。
他沒有喜歡過男人,當然也沒喜歡過女人。作為男性,他對陳偉霆這樣的成功男人有種本能的崇拜之情,僅僅如此。他們之間發生的一切不過是履行合約。
但他對陳偉霆的感情發生了改變。他有點依賴上這隔靴搔癢的寵幸,陳偉霆越是不和他有接觸,他反而越是想接近對方了解對方。
以至于之后,他給連偘換了杯咖啡回到房間,夾著被子反復磨蹭,在床上酣暢淋漓地干了自己一場,排解了欲求不滿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