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楊枝帶著笑臉兒，說得又客氣，門衛(wèi)大爺話也軟了：“嗷，你是李根兒媳婦兒啊，李根兒這小子有福氣啊，找了個這么個蔥俊（漂亮）的媳婦兒，還知冷知熱的。真不知足，還擱外頭找小的！”這大爺也是性情中人，說著說著，就開始給楊枝打抱不平了。
“么啊？”楊枝聽前頭心里挺熨帖，可越往后聽怎么味兒就越不對啊。么叫不知足？么叫擱外頭找個小的？
見楊枝還蒙在鼓里，嫉惡如仇的門衛(wèi)大爺氣得將肖雙剛來廠子找李根兒和李根兒根本就沒上班全禿嚕（說）出來了，還盡心盡力得將來找李根兒那姑娘的模樣也描繪了一番，最后，還添油加醋的來上一句：“這倆啊，還指不定擱哪里呢！俺呸，不要臉！”
門衛(wèi)大爺?shù)脑挘瑮钪υ铰犘脑經(jīng)觯谒磥恚瑏碚依罡鶅旱墓媚铮付ǎ隙ǎ┦悄莻€叫肖雙的未來弟媳婦兒無疑了。李根兒這又不擱家，又不擱廠子里，說不定真的像大爺說得那樣，偷偷背著自己跟肖雙去約會了呢。
楊枝滿腦子亂哄哄得，漫無目的地抱著棉襖往前走，連跟大爺打招呼都忘了。門衛(wèi)大爺見楊枝那失火落魄的樣子，一臉惋惜的感嘆：“哎，可憐吶，嫁漢嫁漢，穿衣吃飯，這么朵花，就糟蹋在一坨屎上了，好女嫁賴漢，好漢沒好妻啊！”
楊枝不知道往前走了多遠，她胡思亂想著李根兒是不是嫌棄自己不能生孩子了，想著那日肖雙當著自己的面挑釁。她覺得心里有一口氣，擋在嗓子眼兒里，吞不進去，吐不出來，她恨！她要找到他們倆，她要當面問清楚！
對，去找他們！楊枝兩眼圓瞪，李根兒廠子沒有，家也沒有，那就剩肖雙廠子了，找他們?nèi)ィ钪ζ抟\，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沖著曲軸廠就奔過去了。
此刻的曲軸廠剛剛恢復(fù)寧靜，眾人七手八腳地將姜小苗抬去了醫(yī)院，李陶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跟后面哭喪。李根兒則讓派出所的民警帶去了派出所，這么惡劣得打人事件，當然需要嚴肅處理。
這些事，肖雙全不知情。
她自被李陶和姜小苗給氣跑后，一路出了廠子，掉腚又去了先前兒準備跳進去的那個水庫。不過這回，看水庫的正在水庫邊上溜達著呢，就怕又向上次那樣，有人丟石頭下來。
肖雙站在水庫邊上，看著光禿禿的樹枝，吹著刺骨的冷風(fēng)，奇異的，竟不覺得冷呢。她心里暗想：當年擱村里的時候，有個大娘說，人到死的時候，就不覺得冷了，也不覺得怕了，就好像有一種莫名的力量在支持著你一樣。那么，自己如今什么都感覺不到了，也是要死了吧？
肖雙臉上露出一個凄涼得苦笑，目光由無助轉(zhuǎn)向堅定，拾掇好自己，拿著錢坐上了回家的公共汽車，她想回家看看，想再看爹媽最后一眼。
楊枝怒氣沖沖地趕到曲軸廠，剛進大門，就聽見三三兩兩的工人聚在一塊討論：“艾瑪呀，你才是沒見著，姜小苗叫人給砸（打）了，滿臉是血，真解氣！”
“哎哎，誰砸的？聽說是個么特（什么）哥。怎么滴了，為么砸的？怎么聽他媽嗷嚎的，像是因為個么特女的？咱廠的肖雙么？”
“別胡咧咧了，竟瞎說，是個叫么特枝兒的還是柳兒的，還是么嫂子像是，哎哎，你說，姜小苗別不是把人家的老婆給……嘿嘿嘿……”
說話的這個，擠眉弄眼的，做了個你懂的表情，周圍幾個心領(lǐng)神會，一齊“嘿嘿嘿……”地笑得淫蕩又猥瑣。
楊枝聽得心里又羞又氣又急，羞的是看來那天被姜小苗猥褻的事情李根兒應(yīng)該是知道了，氣的是這件事居然被鬧得整個廠子都知道了，急的是李根兒不見人影，怕別不是因為打人被派出所扣了。
一想到李根兒出事兒了，楊枝就顧不得其他了，急忙著火的抓著其中一個人問：“同志，同志，受累問一句，打人的那個被帶上哪了？”
她冷不丁這么一抓一問，把幾個說閑話的嚇一跳，畢竟是背著人說嘴呢，直接一個哆嗦，回頭驚魂未定的嚷嚷：“得弄么東西，嚇死人么！”
等定神仔細一看，是個小媳婦，還是個漂亮小媳婦，立馬（立刻）覺得不好意思了，“嘿嘿”了兩聲，“那個么，不好意思哈，才嚇一跳。那個，你打聽才剛打仗（打架）的啊？叫派出所提溜（抓）起來了，上派出所去找吧，出門兩條街就是。哎，不是，你是誰啊？打聽這個弄么？”
楊枝一聽知道李根兒擱哪了，手一松，人就躥出去了，連句謝謝都沒說。說話的那個只覺得眼前一花，再看，人都出大門了。掉腚跟其他大眼兒對小眼兒，默默無語了半晌，另一個人突然冒出一進來：“這位，別不就是那個么嫂子吧？”
“嘿，你還別說嘿，真漂亮嘿！姜小苗那小子，眼真他么毒，看中的娘們兒，一個比一個俊！”幾個大老爺們兒一肚子八卦的就這么邊說邊出了廠子，間或發(fā)出一陣陣莫名的笑聲。
楊枝人剛到派出所門口，遠遠地，就見李根兒擱里頭出來了，和他一起出來的小個子民警，正對他說著什么，李根兒態(tài)度良好的連連點頭，一轉(zhuǎn)身，就見著不遠處的楊枝，抱著棉襖站在那里，心里“咯噔”一下子，整個人僵了。
小個子民警還在絮絮叨叨，一閃眼見李根兒不動了，一臉不悅，順著李根兒的眼神，掃到楊枝，然后再掃回來，再掃回去，再掃回來，打了兩個來回，突然一拍腦門兒，搖著頭，嘆著氣，拍了拍李根兒的肩膀頭子，掉腚進去了。
李根兒順著拐地走到楊枝眼前，嘴張張合合，最后憋出一句：“枝兒，你，你怎么滴上這來了？”
楊枝見李根兒套著倆破線衣就這么戳在自己眼前，又看看自己抱了一路的棉襖，心里五味俱全，說不出是什么滋味。她咬著下嘴唇子，瞥了眼周圍，最后，氣抖嗖的（生著氣的）將棉襖砸進李根兒懷里，掉腚就走。
李根兒手忙腳亂的將棉襖抓進懷里，帶著楊枝的體溫，暖和和的，一直暖到李根兒心里，也愧疚到李根兒心里。李根兒顧不得穿，抱著棉襖就追了上去。
“枝兒，枝兒，枝兒你別走那么急，你等會俺啊，枝兒……”李根兒趕上去，拿手碰楊枝的肩膀。
“枝兒，枝兒，枝兒，枝兒你個頭啊枝兒！”楊枝一抖肩，拐掉李跟兒摸上肩膀的手，甩過這一句，頭也不回的往家走。
李根兒碰了一鼻子灰，心里知道糟了，縮著肩，一溜小跑的竄到楊枝前頭，把低頭生悶氣往前趕的楊枝直接摟進了自己懷里。
（未完待續(x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