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人與咖啡師的相遇

城市的雨總是來得突然,程默站在錄音棚的玻璃窗前,看著外面模糊的霓虹燈光。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窗框,節奏與耳機里正在混音的新歌同步。

"程老師,這段副歌還要再錄一遍嗎?"錄音師小李從控制室探出頭來問道。

程默摘下耳機,喉嚨干澀得像是塞了一把沙子。"不用了,就這樣吧。"他的聲音比平時更加沙啞,連續三天的錄音讓他的聲帶幾乎到了極限。

走出錄音棚,程默拒絕了同事們一起去吃宵夜的邀請。他習慣了獨來獨往,尤其是在創作期間。雨已經停了,但空氣中還彌漫著潮濕的氣息。他緊了緊身上的黑色夾克,將吉他背在身后,走進夜色中。

手機震動起來,是經紀人王哥發來的消息:"新歌進度如何?音樂節主辦方在催了,他們希望你能唱那首《泡沫》。"

程默的手指懸停在屏幕上,最終只回了一個"嗯"字。《泡沫》,他那首成名作,也是他再也不愿唱起的歌。

轉過街角,一家名為"泡沫"的咖啡館還亮著燈。程默推門而入,風鈴發出清脆的聲響。這家店是他偶然發現的,成了他深夜常去的地方。

"歡迎光臨——"一個陌生的女聲從吧臺傳來。

程默抬頭,看見一個扎著馬尾的女孩正在擦拭咖啡機。她不是平時那位中年女店主。

"我們快打烊了,不過還可以做最后一杯。"女孩抬起頭,露出一張干凈的臉,眼睛在暖黃的燈光下顯得格外明亮。

"美式,謝謝。"程默選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從包里取出筆記本電腦。屏幕亮起,顯示著一首未完成的歌譜,標題是《空巷》。

咖啡很快送來了,放在他面前的還有一塊巧克力曲奇。"店主說你是常客,送你一塊餅干。"女孩的聲音帶著一絲笑意。

程默點點頭表示感謝,目光卻未從屏幕上移開。他正在修改副歌部分的旋律,卻總覺得少了些什么。

"這是你的新歌嗎?"女孩沒有立即離開,而是好奇地看了一眼他的電腦。

程默下意識合上筆記本,"嗯"了一聲。

"抱歉,我不是故意打探。"女孩連忙道歉,"只是聽到了一點旋律,覺得很特別。"

程默沒有回應,女孩識趣地退開了。他重新打開電腦,但靈感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煩躁地合上電腦,喝了一口咖啡,苦澀的味道在舌尖蔓延。

咖啡館里播放的輕音樂突然切換,前奏響起的那一刻,程默的手指僵住了。那是《泡沫》,他的歌,但并不是他自己演唱的版本,而是一個女聲的翻唱。

"這版本真好聽,對吧?"女孩不知何時又站在了他桌邊,手里拿著一塊抹布假裝擦拭旁邊的桌子,"原唱是個叫程默的獨立音樂人,聲音特別有故事感。"

程默的心臟猛地收縮了一下。他從未想過會在這種場合聽到別人談論自己的歌,更沒想到會是以這種方式。

"你聽過原版?"他聽見自己問道,聲音比平時更加低沉。

女孩的眼睛亮了起來,"當然!那首歌簡直——"她突然停住,歪著頭仔細打量程默,"等等,你該不會就是..."

程默下意識低下頭,讓額前的碎發遮住眼睛。他并不習慣被人認出來,尤其是在這種毫無準備的情況下。

"天啊,真的是你!"女孩壓低聲音驚呼,"我是你的歌迷!《泡沫》是我最喜歡的歌,每次聽都覺得心被揪住一樣。"

程默不知該如何回應這種熱情,只能微微點頭。他注意到女孩胸前的名牌:林沫。

"林...沫?"他念出這個名字,突然意識到這與他的歌名《泡沫》和這家咖啡館的名字都重合了。

"嗯,泡沫的沫。"她笑著點頭,"很巧對吧?我第一次聽到你的歌時就想,這簡直像是為我寫的。"

程默的喉嚨發緊。他想起寫下《泡沫》的那天,蘇晴離開后的第三個月,他喝得爛醉,在凌晨三點用嘶啞的嗓子錄下了demo。那首歌后來意外走紅,卻成了他再也無法完整唱完的詛咒。

"那首歌...很私人。"他最終說道,聲音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林沫似乎察覺到了他的不適,立刻收斂了興奮的表情。"對不起,我太冒失了。只是...你的歌真的幫了我很多。"她猶豫了一下,"去年我經歷了一段很糟糕的時間,是你的音樂讓我覺得...不那么孤單。"

程默抬起頭,第一次認真地看著這個女孩。她看起來不過二十四五歲,眼睛卻有著超出年齡的成熟和一絲他熟悉的傷痛。

"謝謝。"他簡短地說,這是他能給出的最真誠的回應。

林沫微笑著點點頭,轉身回到吧臺。程默重新打開電腦,卻發現自己的思緒已經飄遠。他想起蘇晴最后一次來找他時的樣子,她蒼白的臉和空洞的眼神,而他當時正忙著準備一場演出,甚至沒來得及好好聽她說話。

三天后,他在公寓里發現了她的遺書和一瓶空了的安眠藥。

"我們打烊了。"林沫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程默這才注意到咖啡館里只剩下他一個客人,墻上的時鐘指向午夜。

"抱歉。"他匆忙收拾東西,將電腦塞進包里。

"沒關系。"林沫已經脫下圍裙,換上了一件深藍色的外套,"我正好也下班了。"

他們一起走出咖啡館,夜風帶著初秋的涼意。程默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能沉默地站在路邊等出租車。

"你住在哪個方向?"林沫問道。

"東城區。"程默回答。

"真巧,我也是。要一起打車嗎?"林沫提議,見程默猶豫,她補充道:"這個點車不好打,拼車更環保。"

程默點點頭。他們等了十分鐘才攔到一輛出租車,一路上幾乎沒說話。直到車停在林沫的公寓樓下,她才突然開口:"程老師,我能給你一個建議嗎?"

程默疑惑地看著她。

"你的新歌,"林沫說,"副歌部分如果用降半音處理,可能會更有層次感。就像...就像一個人在空曠的巷子里回音的感覺。"

程默愣住了。這正是他一直在尋找卻無法表達的效果。

"你怎么知道?"他問道。

林沫笑了笑,"我大學學的是音樂治療。雖然現在只是個咖啡師,但對音樂還算敏感。"她推開車門,"晚安,程老師。希望能在咖啡館再見到你。"

出租車重新啟動,程默望著后視鏡中林沫的身影逐漸變小。他的手機再次震動,是王哥發來的演出確認信息。程默盯著屏幕看了許久,最終回復:"我會唱《泡沫》,但需要一個鋼琴伴奏。"

回到公寓,程默徑直走向角落里的鋼琴。他掀開琴蓋,手指輕輕放在琴鍵上。三年了,他第一次有勇氣彈起《泡沫》的旋律。琴聲在空蕩的房間里回蕩,程默閉上眼睛,讓記憶中的畫面浮現——蘇晴坐在這個鋼琴前教他和弦,陽光透過窗簾照在她的側臉上。

淚水無聲地滑落,程默的喉嚨發緊,但他這次沒有停下來。他唱完了整首歌,用那種特別干啞的喉嚨,唱著淡淡的哀愁。

第二天清晨,程默比平時醒得早。他打開電腦,開始重新編排《空巷》的旋律。當太陽完全升起時,他給王哥發了一條消息:"我找到鋼琴伴奏了,是個咖啡師,叫林沫。"

最后編輯于
?著作權歸作者所有,轉載或內容合作請聯系作者
平臺聲明:文章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由作者上傳并發布,文章內容僅代表作者本人觀點,簡書系信息發布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