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從前，有一顆蛋。普通至極，長得和別的蛋一個樣——都是蛋樣。

?不過，他有個鮮明的的特點——傻，你無論從哪個角度欣賞他，他就會從那個角度透出一股濃濃的傻氣來，因此人們給他取了一個再合適不過的名字——傻蛋。——可這都是后話了，我暫且不表。

（一）

?當傻蛋還是一顆蛋的時候，整日憋在殼里，他需要漫長的孵化，才能成形。沒有空氣，沒有陽光，蛋殼里的生活暗無天日，陰冷如同地下貯藏室，憋悶好像鵓鴣箱。整個蛋都不好了，心緒糟亂成一鍋粥。

? ? ?然而，生命終是偉大的，不斷的發育，終于給他的生活開啟了一扇窗，蛋殼內部，敷著一層薄膜，有一天，順著蛋殼表面微小的空隙，殼膜滲入了空氣，在首尾兩端鼓成膨大的氣泡，——這就是蛋的氣室。由一條系帶相串聯，于是蛋殼內就有了源源不斷的氧氣供應。傻蛋呼吸到了世間的第一口空氣，那是無與倫比的暢快，通身傳遞著熱量，感受到一陣溫暖。

? ? ?假如我是那顆蛋我也同樣會幸福的感動。

? （二）

? 自從有了氣室以后，傻蛋脫胎換骨一樣，變成了一顆歡快的蛋，而且，越來越頑皮，不在窩里好好呆著，反而，十分活躍地滾到窩外的土地上，不倒翁一樣搖搖晃晃，去探索外面的大千。要知道他的窩在一個萬仞懸崖邊上，這樣是純作死的一種行為，一不小心便會跌入萬丈深淵。

? ?我的頑皮，終使我嘗到了可怕的惡果。

? ? 那一次，幾乎與死神擦肩而過，可能是我的傻，死神也不愿意收留我。

?那天，太陽剛升起，——是不是從西邊，我已記記不清楚了。只記得，我的蛋殼已經極薄，光線輕易地透過，隱約辨別出一個什么東西，在什么地方從容地發著光。終于體會到了一點光明，心里無比激動，于是，荷著蛋殼一齊搖晃起來。突然，聽得——咔嚓——奇怪的聲響從我身上傳來，我好像撞到了什么硬東西，一股涼風嗖嗖地透進殼里，襲擊我的身子。唰——當時我的腦子一片空白，害怕的要死，我以為我裂了，碎成了兩截？從未見過太陽就魂歸地府了。

? ? ?媽媽，我死了嗎？

? ?（三）

? 一顆蛋從外部打碎是死亡，從內部破開是新生。我被外界的一塊石頭磕裂，卻換得了新生。當我怯懦地睜開眼，第一縷陽光刺入我的眼睛，扎得兩眼生疼，疼痛讓我清醒，證明我還活著。光暈耀目，豁然間，一個嶄新的世界突兀眼前，我由混沌闖入了然，看到了紅日，看到了藍天，看到了青綠的古藤樹，光明指引著我，把周遭四野看個真切。

方才知我身在一個懸崖邊緣，向下瞧去，團團白云翻滾，近處遠處飄渺的一片，其下不知暗藏多少機關，崖邊風很大，總覺得要吸卷著我落到空中，竟有莫名的狂熱感……我抖動幾下那一對畸形的小翅膀，不免一陣失落，低頭看看黃褐的絨毛，是深沉的土壤色；赤紅的腳趾，似乎映了那一輪紅日。——血一樣的鮮紅。

?我生就如此，剛剛的石塊并沒把我硌成兩截，——但是硌裂了我的蛋殼，暗自慶幸我還活著，同時又對那塊石頭懷恨在心，為什么要硌我的蛋！我的蛋我做主！你憑什么！

? ? 渴望已久的新生，終于得到。同樣也要向天地一吐我的心聲，我嘶啞著嗓子大叫道：“飛——飛——飛——我——要——飛……”我是一只鳥，藍天是我的國度，望見藍天，怎能平息去飛翔的欲望？飛！飛！飛！我的心熾熱如碳燒。

?可惜我是無翼鳥之冑，天生翅膀萎縮畸形，身體兩側只突出一塊小骨頭，沒有寬大豐滿羽翼，連一息風都扇鼓不起來，想要飛？做夢去吧！

? ?但是，我寧愿去見鬼！我有翅膀，怎能不去飛！

? ?我開始謀劃，尋思著如何夢想成真。我用兩爪賣力地扯下藤蔓——我的窩邊有一顆千年的古藤，千萬條枯藤披散著垂下，纖細的藤條觸及地面。

? 我趴在地上，用喙扒地，腳爪揪住藤，尖嘴下磕，鋤頭一般深深扎進地面，作為用力拉扯的支點，確保它穩固不動；接著后爪狠拉藤條，拼命地拽呀，拽呀，不懈地扯下去，總會有所收獲的。我的內心始終在呼喚，天空在召喚我，我不能停歇。

? ?于是， 我沒日沒夜的干活，追求飛，不覺累，不覺痛，反而樂在其中。

?我揪下一根一根的藤條，眼見它們堆成了小山，喙已經因叩擊土壤而折斷，殘損不堪，整一張血肉模糊的相面。我顧不得一切，又開始忙于系接藤蔓，連小段成一捆，我需要一根繩子……

? ?晝夜更替，這段日子里，我共賞了九九八十一次日出 ，也終于告別了辛苦的籌備，將要踏上尋夢的旅程。夜晚，我終于入眠，邊編織著彩虹似的夢，夢中我劃過天際，留下一道屬于我的痕跡，于是，幸福的笑了……

?又是一天即始太陽升，今日，是我誕生第八十二天，眼見太陽飛過地平線，放著光，灑著熱，把山崖上繚繞的云霧驅散左右，明朗了乾坤，內心的召喚從未那么強烈，——飛！飛！我相信太陽是有翅膀的。

（四）

? 藤條長繩系腰間，蛋殼扣頭上，——記住一個蛋硌成兩半套在頭上，是更加堅硬的雙層防裝頭盔。跺跺腳，抖抖羽毛，給自己鼓勁。用力看一眼天空，湛藍無垠；深呼吸，空氣清新，有什么好留戀的呢？飛翔才是彼岸。現在，昂起頭，奔向太陽的方向——投入藍天的懷抱。來吧，躍出崖際，躥向九霄。我飛出很遠，很遠，劃動了氣流，帶起風，風親切梳理我蓬亂的羽毛，身子脫離了陸地，有說不出的輕盈，心靈放歸了整個天空，世界自在眼中流淌。

? ? 爾后墜下去，墜下去……在空中，在萬丈高的地方，曾有我掠過的痕跡。

? ?天空不會留下飛鳥劃過的痕跡，只是我來過。

（五）

? ? 一個條圓潤的拋物線，我子彈一樣穿透了曾擋住我視線的團團白云，觸到它們像棉花糖一樣柔軟的身體，“噗”地陷下去，下面原來是廣大的平原，迎面與蒼翠色撲了個滿懷，還有血管一般延伸的河流，高低凹凸的盆地丘嶺。我愕然：四面都是平地，為何偏偏我巢搭在黃土、高坡。

? ? 不過，那根雖系我腰間的繩，拴在身后的棵古藤樹上，——但事實證明它并不能把我牽制。

?據科學家研究，盡管我體態輕盈，一個蛋能多沉？可物理學中重力加速度，重力翻著倍的漲。由上可證，此鳥傻蛋一個，戴個蛋殼頭盔有卵用，連石頭子都能硌破，老高的地摔下來磕不死你。

?所以我根本不能順著繩子爬回去。

身后栓我的繩子傳來崩斷的聲音，我先是感覺到繩子的拉拽我的腰，狠狠地勒了一下，藤條勒緊皮肉，一陣火辣辣的鉆痛徹骨。也許有那么一瞬的停留，我忽覺重心一沉，又以更迅猛的速度墜下去。

那一刻我絕望了，與其這樣不如說我決定了：我要毫無牽掛的歸還天國，藍天是那么純潔，怎允許我抱有雜念，它桎梏的不止是雙腳，還有幸福。——我怎肯空空活在世間？

? ?但是，我把繩牢牢的拴住了一塊石頭，——那曾把我的蛋磕裂的一顆。頑石，我要與你同歸于盡。飛，我得到你了！我對此所做的一切從不后悔。同樣，我也用繩子拴住了我出生的蛋殼——我的死，也是我重獲的新生。

? ?我來了，不再回去，享受著飛一樣感覺，幾滴淚珠順著眼角拋到腦后，張開雙翅，固執的撥動著，很久，很久……直到眼前一黑，可我卻分明看到那黑的后面是白云。——那是就是永恒。

? ?我真的……翱翔藍天了。

?這次，死神收留了我，因為我的執著勝過傻蛋千百倍。對于命運，我不會抱怨她的不公，或是向上蒼苦苦哀求，討要一對豐滿的羽翼，但那毫無卵用，不如來個直截了當，死命扼住他的咽喉，——有翅膀，就要飛。

【后記】

? ?一萬年后，考古學家經過這里用考古工具，把我的化石發掘——據說是一位叫傻子的先生首先發現的，報知了考古部門處理。并且傻子先生給這種鳥取名叫——傻蛋。那就是我的名字，也同樣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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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 ? ? ? ? ? ? ? ? ? ? ? ? ? ? ? ? ? ?——by一F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