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農村,兒子是用來延續香火的,生兒子是農民的人生頭等大事,甚至有的人為之折騰一輩子。
東湖鎮的村民認為,沒有兒子,日子也沒了盼頭。
兩個月前,祖輝家的兒子被車撞死了。村民都很同情他,可憐他。大家紛紛說祖輝命苦,命中注定沒有兒子,這輩子也沒希望了。
祖輝今年快五十了,頭發灰白,身上長年穿著一套黑色的拉鏈夾克衫。臉上的皺紋在黝黑的膚色映襯下,顯得猶為深刻。那兩只經常握著鋤頭耙子木犁等農具的手掌,布滿了老繭。
祖輝的老婆叫鳳娘,來自東湖鎮的林家村。雖然她的臉上也有不少細紋,但通過她那秀麗的五官和標準的鵝蛋臉,我們仍能看出她年輕時一定是個美麗的姑娘。
鳳娘為祖輝生過三個孩子。老大是個兒子,七歲那年去他外婆家作客,在河邊玩耍時不小心掉水里淹死了。老二是個女兒,平平安安地長大了,今年二十二,生得如花似玉。女兒出生后,祖輝很疼愛她,但他不甘心,還是想再要個兒子。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國家政策規定,農村戶口第一個孩子是女兒的,允許生第二個。于是,祖輝讓鳳娘再生一個。
鳳娘是個很賢惠的妻子,她沒有念過什么學,只知道一切聽從老公的安排。很快她就懷上了,十個月后生下了第三胎。老天眷顧,是個兒子,祖輝很高興。當鎮上的計生辦主任上門讓鳳娘去結扎時,祖輝樂呵呵地用木板車把老婆送到了鎮上的醫院,進行結扎手術。
祖輝和鳳娘都是村里出了名的勤勞分子,平日里家中種著三十多畝田地,山上栽了兩百棵桔子樹,閑暇時到蓋房子的人家做小工。夫妻倆從年頭忙到年尾,春天到市集賣黃瓜,夏天地里種西瓜,秋天摘桔子,冬天擺攤賣年畫。
祖輝很本分,他沒有什么不良愛好,不抽煙,不喝酒,也不賭博,一心想著把日子過得紅紅火火。他家里早就已經蓋了一棟三層樓房,今年還準備再蓋一棟新樓房,給兒子以后說親用。
兒子今年已經十七了,馬上要高考了,可是成績太差,沒有考上大學的希望了。祖輝想著,等兒子畢業后就讓他回家務農,跟自己一塊承包個魚塘,干個三五年,然后再娶個兒媳婦,生下孫子,這樣自己這輩子的任務就完成了。
誰曾想,兒子卻在回家拿生活費的路上會被車子撞到了!當同村人告訴祖輝他的兒子被車撞了時,他的耳朵里頓時嗡嗡作響,腦海中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馬路上去的。到了馬路邊上時,他看到了自己給兒子買的那雙運動鞋,此刻正一只穿在那個躺在地上的人的腳上,一只正落在路邊雜亂的草叢里。
村衛生所的醫生告訴祖輝,孩子已經死了,救不活了。祖輝聽了,沒說話。他走過去,彎下腰把那只鞋子撿起來,然后來到躺在地上的兒子身邊。他輕輕地抓著兒子的腳,想把鞋子給他穿上,可是怎么也穿不上。祖輝雙手死死地握著那只鞋子,沖躺在地上的兒子哭喊:"起來,起來呀,起來把鞋子穿上!"周圍的村民聽了很難過,祖輝的大哥蹲在旁邊也忍不住掉眼淚,鳳娘已經哭得暈了過去。
半個小時之后,救護車來了,下來兩個年輕的男醫生,手里拎著急救箱。看著那紅紅的十字,祖輝仿佛看到了希望。他拽住醫生白大褂的下擺,跪在地上懇求醫生救救自己的兒子。年輕的醫生不忍心拒絕,一遍一遍地給孩子按壓胸口,可是沒有用,孩子已經完全沒有了生命體征。祖輝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他恨自己不能替了兒子。他的大哥看不下去,請鄰居和他一起把祖輝從地上抱了起來。
肇事司機一直傻傻地站在車頭旁邊,喃喃自語:"我明明看到沒人的,他怎么突然就沖了過來。"
另一個跟車司機跪在馬路上給祖輝磕了三個頭,然后打通了110的電話,報警自首了。在農村發生這樣的事情,一般都會私了,肇事者賠償死者家屬大筆金錢,然后坐個幾個月的牢事情就了結了。這位司機告訴祖輝的大哥,他們家里沒有錢,賠不起,所以他們愿意去做牢,不管判多少年都認了。
110警察和交警很快把肇事司機和肇事車輛帶走了,村民們也幫著把死者抬回了家。那只鞋子也被脫了下來,連著另一只被祖輝一起抱在懷里。
孩子還沒有成家,喪事不能大辦。在親戚朋友的幫助下,孩子很快就埋進了祖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