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的愛

那份愛多么孤獨,希望被愛又怕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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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認識羅陽是在初中,那是一所集齊整市好好學生的實驗學校,當然除了好好學生也收了一些富貴子弟和官家子弟,但是也有例外,我就是一個例外,我不屬于這些人里面的任何一個,我之所以來到這所學校完全歸功于我的外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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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至今日,我都不知道我的家人是誰?我的家在哪?我對家人和家的定義在十歲那年徹底崩塌。

很久以前,我的父母不顧家人門第之念在一起,但是更加讓他們覺得難以應對的是我的母親竟然查出不孕,為了不引發左鄰右舍以及其他人的更多的爭議,他們決定領養一個孩子,而我成了那個幸運又不幸的孩子。

我的奶奶是個封建思想極其嚴重的人,重男輕女的她認為我的存在就像虛設,總是時不時說著重男輕女的話語,比如以后沒人養老之類的話,起初父母還能應對,后來爭吵開始了。母親說“叫你領養兒子你不聽,你看你看,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媽的德行”父親說“如果你能生,我們還會這樣嗎?我媽會那么說嘛?還不都是怪你。”……也許因為我和他們毫無血緣關系,所以他們毫不避諱在我面前爭吵。后來,我也漸漸知道在那個年代,領養男生比領養女生來得不容易,因為重男輕女的思想男孩明顯不多,所以他們才會選擇領養我。知道這一真相的我,開始覺得自卑。

也是從那時開始,我疑惑什么是家人?我的家在哪里?在反反復復爭吵中我的父母離婚了,他們都選擇不要我。于是我的外公收納了我,然后利用他的身份便利把我安排進了這所實驗中學。

自此后,我的生活翻天覆地的變了樣,我的心理有了些許變化,一方面我自卑,我害怕別人用異樣眼光看我;一方面我缺愛,我迫切的想要引起別人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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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班主任是個古板老頭,他的教學方式從來都是看成績不看人,于是座位永遠用成績排列。我的成績在中游位置,所以班主任根據我的成績把我放在了羅陽的后面,一米七幾的大個在我前面簡直嚴重影響我看黑板,然而盡管明知道這樣結果,班主任依然選擇了這樣排列。

我的外公對我說,他選擇收納了我,一方面他一個人需要有人說說話,另一方面是他的女兒不負責的領養讓我現在無家可歸。所以他決定把我像親孫女一樣照顧,所以把我安排學校的時候布置了一系列任務,比如讓我每天交課堂筆記供他檢查之類。

這個任務因為羅陽的身高受阻,我不得不一次次踢著羅陽的椅子讓他低著頭,以便我可以抄到黑板上的教案。

我說過,我有些自卑,總是害怕別人用異樣眼光看我,我害怕周圍的人都知道我是一個人沒人要的孩子。所以我有些孤僻,不敢主動和人說話,甚至也每次要踢羅陽的椅子,我都要在心里糾結萬分,盡管如此,我和羅陽從未說過一句話,甚至也沒和班上任何一個同學說話。羅陽每次在我踢他椅子之后,都把椅子移前面不理我,到下課的時候憤憤的看我不說話,每次這個時候我就像犯錯的小孩,低頭低頭再低頭,就差沒找個洞躲起來。

于是我拼命的把成績趕在羅陽前面,終于我如愿成了羅陽的前桌。我再也不用踢羅陽的椅子,再也不用被羅陽的后腦勺擋住視線,我開心的想著這些好處。我以為我和羅陽除此之外,不會再有任何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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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那節體育課,羅陽因為沒做體操而被老師叫出來單獨做,羅陽站在那里格外刺眼,之所以刺眼只是因為那是太陽底下,所以我看著他的時候,逆著光只能瞇起眼。羅陽正好望向我這邊,然后非常氣憤的喊著說我在嘲笑他,耍著脾氣不做體操,連體育老師都無可奈何,所有人齊刷刷的看著我,我搖著頭小聲說著沒有,然后低下頭。

可能因為逆著光我瞇起眼所以像極了在笑,所以讓羅陽以為我在嘲笑他,也因為這樣注定了我們的宿命。但我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那時陽光耀眼下的他讓我深記了很多年。


那時陽光下耀眼的他讓我記了好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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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羅陽報復式的總踢我的椅子,我被他干擾著,卻又無可奈何。終于我忍無可忍轉過去說“你到底想怎樣?”羅陽奸笑著看著我“你當初又是想怎樣”我只好解釋當初他的身高影響我的視線,羅陽又說“你騙人,你一定是討厭我,不然你干嘛笑我不會做體操。”我無奈,十幾歲的年紀往往幼稚到一點小事就以為和喜歡討厭掛鉤,也是為了澄清我不討厭他,我問“怎么才能證明我不討厭你?”羅陽奸笑著“看你每次那么認真做筆記,就幫我也做一份唄~”看他無賴式的說出那句話,我頓時不知道如何拒絕,于是,后來我幫他做了整整三年的筆記。

十三歲的劉瑩害怕被人發現自己是沒要人的小孩而自卑,十四歲的羅陽害怕別人討厭自己而自負。羅陽一直以為我幫他做作業是喜歡他了,他覺得全班的人都該是喜歡他的樣子包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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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陽不再踢我的椅子,而且總是用筆后蓋戳我的校服,然后從后面遞來一張紙條,里面寫著零零碎碎的字。他有時想到一個好笑的事就習慣寫在紙條傳給我;有時問我老師黑板題目的答案是什么;有時問我等會去食堂點什么菜;甚至太過無聊會問我他適合什么樣的女朋友……但是他的紙條永遠只被我塞進課桌肚子里,如石沉大海沒有回復。

久而久之我習慣了被羅陽這么打擾著,我也會開始和羅陽在課后聊天,然后把課堂筆記順便交給他。他總是似笑非笑開我玩笑說我肯定喜歡他,每次他那么說,我都是否認低著頭不再說話,然后他就打破尷尬的問我筆記上那個什么意思,于是就這樣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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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幫羅陽做筆記的原因,我成了羅陽的緋聞女友。畢竟我和班上其他人都沒說過話,卻一直幫著羅陽做筆記。畢竟羅陽總是明目張膽給我傳紙條,總在課后說我喜歡他,總是纏著我和他聊天。

當羅陽聽到那些流言蜚語,更是順水推舟的承認我是他女朋友,引來周圍的人怪聲怪氣的起哄。我頓時覺得尷尬無比的站起來堅定的說“我和羅陽只是同學關系,不可能是情侶。”羅陽詫異的看著我,周圍的人更是起哄,然后上課鈴很及時的響起了,所有人安靜坐回位置,只有羅陽站在我身后,“真的不可能嗎?”他小聲的嘟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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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節課我什么也沒聽進去,只是機械做著筆記,我腦袋里還呆滯在剛才他小聲嘟囔出那句話時,表現在臉上有些難以描述的表情。羅陽又給我傳了紙條,這次他寫了長長的話,我用課本蓋著偷偷看著。

他說“劉瑩同學,不要想太多,我也不喜歡你。只是有很多人喜歡我,我需要你做我的擋箭牌,所以才和他們說你是我女朋友的。嗯,我不喜歡你。”在偷偷摸摸看完,我又將紙條慣性的扔進課桌肚子里,老師正好點我名字讓我上去答題。

我走上講臺望著黑板一臉茫然,我甚至還停留在看紙條后有些難過的小情緒,我打算轉身要對老師說不會做時,我看到羅陽用雙手對我比劃著,1/3?我心領神會的在黑板寫下羅陽給我的提示,結果是羅陽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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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課后,羅陽又揪著我的馬尾,使我不得不回過頭,我轉過去看他一臉得意笑的樣子,真想給他一巴掌。他說“劉瑩同學,你不該好好感謝我剛才幫你度過難關嗎?要不,你就當我的擋箭牌吧?”我苦笑,我知道關于他提的每個要求我都沒法拒絕,一旦我拒絕他總會想法子讓我答應。比如現在他正軟硬兼施要我答應,一方面拿著剛才幫我邀功,另一方面說著我在他前桌揪辮子踢椅子戳后背什么的分分鐘的事,當然他還慘兮兮和我說著,他被追求者吵的影響學習求解救。

說著說著他突然將別人塞他抽屜的情書扔我桌上,那時我驚訝十幾歲的年紀寫情書不就相當于在早戀?而且那么多人的早戀對象竟然是羅陽!只是我想不通這種事竟然也能在這赫赫有名的實驗中學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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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始重新審視羅陽,除了身高比班里其他男生高,還長了張眉清目秀的臉,難怪會有那么多人喜歡他。我問他“為什么是我?”羅陽一本正經的說“因為你說我們不可能是男女朋友呀,所以我可以放心你做我的假女朋友。”于是禁不住他的軟磨硬泡,我答應了,成為他的假女友。

成為他的假女朋友,我開始成了年段里的小熱門,沒一會兒就有人問我是誰,有時甚至還有幾個女生來找我談話。你可以想象嗎?當一個從來只被忽略到九霄云外的小女生一下子出名,你知道那時我的心情嗎?一下子感覺到前所未有的重視,漸漸的習慣并且接受了這樣的關注,我甚至覺得這些異樣關注像關心。

因為羅陽,找我聊天的人多了,雖然幾乎都是問羅陽的事,但我也心滿意足,我開心有人主動找我聊天。漸漸我得心應手知道怎么去回避我不想回答的問題,知道怎么讓那些喜歡羅陽的人不討厭我,同時也知道也怎么讓他們不再打擾羅陽。

我感謝羅陽讓我小小的自卑心理導致的孤僻開始慢慢改變,為了讓我這個假女友更加有真實感,羅陽主動提出每天幫我帶早餐,他這一帶也是三年。

在實驗中學三年里,我已經忘了很多人和很多事,只記得羅陽的早餐,羅陽說我是他女朋友,還有羅陽給的紙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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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考期間,在外公的每日檢查筆記和給我安排習題練習,我終于考進了市里重點高中M市一中,而羅陽成績就差那么幾分考進是二中。這意味著我和羅陽從此分道揚鑣,班里有起哄問著羅陽和我的以后,我想著不用幫他當擋箭牌,想開口解釋我只是假的,羅陽卻笑著說“等著我們結婚請你們喝喜酒。”此話一出,我頓時無言以對羞紅了臉。

突然羅陽將我按在墻角,我的心怦怦跳著還有羞紅的臉,然后他笑了,周圍的人也笑了。我瞬間覺得被戲弄委屈至極,但我仍然只能低著頭妥協,我害怕我一開口他他又能說出更離譜的話,羅陽以為我哭了慌了神“瑩瑩,瑩瑩,你別哭,我只是和你開玩笑。”他這么溫暖關切的話,讓我更加委屈真的就哭了,羅陽順勢把我擁入懷里安慰。

不一會兒,他才放開了我,于是看到這一幕所有人都默認我們是一對兒。我收拾著自己的東西跑了,我氣喘吁吁的回想剛才,我喜歡羅陽嗎?他喜歡我嗎?十七歲的羅陽還沒有意識到即將分別,十六歲的劉瑩開始懵懂的想了解喜歡這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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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中的高中生活很平淡,平淡到我總想起那個喜歡給我傳紙條的人,平淡到我總回憶有人踢我椅子戳我后背揪我辮子的時候,甚至讓我一度懷疑我是不是有受虐證了。

我以為從此我和羅陽不會再有任何聯系,直到我收到那條短信,那時外公怕我不方便聯系給我配了手機,但是功能也僅限短信電話而已。短信內容是這樣,“這是我的號碼,存好。”我不知道是誰,權當發錯給刪了。后面這個陌生號碼又陸續發了幾條短信,一一被我看都沒看刪了,然后直接把他拉黑。

幾天后,放學走出大門口,我看見黑著臉的羅陽,我有些開心又疑惑,他憤憤說著“你是不是討厭我,怎么不回我短信?連電話都打不通。”我才知道我拉黑的號碼是他,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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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翹了晚自習的課,和羅陽在操場臺階上聊天,但幾乎都是羅陽在說,我只是默默的聽。許多年后你再問我,我們究竟談了什么,我只能撓撓腦袋想半天告訴你我忘了。

但我知道,羅陽在二中談了個女朋友,他說我依然要當他的擋箭牌,我疑惑,他解釋他想保護他女朋友,怕那些喜歡他的女生給他女朋友造成困擾。盡管他已經不能再踢我椅子戳我后背揪我辮子,我依然答應了他。嗯,這次因為我喜歡他。

記性不好的我已經又忘了高中到底發生了什么,只記得有個女生指著我說我是小三,我想她就是羅陽的女朋友吧,我百口莫辯。這事傳到教務處,我很好奇,初中三年的緋聞沒能傳到老師耳朵,就那么不同校區的緋聞反而傳到了教務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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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導主任苦口婆心和我說著早戀的危害,我只是點頭。羅陽卻聽到消息早早來到學校門口等著我,我拖著剛被訓斥疲憊的軀殼沒有想理會他的心情。

羅陽把我往他的自行車一拉按在后座上,然后載著我飛快蹬著腳踏,使我不得不抱緊他,我說“羅陽你瘋了,剛把我推進火坑差點沒害死我,現在又想來個車禍謀命嗎?”羅陽終于停下來了,這是學校后面的一個公園,他就那么把自行車鎖著默默地走了。

我生了一肚子的氣,憤憤的朝著相反方向走著。這時的我已經不是那個文靜自卑的劉瑩了,相反的在羅陽的面前,我總是會莫名的耍脾氣不理會他,這讓我有時候也會認為我是不是真的討厭他。我走一半時回頭才看到默默在我后面的羅陽,他低著頭好像做錯事的小孩,然后悶悶嘟囔著“我喜歡你,瑩瑩”


那時我們堅定得像明天就要進入教堂的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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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奇怪,許多年以后我依然記得羅陽那天說得所有話。

羅陽和我說了很多,說了他的家庭,他的父母從小就寵慣著他,所以在班級里他覺得所有人寵他喜歡他也是理所當然的,所以當他看到安安靜靜沒有理會他的我便有些不舒服,于是他故意成績在我之前,然后順理成章的坐在我的前桌。

成了我的前桌后,他總以為我一定會先找他說話,結果我只是踢了他的椅子完全不理會他,于是他生了一股悶氣。他沒說其實那天他沒做體操的時候,被單獨叫出,全班很多人偷偷笑他,只有我緩緩抬頭看他,所以他便耍著脾氣說我笑他,于是就有了之后的事。

他故意讓我幫他抄筆記,抄著抄著他突然覺得依賴我了,于是成績總是故意在我之后差幾分,只是為了坐在我的身后,然后可以默默光明正大看著我。直到那天我說我們不可能是情侶的時候,羅陽才在有些失落的情緒里猶豫了,他這是不是喜歡。

后來,他以為我的成績只會考進二中,所以他故意放空了幾道大題,他自信的認為我們一定會在二中相遇。但是很遺憾,我正好在一中的分數線上,也許就差了那么一道選擇題的距離,我就能和他在一起了。

知道我們不在同一學校的時候,他甚至求他媽媽幫他轉校,但是失敗了。于是,他又千方百計的查到我的手機號碼后,鼓起勇氣給我發短信。可是短信石沉大海,讓他不得不蹺課來到我的校門口,其實那天他是準備來表白的,結果話說出口就變成了“你當我的假女朋友好嗎?”就在我回答“好”字后,他只要給自己臺階下,杜撰了自己在二中有個女朋友什么的瞎編故事。

我問“那今天那個女生怎么回事?”羅陽說那是他的一個同學,那女同學給他出了個餿主意,說是過來鬧鬧,沒準我就生氣去找羅陽要轉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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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這些,我哭笑不得。但我和羅陽終究沒有在一起,原因不詳。

那年十七歲的劉瑩和十八歲的羅陽約好要考同一所大學,說在大學里戀愛,然后在各自的世界里奮斗著。很難想象那時候兩個人堅定得就像明天就要進入教堂的人最后卻沒有在一起。


十八歲,該撐起自己的一片天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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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在我十八歲的時候去世,他還沒來得及教會我怎么好好愛這個世界,就那么突然的離開。印象中和外公最大的交流就是我唯唯諾諾的把一天的筆記和作業交到他的手里,他帶起黑框老花眼鏡認真的看著,用手一行一行劃著,每每這個時候我都感覺到溫暖的被愛,我就那么坐在旁邊默默看著。

我和外公沒有任何的過多交流,他似乎只是在幫他的女兒盡領養的職責,但是我總能感覺到他微弱的愛意,那是我稀缺的愛里最寶貴的感覺了,我哭紅了眼眶,甚至覺得天都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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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親穿著黑裙子終于出現了,自從外公領養了我,我見到她的次數不多,大多是在過年的時候才能看到,聽說她又嫁了一個好人家,聽說她已經治好了不孕,聽說她現在已有一兒一女…

她撇了我一眼,然后有些嫌棄的對我說著“你外公的所有東西你都沒有繼承權,他養你這么久你也該知足了,現在還在這干嘛?”這句話冰涼得我覺得明明艷陽高照卻讓我莫名覺得身處冰冷的兩極。現在想來也是,我只是她毫無血緣的女兒,而且我還是她一段失敗婚姻的見證,她怎么可能容忍得了我的存在。

我收拾著所有行囊離開了這個曾給過我溫暖的家,在我心里我也只有這一個家,家里曾有一個愛我的外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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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行李袋里只有幾件外公給我買的衣服還有外公的照片,錢包里也只有零零散散外公之前給的這個月的生活費,由于我并沒有辦理住校,我就這樣流浪街頭,我又一次感覺到了被拋棄無處可去。

我想起很多年前父母爭吵的夜晚,我哭得嗓子啞了,他們都不要我,甚至奶奶在一旁說著我是個小災星沒人要。直到外公匆匆趕來給了母親溫暖的胸懷依靠,然后發現被忽略的我,便牽著我的手,把我帶來了這個城市,給了我一個家。


離開一個城市,以為十八歲的天空會晴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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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多余的時間傷感,我沒有多余的時間回憶,我沒有多余的時間留戀。十八歲的劉瑩已經成年了,足夠撐起自己的一片天空了。

我用身上不多的錢胡亂買了一張車票,逃離了這個城市。到了廣州我開始找工作,薪水不重要,包吃包住就可以。我從一個餐館服務員開始做,每天洗碗刷盤做到十一二點才回到宿舍倒頭就睡,那時的我反而覺得充實,累得疲憊的身軀讓腦袋沒辦法再去思考其他的人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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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整整七年,我從一個什么都不會的毛頭小女孩,成了這個餐廳的經理。從洗碗刷盤開始,然后成為前臺文員,在從前臺文員慢慢上爬到這個餐廳經理。沒有人知道這過程中我受了多少苦,沒有人知道這過程中我有多孤獨,沒有人知道我怎么一步步慢慢堅強,也沒有人知道我的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去。

又是一年春節,同事林偉打趣問我“過年又不回家,打算賺獎金啊!”我周圍的人都覺得我是一個奇怪的人,怎么從來不回家,甚至沒有家人朋友來找過我,我每次都轉移話題敷衍過去。

身邊也開始有了追求者,可我每次都委婉拒絕。這么多年了,可能是十八歲之前的時光都在見證一個家的支離破碎,所以我開始害怕有一個家庭。林偉是其中追求我的一個人,也是我眾多追求者里看得最順眼的人,所以每一次不戳破那窗紙,保持朋友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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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偉說“今年,我留下來陪你過春節吧?”我本能的拒絕,我說我打算趁著年假去旅游,這是事實,也是拒絕他的借口。林偉依然一臉不要臉的笑“瑩瑩,需不需要保鏢,帶上我,帶上我…”我沒有理會他,準備清算店里的賬單送給總部。

每一次有人親昵叫我瑩瑩我都會不自在,我總覺得叫我瑩瑩的人最后都會拋棄我。十歲之前我的父母親昵叫我瑩瑩,給我非血緣關系的格外寵愛,然而他們還是毫不猶豫拋棄了我;十八歲之前我的外公親昵叫我瑩瑩,幫我查看筆記作業,可是他最后也拋棄了我;還有,還有那個陽光下的少年,明明還約好一起考同一所大學,一起為彼此的未來努力,堅定的以為會結婚的人最后也弄丟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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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賬單交給陳阿姨的時候,她一臉滿意的笑著。這七年如果不是她的照顧,我想我不會過得這般風生水起。

七年前在火車站相遇,她看著哭紅眼眶的我來來回回走著,以為我迷了路,就好心問我想去哪里。我坐了長達五小時的火車,一路顛簸,當時已經餓得不行,身上又毫無分文,小小的行李袋里也只有幾件衣服,沒有手機沒有親人沒有家,我看到陳阿姨的時候,生怕她是個騙子,卻又把她當救命稻草。

此時的我急需一個落腳的地方,陌生的城市,我沒有朋友,沒有家人,我只能將所有信任全權交給一個陌生人。陳阿姨那時一臉詫異看著我問“能吃苦嗎?”

我點頭,于是她給我安排了那個工作,當晚給我安排了宿舍,給我預支了半個月的生活費,對于一個毫無身份證明的陌生人,她已經給了足夠好的幫助,就像雪中送炭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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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阿姨在七年里鼓勵我報名成人高考,又幫我慢慢提升職位。她說很難得我竟然是個好苗子,什么東西都是一學就會,所以很順理成章的小小年紀我成了這個餐廳的經理。

陳阿姨的兒子投錢讓她經營這家店,她有時甚至打趣“瑩瑩,你那么能干,真想讓我兒子娶你做兒媳婦。”我所有缺失的愛幾乎都在陳阿姨這邊得到了補償,以前有時我甚至想著也許最后我就順了陳阿姨的意,嫁給那個從未謀面的男人。畢竟是陳阿姨在我最無助的時候,對我伸出了手。

陳阿姨的兒子叫陳祥,大我五歲,在國外考研工作。每年陳阿姨都會在餐廳淡季的時候,跨越整個太平洋去和他相聚,呆上兩三個月再回來。我總問陳阿姨為什么不直接呆在國外,這樣不是很折騰。陳阿姨笑著說“吃不慣那邊的飯,用不慣那邊的叉子,所以總會想著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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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終于放棄了嫁給陳祥的念頭,是因為他回國了,我見到了他。陳祥一米八的大個,帥氣的樣子,讓我覺得高高在上,我怎么高攀得起?

陳阿姨笑盈盈的想撮合我們,我便拉來了林偉,讓他幫我掩護。我不喜歡陳祥,不喜歡林偉,在我終于被他們逼著考慮到結婚的話題的時候,我想起逆著光看到的那個男孩。

我決定利用我的年假來一趟旅游,去尋找舊時光里的男孩。


我要去尋找舊時光里的男孩,他還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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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了,我錯過了那年的高考,我錯過了該在大學相遇的男孩。

我來到外公的祖屋,紅磚瓦房卻曾是我最溫暖的回憶,我駐足了很久,一個拄著拐杖的老人探頭來問“姑娘,你找誰?”我認識他,爺爺最愛在門口和他嘮嗑,我走過去扶著他沒有說話。

老人估計是一個人呆悶了,急需找一個來聊聊天,就興起和我嘮嗑,“你認識那戶人家嗎?那個老爺子可是和我可熟了,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他可是個很好的人,不過去世好多年了。對了他還有一個漂亮的女兒和可愛的孫女,他總在我面前夸他們。不過他去世的時候,他孫女丟了,聽說是他女兒心情不好對孫女說了狠話,孫女離家出走了。他女兒找了好久,找了一個多月最后才把房子閑置了,說是沒準孫女會回來,說是欠孫女一句對不起…”老人絮絮叨叨說著,生怕說漏了什么細節,我的眼眶已經紅得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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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城市有太多的故事,有太多還沒傾訴的心事。

等老人嘮叨完了,我便找借口匆匆離開。我沒有離開多遠,在以前的實驗中學旁邊找了個小旅館住下,我回憶著我的以前,回憶著那段無憂無慮的校園時光,七年可以改變很多,就像隔了整個時空找不過曾經記憶的痕跡。

來到外公墳前,放下花束和外公聊著天,告訴他我現在過得很好,我將我這七年的生活細細說著。“我是一個孤兒,我不知道我的家人在哪兒?我的家在哪兒?”我失控的哭出了聲,從十歲那年忍住沒說出口的話,我終于在這一刻說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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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要和過去好好告別是很難的,記憶是扎在心里的刺。

我站在廣州的機場,林偉來接我。我沒有找到記憶中的少年,只是讓我知道了我也曾經被愛,曾經也有得到母親的愛過。

林偉很順其自然的接過我的行李“這么快就結束了假期啊!還以為你過過完年回來尼?怎么沒多玩幾天,這都還好幾天才過年尼?”說實話,我把林偉當哥哥看待,所以當他說來接我,我就毫不猶豫答應了。

我一臉疲憊的看著林偉,企圖讓打住他嘰嘰喳喳的關心。林偉好像意識到了什么,把我行李還給我,讓我站在原地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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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總在回想過去,導致我有些乏累,我恍惚中看到了羅陽。我用一周的時間回去找他,結果他就在此刻活生生站在我的面前,這是一種怎樣激動的心情。

七年了,他變了,我也變了。我的小馬尾已經換成波浪長發,他的稚氣臉蛋也被時光雕刻出穩重成熟氣息。我想過千千萬萬種相遇,想過千千萬萬種問候方式,可是就在此刻,我只能這樣傻傻看著他。

林偉這時候不合時宜的來了,手里多了一瓶水和一袋吃的,然后推著我“坐了那么久飛機累了吧,人在高空的時候會沒胃口吃不飽,來,喝口水吃塊小面包。走,我車在那邊。”

我被林偉拉著經過他,然后從此不再相見。我腦子里已經將錯過后的所有想象在腦子里過濾一遍,我以為我們最后只有錯過的可能,甚至我都不知道他有沒有認出我。

就在我一步一步靠近羅陽,就要擦肩的那一刻,羅陽轉過來拉住我的手“瑩瑩”,聲音很小卻足夠讓我聽到。我就那么站著,林偉看了我們一下,明白了什么似得拿著我的行李“你們聊,我去車上等你。”我說“不,你幫我把行李帶回去,不用等我,我等會……等會自己回去”林偉愣了一下點頭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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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羅陽找了一家餐館坐下,點了兩份云吞面,我實在餓的不行,毫不客氣胡吃海喝著,全然不管坐在我面前七年未見的羅陽。其實,我在逃避,我在逃避怎么開口,所以只能用吃來掩飾,七年了,他也許結婚了,也許我在他的記憶里無足輕重,也許……

他開口了“瑩瑩,這七年你都怎么過的?”語氣何等心疼,我咽下最后一顆丸子,拿著紙巾擦擦嘴巴,然后看著他“就這樣過啊。”

羅陽說他為了和我一起考上本一大學,努力看書做習題,到拿到錄取通知書那一刻才知道我不見了。他去我家里找我,得知我的身世,他找了很久,等我很久,沒想到卻在這里相遇了。


我們相遇,只是為了和過去好好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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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相遇,只是為了和過去好好告別。

我和羅陽沒有絲毫生疏,我以為我們可以彌補錯過的七年。這次相遇后,我決定和羅陽回老家過年。

羅陽的父親是當地政府人員,不知道是他一貫表情嚴肅還是其他,我總感覺他見到我和羅陽一起出現明顯表情不悅。羅陽的母親是老實巴交的農民,一臉慈愛拉著我嘮叨家長。

當晚羅爸爸支開羅陽去買煙,拉著我的手說“我已經幫羅陽安排好了一門親事,希望你能諒解,我……”羅媽媽打斷他“不要這樣,人家一個女孩家家的……”我明白了他們的意思,很識趣的收拾東西告別,給羅陽發了個短信說我們不適合。

我沒有勇氣去面對和羅陽在一起后要面對的那些難題,我甚至害怕我和他相遇這一切都只是泡沫,一眨眼都會消失不見,我害怕再被拋棄。很奇怪的,我總在這個城市被人拋棄,總有流落街頭的感覺,也許這個城市不適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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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廣州,依然是林偉嬉皮笑臉來接我,我依然疲憊,我倒在他的車里睡覺。

羅陽打了很多電話,發了很多短信,我都沒有接沒有回復,最后我換了號碼。

熙熙攘攘的街上,林偉和我表白,簡單的說著“瑩瑩,其實你很優秀,可你總覺得你不夠好,你總怕自己不配擁有愛,你總是逃避。可不可以給我一個機會,也給你自己一個機會?”林偉自以為看穿我,事實上他也真的說到我心里最柔軟的情緒。

我從來沒和林偉說過羅陽,這次我和他提起羅陽,我問林偉“我是不是也該給我和羅陽一個機會?畢竟我和他那么相愛。”我知道我問得太殘忍,我知道我拒絕得太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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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可以讓我打開心結,我害怕在一起后的分開,我害怕成為家人后還是會被拋棄,我害怕我又會失去家。我像一個孤女,我的心早已在一次次被拋棄的時候徹底絕望。縱使我擁有再多被愛,我都怕,都怕那只是短暫的美好。

我無助而彷徨,林偉失望離開后,一個人抱著膝蓋抽泣著。我知道不僅傷了他的心,我同時也傷了我自己。

“別哭了”我聽到了有人和我說這句話,抬頭看到拿著紙巾給我的陳祥。我和他漫無目的走著,他沒問我為什么哭,我沒問他為什么在這。

陳祥說“知道我為什么一直待在國外嗎?”我搖搖頭。他說“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離婚,于是,我跟我父親去了國外,我怨恨我的母親,我恨他們離婚讓我缺少了愛。可是,越長大我才明白他們沒必要因為我過將就的婚姻。長大一點,我就體諒他們一點,我也和你一樣害怕以后會成為和他們一樣的人,所以我遲遲不回國,我讓我的母親奔波,讓我的父親愧疚,我自以為能撮合他們,可我錯了,有些過去回不去。我遲遲不結婚,我恐懼婚姻,我害怕重蹈覆轍,直到我回來看到你,我仿佛看到我自己,被自己囚禁在那些恐懼里。瑩瑩,我聽我媽媽提過你的故事,相信我,過你想過的生活,別被自己的恐懼束手束腳。”


經歷了被拋棄,反而更懂得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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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陳阿姨笑著對我說“其實,我一直沒告訴你,我喜歡你的另一個原因,因為你像極了我的兒子,孤獨而堅強。明明希望被愛,卻因為害怕失去,而拒絕被愛。所以,原諒我的私心終于把你們拉在了一起。”

故事的最后,我好像很順其自然和陳祥在一起了,不是為了償還陳阿姨當初雪中送炭,而是因為真正懂得愛。我甚至覺得只有在陳祥身邊我才覺得無比踏實。我說是他解開了我的心結,他說是我讓他看到了自己。也許只有此刻,我們才都能放下了彼此的恐懼,放下了那段噩夢般的過去,好好愛下去。

經歷過了被拋棄,反而更懂得珍惜。當我們經歷了一切,更懂得如何愛和被愛,也許這就是上帝對我們最好的恩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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