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真的,我想象過無數種再次見她的場景,但是絕對沒有想到是在二環路的地下道里。她留著齊耳短發,一身已經洗掉色的牛仔外套,若不是下巴若有若無的傷口痕跡,我還真認不出來這就是許多多。
她的面前擺著劣質的手機殼和女士內衣內褲,今年十月份的天氣冷的讓人發指,她蹲在地上,腿不停得打著哆嗦。
“許多多?”我斜著腦袋湊近想要看清楚她的臉。
她抬起頭一臉驚愕,下一秒撒腿就跑。
安靜的中心街市,我頂著一大包內衣褲在后面追著她,忽略掉路人無數奇異的目光,眼睛死死盯著她的背影。
六年不見,好不容易又見。
我站在馬路中間扯著嗓子吼“許多多,你內衣褲不要啦!”
“都送你!”
聲音越來越小,她消失在了人群中。
一.
認識許多多完全是機緣巧合。
初中的時候暗戀隔壁班一個留著西瓜頭的男孩,為了讓他記住我,我每天都梳著好看的辮子,一身碎花連衣裙,走路都是飄飄然的樣子。
結果某天周末,西瓜頭騎著自行車,后面載著一個黃毛卷發,滿臉濃妝的女生從我面前飛躍而過。
那是盛夏,我站在原地,閨蜜拍了拍我的肩說了些什么我沒有聽到,我只知道冰淇淋流到了我的手上,冰的我有點生疼。
那個女生就是許多多。
再一次見到許多多的時候是兩年后,她從黃毛變成了紅毛,耳朵上一排排水鉆閃閃發光。她趴在地上大口粗氣,對面一個男生嘴里不停的吐出難聽的話語,最后還不忘沖著她腹部狠踢一腳。
我站在遠處足足看了半個小時,直到那個男生走開,我才敢沖過去拉起她。
“你是誰!?”她一把甩開我。
那天晚上,我們坐在深夜的大排檔里,她熟練的拿著酒杯一杯一杯買醉,我搶過她酒杯說,女孩酒喝多了不好,再說我背不起你。
結果最后是許多多背我回去的。
腦子一片混亂,最后就只剩下我的抱怨,我指著她,從初中西瓜頭事件一直不停的指責。
后來許多多好像說。
對不起啊,讓你這么難受。
二.
那一天之后,我十幾年來乖巧,老實的朋友圈里就忽然多了一個異類。
“要不要去兜風?”她熄滅了手中的一支煙,眼睛直勾勾的頂著遠處。
“看見沒有,那里的山上有個寺廟,聽說許愿很靈的,要不要去。”
我順著她的手指看去,遠處連綿的山,蔥郁的林子,哪里有什么寺廟。
“走啦”她一把拉住我,我沒來的及反應跌了一個踉蹌,她笑的停不下來。
我沒好氣的說“你笑點能不能高點。”
她還是繼續笑。
山不難爬,有石梯,每走一小段還有涼亭供休息。許多多爬山很厲害,幾乎沒有怎么休息,相反是缺少運動的我,走幾步就開始喘著粗氣。
“你看!”她欣喜的叫著。
一座寺廟闖進了視野,紅色的墻壁已經開始微微發白,看來已經有些年頭了,但并不是荒蕪人煙,寺廟周圍還是有熙熙攘攘的朝奉者。
我們站在許愿樹下面,上面掛滿了紅色的絲帶,許多多摸了摸我的腦袋,說:待會兒要扔高點,不然不靈。
我點點頭。
剛準備扔的時候,她啊啊直叫一只手忽然伸出來擋著我。
“你準備許什么愿望啊。”她問。
“說出來就不靈了。”
“那我告訴你我的愿望。”
“說出來就不靈了。”
“是你沒關系,告訴你還是會靈的。”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的眼睛泛著光芒,像天上的星星一樣澄澈透亮。
三.
我才知道原來西瓜頭是許多多的弟弟。
后來因為他們媽媽出軌,爸爸和媽媽離婚,西瓜頭跟了媽媽,自己跟了爸爸。
“你看,這里。”她指了指自己下巴一條長長的傷口。“去偷看弟弟,爸爸生氣誤傷的。”
她聲音開始哽咽起來,那條紅色的疤痕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希望一家人能一起生活。”
說完,她一只手伸著了我的衣服口袋,然后看著我。
“我還希望,你能一直在我身邊,你是我唯一一個朋友。”
她流著眼淚,笑的像個小孩。
原來笑點低的人,淚點也低。
四.
后來多多走了。
再后來就是六年后的地下道。
我沒能追上她,最后帶著一包內衣褲回了家,媽媽驚訝的問我是不是去搶了劫。
我躺在沙發里,身體陷了進去,沉默不語。
那天晚上我夢到你了,許多多。
夢到你站在風中,趴在寺廟的欄桿上,手里抽著香煙,然后吐出濃重的煙圈。
你追著問我許的什么愿望。
我告訴你說。
“許多多,我希望你能一直在我身邊。”
你流著眼淚,笑的像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