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路春秋丨李廣利:汗血馬戰爭

時間跨度:公元前104年-公元前101年

核心地理:帕米爾高原西麓,今烏茲別克斯坦費爾干納盆地




西域地圖局部(圖片轉自網絡)


自張騫首訪二十年后,大漢與大宛和諧友好的氛圍已蕩然無存,兩國君主的偏執與傲慢,帶來的是一派血火烽煙。


大宛貳師城畜養汗血天馬的消息,由往來絲路的使者商團帶入長安,又從市井街衢傳入深宮未央。以求取善馬之名,漢武帝命壯士車令為使,持黃金千兩、以及一尊精工打造的金馬出使大宛。兩國路途遙遠是事實,貳師馬為大宛國寶亦是事實,大宛“無奈我何”地謝絕了漢使的請愿。而這次作為漢使的車令,毫不遲疑地展現了“壯士”的一面,置外交禮節于不顧,怒罵大宛朝堂,殿上眾目睽睽之下椎碎金馬,揚長而去。


大宛國王與貴族不可抑制地惱怒了,密令東境邦國郁成王派兵截殺漢使、劫掠財物。車令等人的鮮血浸透了域外之川,未央宮內的武帝則揮起了征服之劍。為維護大漢天威,也為寵姬李夫人家族封侯樹蔭,以取貳師城天馬為名,屬國六千騎兵、郡國數萬惡少年組成的征討部隊配屬給了“貳師將軍”李廣利,旌旗催動,前出鹽水。


遠離漢土的西域列國,不曾領略過這個東方帝國的寬忍與強悍,卻時時生活在草原霸主的飛騎彎刀之下。出于對匈奴人的敬畏和對漢王朝的猜疑,李廣利大軍沿途竟無一國開城接待。為求補給,漢軍遇城便攻,攻下者可獲取數日軍食,多數攻城失利后只有繞道而行,及至郁成境內,遠征軍僅剩下數千人的規模,且饑渴羸弱、疲憊不堪,城頭的郁成守軍看得十分清楚。漢軍剛剛艱難地擺開攻城陣型,鐵甲長槍的騎兵大隊便洶涌而至,一個波次便實現中央突破,全無招架之力的漢軍兵士,在郁成“獵手”的圍捕中成片倒下......驚恐不已的李廣利急忙鳴金撤退。


“至郁成尚不能舉,況至其王都乎?”(史記-大宛列傳)在與副官合議認為繼續進軍無望后,李廣利引兵返回敦煌郡,往來兩季冬夏,九成出征者的生命都被這西域狂沙所無情吞噬。發往長安的軍情上書列舉了道遠乏食、兵力不足的困境,希望暫且罷兵,等待時機再戰。一月之后,翹首等來的回復卻是天子的震怒:中央特使進駐玉門,有膽敢入關者,力斬不赦!李廣利真的怕了,只得盤桓在敦煌,進退維谷......


進入燥熱夏季的北方草原,傳來了令人壓抑的敗報:攻破樓蘭的名將趙破奴攜兩萬精銳,戰敗盡覆于匈奴!包括李廣利在內的所有人都認為,征討大宛的計劃必然擱淺,朝廷將全力反擊匈奴。然而武帝伐宛的堅決意愿超出想象:宛作為小國挑釁大漢,如若不能征服懲治,那么大夏等觀望中的國家,都將自此輕視大漢,不但大宛善馬難以獲得,烏孫、輪臺等國將變本加厲地虐待天朝使團,國家威儀將淪為笑柄,聯合抗擊匈奴的目標更是渺茫無期!


武帝雷厲風行,對力陳伐宛之弊的大臣著令下獄,赦免囚徒罪犯,加倍征發各郡惡少年,調集邊騎精銳,整編成六萬大軍,配給牛十萬頭、馬三萬匹、驢騾駱駝上萬以作后勤轉運。汲取失利教訓,糧秣與弓弩超量配備,受命應征五十余位校尉,天下云集響動。根據宛王城水源皆來自城外的情報,專門調遣水工以便斷絕水源、圍困城池,甚至拜二位善于馴馬之人為執驅校尉,以備攻下大宛后帶回良馬。十八萬戍邊部隊進駐酒泉、張掖、居延、休屠,征調天下戍邊罪人承擔糧草轉運,前往敦煌的官道上,車馬人畜綿延不絕,李廣利再次成為天下聚焦的寵兒。


重新啟動的遠征軍兵強馬壯、聲勢震撼,之前堅守自保的小國望風而倒,紛紛開門犒勞。依然選擇抵抗的輪臺,在漢軍酷烈的數日猛攻下,城破屠滅。自此一路西行再也無人敢擋。


李廣利率三萬主力先行抵達大宛境界的郁成城,宛兵主動發起攻擊,依托丘陵的漢軍嚴整列陣,宛兵驕橫疾進,待距漢陣一里之際,只見指揮校尉令旗劈下,炮聲乍響,萬弩齊發,遮蔽天日的箭雨傾瀉而下,宛兵頓時大亂,中箭立仆者不可勝數,惶恐的殘兵瘋狂逃回城內,堅守不出。李廣利欲攻郁成而恐受挫生變,于是繞行徑取大宛國度貴山城,先改變城外河道、絕其水源,隨后重兵圍城,環攻四十余日。終于,貴山外城陷落,貴族大將煎靡被俘。


退入內城的大宛統治層爆發內訌,貴族集團密謀,決定犧牲國王毋寡為替罪羊。很快,毋寡的首級被送到漢軍大營,大宛求和特使拋出了選擇題:“漢無攻我,我盡出善馬,恣所取,而給漢軍食。即不聽我,我盡殺善馬,康居之救又且至。至,我居內,康居居外,與漢軍戰。孰計之,何從?”(漢書-張騫李廣利傳)


察知康居確已派兵逡巡邊境,貴山城中已有漢人幫助鑿井取水,內城儲備的糧草尚較充足。李廣利召集僚屬商議:首惡已誅,若繼續強攻內城,漢軍疲敝之時,康居來攻則全軍危矣。于是答應和約,大宛盡出汗血馬供漢軍挑選,并提供大量軍食補給。退兵之際,李廣利扶持以往始終對漢親善的貴族昧蔡為大宛國王,與之盟定誓約后引軍而還。



汗血天馬(圖片轉自網絡)


就在漢軍主力繞開郁成、奔襲貴山后的數日,郁成欠下了與大漢的第三筆血債,將校尉王申生、壺充國率領的一千多人后續部隊全殲城下。然而最終的報應這次沒有遲到,李廣利麾下的搜粟都尉上官桀,以難以置信的攻擊力快速攻破郁成,并一路追逐逃亡的郁成王至康居城下,鑒于大宛已降,康居交出了郁成王。在押返大營的途中,義憤填膺的戍衛騎士斬殺了郁成王。


經此一役,漢王朝威震西域。李廣利大軍返程東歸,沿途諸國聽說大宛戰敗,紛紛遣子弟隨軍效力,并作為人質長居漢土。自敦煌以西至鹽澤,沿途烽燧亭障如雨后春筍般修筑起來,并在輪臺故地實行關外屯田,為往來西域的漢使提供必要給養,而西域都護統轄的時代也即將來臨。



庫車縣克孜爾尕哈烽隧(圖片轉自網絡)


太史公有云:“大宛之跡,元因博望。始究河源,旋窺海上。條枝西入,天馬內向。蔥嶺無塵,鹽池息浪。曠哉絕域,往往亭障。”(史記-大宛列傳)


西域,這片后世涵蓋新疆的廣袤熱土,從這一刻,由漢王朝開啟融入中華文明的歷史進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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