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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揚死了!”
“什么?”
開學第一天,李老師告訴我這個噩耗,聽完,我差點跳起來。
怎么可能?我剛剛還遇到他。
第二節課時,我去廁所,經過教學樓樓道的時候,看到伊揚正站在過道的玻璃窗前,看著操場上的同學們。
今天天熱的不像話。立秋像是個幌子,酷熱還在橫行,體育老師把孩子們帶在大樹底下撒歡。
伊揚是個轉校生,父母在這邊打工,把他帶了出來。很靦腆的小男生,有些瘦弱,白白凈凈的,腦袋后邊拖根細細的小辮子。因為這根小辮子,班主任李老師和他爸爸媽媽談了好幾次,都沒談成。聽說那根辮子好像有什么講究,只有備受疼愛的嬌寶寶才有。
“伊揚,你怎么不去和同學們玩?”我問他。他看著我,不說話。身上的短褲短褂濕答答地貼在身上,那根小辮子也濕漉漉地往下滴著水。小臉蒼白,嘴唇有些發紫。
“你看你,一定是偷跑去游泳了吧?”我說著走過去,想要幫他擦一擦臉上的水,他卻往后退了退。
學校再三強調不許自己跑出去游泳,可還有一些孩子不聽話,讓老師非常頭疼。
“你回家吧,換身衣服再來,別感冒了!”我囑咐他,然后就走了。
如果伊揚昨天就已經死了,那我剛才難倒是見鬼了?
我立刻覺得辦公室的空調溫度開得有些低,身上起了一層的雞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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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徒一場,我和李老師趕去伊揚位于偏僻鄉村的家,去送送他。
李老師的車技真的不算太好,農村的水泥路修得有點窄,有些地方已經坑坑洼洼,顛簸得我全身像散了架。
我想上午大概是我一時眼花,世界上哪有什么鬼?
再說,就算真的變成了鬼,伊揚是個好孩子,是為了救落水的同伴才死的,他怎么會害他的老師?
還有,其實我從小就戴著祖傳的玉佛,奶奶說可以驅邪避險,保佑我逢兇化吉。
一個如朝陽般的生命說沒就沒了,第一次直面死亡的我,心情十分沉痛。
走了兩個小時,導航失靈,我們迷失在荒郊野外。綠油油的水稻田一望無際,風里帶著稻花的香氣。路邊盛開著白色的半人高的野花,星星點點,散落在狗尾巴草中間。
可惜我們沒有心情欣賞鄉村美景,沮喪間,遠遠看到前面湖泊旁的柳樹底下坐著個穿黑衣服的老人。
李老師把車開過去,搖下窗戶,問道:“大爺,請問尹村怎么走?”
老人是背對我們的,他面向鏡子般的湖泊,不知道在看什么。而且,天這么熱,他竟然穿著一身有些厚的黑衣服。
“不會是個神經病吧?”我在心里嘀咕。
老人抬起胳膊指向左前方。在群山腳下,隱約可見綠樹環抱著一個小小的村落。
我們對視了一眼,道了謝,繼續前行。
不知道為什么,走了十幾米我后下意識地向后望去,哪里還有老人的身影!
停下車,我們倆下去四處看了看,一馬平川的田野,目力所及,周圍沒有一個人影。老柳樹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垂下無數碧綠的枝條,倒映在平整無波的湖面。遠處是空曠的原野,幾只白色的水鳥從稻田里飛起。
就像從未出現過,老人突兀地消失了
“上車!”李老師的聲音有些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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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得老遠就聽到了伊揚家悲恫的哭聲。我們這眼淚也不由自主地下來了。
伊揚的大娘領著我們進屋。這是個四十多歲的女人,容顏有些滄桑,頭發已經花白,有著一雙能夠看透人心的眼睛。
到了屋子里,看到伊揚小小的身體僵硬地躺在堂屋正門的床上。
一對中年男女跪在一邊,神色憔悴。還有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小臉抹得像個小花貓,怯怯地看著我們。他們都披麻戴孝的,那該是孝子賢孫的裝扮。
我猜,大概伊揚的輩份怪高,這是同族的晚輩吧。
農村的喪事規矩多,如果去世的人沒有后代,可以由同族的晚輩來履行兒女的責任。
我和李老師在伊揚的靈前哭了一場,就來到偏房去慰問一下他的爸爸媽媽。
偏房有些暗,靠北墻放一張床,伊揚的媽媽臉色蠟黃的躺在上面,看到我們先哭了起來。然后像祥林嫂一樣絮叨起來:如果不是因為自己老公喝醉也不會晚回城一天;如果不是晚回城一天伊揚也不會和二丫出去玩;如果不和二丫出去玩就不會淹死……
伊揚的爸泥塑一樣坐在床沿上,聽老婆在那自怨自艾。
突然,他“霍”地起身,拿起一根短棍就走出去,外面的人看見了呼啦一下圍過來,拉的拉,拽的拽,他卻像是憤怒的豹子,按不下來。這時有個人走過來,看容貌和伊揚爸爸有些相似,看年齡應該是伊揚的大爺,也就是伯父。他看了我們兩眼,目光里有凌冽的寒意。
他附在弟弟的耳邊說著什么,伊揚爸爸的神情慢慢緩和下來,一邊的人趁機奪下他手里的棍子,把他按在床沿上坐著。
從眾人的勸說中我們知道,原來給伊揚披麻戴孝的就是二丫的爸爸媽媽,那個小女孩就是二丫。
而二丫,就是那個落水的小女孩,伊揚救了他,自己卻淹死了。
那么,這一家三口是來賠罪的嗎?好像伊揚的爸爸并不領情,剛才他拿著棍出去是要二丫一命抵一命。
說了一些安慰的話,我們自己也覺得這個時候語言是多么的蒼白無力。天也不早了,我和李老師起身告辭。
伊揚的大娘(也就是伯母)拉著我們的手,說著感謝的話。我向床上的伊揚媽媽再次投去同情的目光。
床沿上,伊揚爸爸還是呆呆地坐在那,在他身邊是伊揚,伊揚身邊是那個一身黑衣的老人。
我狠狠地閉上眼,再睜開。沒錯,是伊揚!他還在對我笑。
那個老人也抬起頭,精瘦的臉,眼窩深陷。他端起煙袋,裂開嘴,剛要吸,頭卻一下子掉了下來,嘰里咕嚕地滾到了地上,我清楚地看到他的身體迅速地腐爛,白色蛆蟲在黑色的衣服上爬開爬去。
伊揚跳下床,蹦蹦跳跳地跑過來,撿起那顆頭,抱在懷里,抬起頭看著我,裂開嘴笑,烏黑的嘴唇里還能看到綠色的水草。
我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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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總算是醒了!”李老師謝天謝地地說。
“可把我們給急壞了!”伊揚的大娘端著一碗臥著兩個荷包蛋的面條過來。
原來,我暈倒后,就被抬到了伊揚的大娘家,李老師一直在這照顧我。
天已經黑了,正下著瓢潑大雨,閃電一道道劃過天空,雷聲轟轟。
我掏出手機,發現早已經沒電了。李老師嘆口氣說:“我的也是,走得匆忙,忘了帶充電器。”
今天,是回不去了。我頹喪地端起碗,開始吃面條。
“你怎么突然暈倒了?”李老師問我。
我自然不能告訴她們我見到了什么,只能說自己太傷心,天又熱,大概是中暑了。
一道閃電如同利劍一樣刺破黑暗,她們倆面對著我,而我正好面對門外,閃電一霎那照亮整個院子,一個小小的黑影迅速地在院子里穿過。
我嚇得一哆嗦,手里的碗一下子掉到了地上,碗碎了,剩下的半碗面條撒了一地。
雷聲緊跟著就炸響。
“沒事沒事,(碎)歲歲平安,歲歲平安!”伊揚大娘笑著說,掃走了那灘垃圾。
“看你這小膽奧!”李老師打趣道。
我剛才好像看到的是個孩子。可是不大可能,這么大的風雨,誰家的孩子會跑出來?大概是這一天經歷的事情太多了,導致神經過敏。
“吃葡萄嘍!”伊洋的大娘端著一盤又大又晶瑩的葡萄進來。應該是剛洗好,還沾著水,紫得通透,入口,甜得齁人。
從來沒有吃過這么甜的葡萄!我們一邊吃一邊贊不絕口。
“阿姨,這葡萄是自己種的嗎?”李老師問。
“喏,就在院子里。”她淡淡地說。
又是一道閃電,我們看到西墻邊黑黝黝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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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你們講個故事吧!”伊揚的大娘說。
從前有戶人家,人丁興旺,父母五十多歲了竟然又生下一個傻兒子。
雖然哥哥姐姐們嫌棄,父母還是把傻兒子拉扯到二十多。爹死了不到百天,娘也死了,傻兒子的歸屬就成了問題。
聚在娘的靈前,兄妹幾個合計來合計去,都不想要這個累贅。災荒年月,夠自己一家老小吃就不錯了,哪有多余的糧食養閑人?
傻兒子縮在墻角,看著哥哥姐姐們在那爭吵,他不懂,但是看那一張張猙獰的面目,他有一種本能的恐懼。
看了半宿,他漸漸意識模糊。為了給父母守靈,衣衫襤褸的他凍感冒了,正發著燒。他冷,嘴里干得冒火。
“水……”他低聲地呻吟。
哥哥姐姐們意見不一致,正在惱火。大姐恨恨
地從水缸里舀一瓢涼水,“嘩啦”一下都潑到傻弟弟身上。吼道:“水水水!讓你喝個夠!”
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時候,河里的冰厚得可以走車,屋檐上的冰凌凌掛老長。這一瓢水下去,傻子一哆嗦,再沒了聲音。
其它幾個人都沉默了,像是受到了啟發,每個人都拿起那個瓢,舀一瓢涼水,輪流潑到傻弟弟身上,直把傻子身上澆得精濕。不一會,那些水迅速結冰,傻子身上火一般燙。
后來幾天,傻子身上再沒干過,那層冰一化開,一桶水就又澆下來。傻子一直昏迷,燒得昏天黑地。
臨死那天,傻子竟然睜開眼睛,血紅血紅的眼睛,里面滿是狼性的狠毒,他看著屋子里漫不經心的哥哥姐姐們,陰冷而反復地說著一個詞:斷子絕孫!斷子絕孫!
所有人都沒把這句話放在心上,一個傻子的話怎么能信?隨便找了張破席子,裹著傻子瘦得不成樣的尸體隨便挖個坑就埋了。
沒多久,族里幾個男娃一個接一個地出了事,有的是在山上采石頭讓石頭砸死;有的是游泳時被水淹死;更蹊蹺的是還有一個夏天被雷劈死。
不僅如此,整個家族再沒有添過一個男丁。
有主事的人請了陰陽先生來給看看風水,陽宅陰宅都很好,雖不是大富大貴之地,卻也該兒孫興旺,落得這樣結果倒不知是為了什么。
最后請了個道士。這道士很是有些道行,一進門便說這戶人家中了“絕戶咒”。
當家的忙問如何破解,道士卻只搖頭,說禍福都是自找,他無能為力。眼看著道士就要甩手而去,當家的拿把殺豬刀攔在路口,刀尖戳在自己胸口,聲淚俱下威脅道士不給破解的方法他就以死謝罪列祖列宗。
道士嘆口氣,說:“罷罷,這也是我自找的!”。
道士告訴了當家人方法,還沒有走到村口就倒下了,從此,再沒有起來過。
照著道士的方法做了,果真得了男孩。
故事講到這,看看正吃葡萄的我們,她問道:“你們猜道士說的方法是什么?”
“不會是借種吧?”李老師開玩笑地說,說完自己先紅了臉。
伊揚的大娘搖搖頭,詭異地一笑,一字一句地說:“殺死先出生的女娃,埋到葡萄樹底下,等到葡萄沒有了酸味,準保生個男娃。”
像被燙到了一樣,我和李老師同時縮回拿葡萄的手,同時覺得胃里翻江倒海地惡心。
“瞧瞧你們,開個玩笑也能嚇成這樣!”她爽朗地笑起來。
我們的心安定了下來,可是對那盤葡萄再沒了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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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床上,像是置身在茫茫大海的一葉孤舟上。黑暗中,覺得屋頂像是隨時要壓下來,心里莫名覺得煩躁不安。
我聽見伊揚大娘開門關門的聲音,知道她是出去了。
李老師睡熟了。這個時候,能夠安心地睡著也是一種福氣。
每一陣雷聲響起,我都要把身子往被子里縮一縮。隱約聽見外面不止是雷聲,好像還有人和狗的嘈雜聲。
堂屋的門是虛掩的,冷風穿過門縫鉆進來,陰嗖嗖地冷。北面的窗戶大概沒關嚴實,大風撲打,發出的聲音像極了恐怖片里的配樂。
此刻,我只盼快點天亮。
門好像被風吹開了,感覺夾裹著水汽的冷風一下子灌了進來。我想起來關門,在墻上摸索半天沒找到開關,卻在枕頭邊摸到一把手電。
我把手電燈打開,往門口照去,卻嚇得一激靈。光圈里,一個蓬頭垢面的小小身影跪在地上。
“救救我!”聲音喑啞。
我推推身邊的李老師,她睡得正酣。
“救救我!救救我!”
我咽口唾沫,大著膽子下了床,走過去。
原來是二丫。我剛才看到的一定就是她了。
“救救我!他們要殺我!”她給我磕頭。
外面的雨聲很大,還是可以聽到狗叫聲越來越近。她的臉越來越驚慌,小小的身子縮在一起發抖。
白天我就看出來了,伊揚一家人把恨意都轉嫁到二丫身上了。仇恨蒙蔽人心,什么喪心病狂的事情都做得出來。
可是我該把她藏在哪里呢?就算她今晚躲過一劫,以后又該怎么辦?
“老師!”伊揚又出現了,站在門口,他的手指向院子里的汽車。
這次我竟然沒覺得害怕,反而心里一喜。是啊,可以藏到車里。明早晨我們可以把她帶走,要不然她留在這也是死路一條。
我拿起車鑰匙,冒著雨走出去,打開后備箱,讓二丫進去。
狗叫聲已經越來越近,能看到院子外有很多手電筒的光柱。搜尋的人群已經來到院子外了。
我趕緊跑回屋,躺回床上。又想起來鞋子濕了,又爬起來拿著枕巾把地板和鞋子上的水擦了干凈。
剛干完這一切,就聽見大門被打開,有手電筒的光在院子里閃爍,我趕緊鉆進被窩。把潮濕了的枕巾放到枕頭上,頭發和臉上的雨水在被子上擦了擦。
伊揚又不見了,我的臉貼在潮濕的枕巾上很不舒服。周圍的狗瘋狂地叫著,雨聲很大,院子倒是沒有人說話,只能看到有光亮一會到這一會到那。
堂屋的門被輕輕推開,進來兩個人,我趕緊躺好,瞇上眼睛。
先是手電燈光迅速從我們臉上掠過,然后聽到躡手躡腳走動的聲音。櫥柜、床底、就連冰箱都被人打開來看了看。
一切都看完了,一個人來到了床前,站在那兒,默默地看著我們。我聽到自己的心臟在胸腔里劇烈地跳動著,我聽到墻上老式壁掛的吊鐘“噠噠”的聲響,我感覺冷汗涔涔地冒出來。
另一個人也走過來,然后兩個人一起走了出去。
如果不是躺著,我覺得此刻我會癱軟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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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仿佛靜止了一般。我擔心后備箱里的二丫,卻不敢出去看她。黑暗是最好的掩體,生怕有誰藏在某個地方看著我。
我已經把窗戶放了一點縫,應該不會憋悶。只是不知道會不會冷,里面有學校剛發的被子,她能想到把被子拿出來蓋嗎?
思緒萬千,卻也瞇瞪了一小會。夢里葡萄藤綠得像一片海,它垂下蛇一般的觸須,每個觸須上都卷著一個小女孩,她們看著我,伸出手,喊著“救救我!”
我猛地驚醒,同時,一聲哀嚎撕裂雨后的寧靜。
我迅速地沖出大門,雨不知道什么時候停了,路上水還在淌,不知道從哪里匯集而來。我深一腳淺一腳,踩到水洼處,濺起的水花打濕了我的衣服。
在一片寬闊處圍著一群人,有男人也有女人,他們手里都提著棍棒,氣勢洶洶地圍成一個圈,圈的中間是二丫的父母,像待宰的羔羊。二丫的爸爸靜靜地躺在泥水里,頭上的血汩汩地冒出來,順著雨水一直流到我藏身的草垛旁,刺鼻的腥氣熏得我直作嘔。
她的媽媽伏在丈夫的身邊,頭發蓬亂,衣服濕透了貼在身上,袖子一直撕裂到胳膊肘。她只是哀哀地哭,沒有反抗,沒有控訴,似是認為本該如此。
伊揚的爸爸也在場,臉色鐵青,不住地用腳去踢那兩個可憐人,毫不留情。他的哥哥站在他身旁,手里提著棍,棍梢一片血紅。
“說,二丫在哪?要不然你們倆都給我家娃陪葬!”伊揚的大伯一字一句地說。
“說!”周圍的人威嚇道。
二丫的媽媽仍然低聲地啜泣著,也不害怕,也不哀求。
棍再次揚起,二丫的媽媽吃吃地笑起來,看著那沾染著丈夫鮮血的棍子,看著那一副副窮兇極惡的嘴臉,慢慢地,用一種奇怪的聲音極其清晰地說:“斷子絕孫!斷子絕孫!……”
這不是女性的聲音,卻比男性的聲音尖細一些,但絕不是二丫媽媽的聲音。那么陰狠,那么惡毒,每個字都帶著寒氣,讓每個人心驚膽寒。
事情如此詭異,很多人開始發抖,有的人已經在后退。伊揚的大伯還站在那,舉起的棍子定格在那里,遲遲沒有落下。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二丫的媽媽站起來,踉踉蹌蹌地邁開步子,圍著伊揚的大娘轉著,用那陌生的腔調反復說著這句話。
“去死吧!”伊揚的伯父咬著牙一棍掄下去,二丫媽媽瘦弱的身體倒下,卻又異常堅定地站起來,繼續吟唱著這句話。
棍子再次揚起,那仿佛稻草人一樣的身體哪里經得起再一次重創?我站起來,想要奔過去奪下那棍子。可是卻被拉住,嘴被捂上。是李老師,她沖我搖頭。
“啊!”伊揚的大娘失心瘋一樣的喊。她奪下自己丈夫手里的棍子,一下下敲打在自己頭上,直把自己打得頭破血流。
一個婦人的力氣卻大得驚人,好幾個人上去都沒能把棍子奪下來。
“是我,”她看著二丫的媽媽,鮮血從她的頭上流下來,襯得她蒼白的臉頰愈發陰森。她用略帶著快意的聲音輕松地說:“是我掐死了伊揚!我掐死了他!他那么小,我都沒敢太使勁,他就死了!哈哈,他死了!哈哈……”
世界死一般的靜,只有她癲狂的笑充斥著每個人的耳膜。
李老師拉著我悄悄地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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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黎明前的黑暗掩護下,我們逃離了尹村,帶著二丫。
伊揚和他的爺爺站在湖邊的柳樹下,目送著我們離開。
我們報了岸,警察去的時候正趕上送葬,棺材里的血滴滴答答地滴了一路。開了棺,二丫的父母還沒有咽氣。
最讓人想不到的是,隨著案件的調查,發現伊揚并不是溺水死的,他是被殺。
這個殺他的人,是他的大娘。
原來,伊揚把昏迷過去的二丫救上來后,坐在湖邊喘口氣,卻被他的大娘看到,見四下里無人,她掐死了伊揚,然后扔進湖里。
在被警察帶走前,她讓警察挖開了葡萄樹下的泥土,挖出了十幾句幼兒的骨架。其中有她的三個閨女。
從此,我和李老師再不敢吃葡萄。